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黑沉沉的天際如潑墨,黑又沉,西北風颳得非常厲害,轟隆隆的雷聲又沉又重,在蒼穹炸開,白晃晃的閃電一閃而過,白刃般的光穿破黑沉沉的蒼穹,迅速,森冷,觸目驚心。
傾盆大雨傾泄而下,雨點炸點地上泥土四濺,從牆頭看過,整個牧野平原上一片灰茫茫,巨大的雨幕把平原侵襲整個平原,狂風呼嘯,閃電交加,雷雨傾盆,古木森林發出冷人心寒的斷裂呼嘯之聲。
雨急,雷鳴,電閃,風嘯,這樣的夜,最適合血腥,最能掩藏行蹤。
聯軍中軍主帳,鳳尋沉吟不語,坐在案桌上,整個人就像一尊雕像,動也不動,狂風吹起帳簾,雨點吹進來,打溼了軍帳中的地毯,夾着一陣冷意。他衣着單薄,眼眸半垂,木然的眼光如死水沉寂。
面容俊秀的男子拿着手裡的短笛,木然地看着,不知在想什麼,玉