又是朝堂之上, 驚見一直在藤玉殿養病的司徒皎月也在其中。
大殿下縮着脖子站在前排,小臉蠟黃,面容憔悴, 一言不發, 只是細細聆聽着今日朝中內外各個大臣的彙報。
女皇陛下對愛女的身體狀況不甚心疼, 因此便草草下令退朝, 臨了還未忘記命人送些上好的補藥爲她調養身子。而後又告之恩科委員會成員去御書房商討其他事宜。
大臣們三三兩兩結伴而去, 只剩下範思哲、文雨荷兩口子,剛要不約而同地離開,就聽身後傳來病怏怏的聲音。
“範誥命, 本殿下有話要問你。”
範思哲充耳未聞,徑直擡腳向門口走去, 卻聽司徒皎月不依不饒地聲調又起, 還上調了幾個高度, 頗有些盛氣凌人的架勢。
“你忘記了曾經答應過我什麼?”
這次駐足詫異的人換成了文雨荷,她正巧停在兩人中間, 望着一前一後有幾分暗潮涌的兩人,忍不住有些好奇。
於是把手插在肥大大的袖筒裡,耳朵一豎,當起了正經的看客,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只是沒必要管“閒事”, 她把眼睛微微眯縫起來, 冷眼旁觀, 心中念道着:我是石頭, 我是石頭。
範思哲早把文玉荷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手在眼底,不禁覺得想笑, 那位小腹黑似乎終於找回本質狀態了。
得,趁着今天陽光明媚,菊花燦爛,心情倍爽,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就成全了她,上演一出好戲給大傢伙看看,也來瞧瞧什麼叫真正的腹黑。
範思哲不動聲色地雙手環抱在胸前,身子向旁邊一歪,不偏不倚地斜靠在高大的紅漆金邊木門上,薄脣輕抿,噙着招牌式壞壞的笑容,不解道:“我答應你什麼了?”
這話說得有幾分慵懶,幾分無賴,幾分痞子味。
司徒皎月臉上立馬黑白相間,跟個小斑馬似的,一時間語塞無措,繼而轉了心思先對付旁人,便偏過頭狠狠地把怨氣撒在文雨荷身上,心中大罵:識相點,快點滾開。
文雨荷看懂了,無辜地眨眨眼回望過去,同樣腹誹:本人是石頭啊是石頭,有本事你說出來呀。
“你——”司徒皎月氣惱了,用手憤恨地指着她,咬牙切齒地不知如何說下去。
果真是兩口子啊,怎麼都如此無賴,JP!
範思哲舒舒服服地依着門,看着兩人眉目傳音,心中挺樂呵的,她倆這般“小女人”模樣,可是爲了他,這隻能說明一件事——他紅了。
可把這廝心裡美得,屁顛屁顛地想着,“噗哧”笑出聲,破功了。
這下子,就算司徒皎月再傻,也琢磨過幾分味來,敢情他兩口子合起夥來把她堂堂大殿下當猴子耍呢,猴急了還咬人呢,也顧不得文雨荷在場,她頂着斑馬線的臉色,大步向前,昂頭挺胸收腹提臀,質問道:“先前,不是都達成共識說好的,我若放過某人,你可是要乖乖地聽我的話。”
“哦——原來您說的是那件事啊。”範思哲恍然大悟,猛勁點頭,贊同道:“啊,是有這麼回事,事兒辦的挺好的。”
“呵,我就喜歡你這點,說話算數,那今晚可要記得來玉騰殿好好得伺候本殿下。”司徒皎月多日以來的夢想終於照進現實,挑釁地目光赤.裸.裸地斜睨着文雨荷已經僵硬的身板,冷哼。
這可是你自找的。
範思哲滿眸中卻充滿了疑問,單手摸着下巴,弱弱地反問道:“我今晚爲啥要去伺候你?莫非大殿下寢中男侍也全部病倒了?要不要我從南苑中撥幾個人來給你備用?”
“男人,你是當着永和王的面不好意乖乖坦白,在這跟我裝傻呢,還是你在假裝害臊?你那日不是親口答應過我的!”
司徒皎月有種現在就撲倒他撓人的原始衝動。
“那你說說,我都答應你什麼了?”
“你說……”司徒皎月努力回想着當日的對話,便沒了底氣:“你說,咱這事之後,一切好說。。”
“對,這是我說的!我剛剛不是都對你說了麼,‘事兒辦得挺好的!"’”
範思哲忽然不正經地笑了,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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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文雨荷接到信飛奔出去後
人物:
大殿下與範思哲兩隻
地點:
非鳳池中的心棲亭
對話:
“本宮放過她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今後可要乖乖聽我的?”
“大殿下,咱這事之後,一切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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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當時範思哲只是答應司徒皎月一切事後好說,如今事情辦成了,當然得回敬人家一句“挺好的”兌現承諾,僅此意思而已。
於是乎,司徒皎月華麗麗地被範思哲光明正大地擺了一道。
此乃真腹黑,是也。
範思哲抿着薄脣,砸吧砸吧小嘴,湊過腦袋,刻意用細微得只可兩個人的聲音說道:“那天嘴上的滋味,讓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嘗第二次。”
過河拆橋不過爾爾。
爾方唱罷吾登場。腹黑男拍拍屁股前腳剛走,石頭飾演者腹黑女二號就從石頭縫中甦醒過來。
只瞧她理了理衣襟,連連唉聲嘆氣,安慰似的拍着還沒從剛剛震驚中回過神的司徒皎月,大有同情之意。
“你說你,連個男人都鬥不過,如何還想扳倒我?”
聲音極輕,似涓涓泉水流淌過,若不是諷刺濃烈,真真的會令人愛上她說話閒散的調調。
司徒皎月雖說陰謀每次都不成功,但並不代表她真傻,她瞧着文雨荷從未有過的正色,剛要張嘴有所反擊,又被人劫走了話語權。
文雨荷伸出兩個手指,在空蕩蕩的大殿內大聲宣揚道:“有兩點,此次看來不得不善意地提醒你一下,表明我的立場。”
“第一”文雨荷鳳眼斜睨,渾身的氣場驟降,淡雅的臉龐上寫滿了冷意,“無論從前、現在、還是以後,範思哲這隻小男人都是我一個人的。若誰想要染指他,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哈哈哈……文雨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他得上他麼?怎麼好花還都還讓你採了!”司徒皎月拿她在講笑話聽。
“別急,我話還沒說完呢。”文雨荷拍拍司徒皎月身上根本不存在的浮沉,頭稍稍前傾,紅脣剛好抵在她的耳際,似乎訴說着什麼不可告人得秘密,“這第二嘛。別以爲你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就真的天衣無縫無人知曉,你也不用大腦想想,連我這麼不入你眼的人都能抓住你的把柄,更何況你的親孃呢?”
司徒皎月因此話徹底石化了。
“呵呵……”文雨荷好像挺滿意她的反應,忍不住讚賞地點點頭,“不錯,就這個表情保持下去。裝病也裝得像點樣子嘛,不然很容易露餡的。”
腹水到底是誰更黑,想必只有心靈真正通透的人才能看得清楚吧。
可腹黑並不是陰謀,看得透,並不代表會耍手段。有時候,事情不需要光明正大,小人的真理就是陰謀。
司徒皎月不在乎地撇了撇嘴,目光陰寒。
很好,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你了文雨荷,如果不是護犢子心切,你剛剛也不會露了老底,那咱們以後就走着瞧吧,看看範思哲最終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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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御書房內,永和王姍姍來遲,範思哲恰巧鼻子一緊,打了一個大噴嚏,他抱歉地揉揉鼻尖,心中腹誹:大清早的誰在背後唸叨他呢。
滑稽的樣子全然不見剛剛腹黑的神態。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你們四位就當着我的面好好商討下,今年會試的考題吧。”
女皇陛下特撇託,雙手一攤,也不費心思,坐等答案。
“老臣以爲應以‘弘頌’爲題。”第一個站出來說話的是位年過古稀的老學究,三朝元老,第一年恩科狀元,曾爲司徒千秋年幼時的老師,現任一品大學士,雖然說挺大歲數,但身子還是相當硬朗。
本該告老還鄉的,誰知老人家敬業,曾在上一任皇上臨終前立下血誓,爲國效力,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死也要死在朝堂之上。
女皇尤爲感動,因此深爲敬重此人。
她只是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老學究娓娓道來,“明朝乃鳳兮六十國壽,弘揚傳頌鳳兮歷代女皇的豐功偉績主要是爲了鳳兮的千秋萬代的江山着想。雖然老臣對今年會試允男子入殿仍舊耿耿於懷,也正好藉此機會以正視聽,擺正男兒家本來原有的地位纔是。”
司徒千秋聽了不禁皺起眉頭,這話是說給誰聽呢?
一箭雙鵰——
女皇偷偷瞄了兩眼範思哲,並未搭茬。
另一位吏部文官也跟着附和道:“大學士說的是,弘頌’爲題此乃絕妙。以小見大,可遠瞻歷史,前談社稷之論。亦可逐出良莠之分。甚好,甚好。”
好個禿老亮。
司徒皎月沒好氣地翻着白眼泡子剜了她倆一人一眼,心中一口鬱結之氣難以舒緩。於是把希望寄予那邊裝大佛的兩口子,手指滴滴答答地點着桌案,淡漠地掀起眼簾,問道:“不知永和王與範誥命有什麼獨特的意見?”
“獨特”二字,口氣尤爲沉重。
兩位大佛同時接令,同時低頭沉思,同時虯眉深鎖……
看得女皇陛下愣了神,若不是事先知道他倆現在關係是冰凍時期,此一番舉止也實太有默契了吧。
只聽那兩口子同時又呼出一口氣,異口同聲道:“以‘家’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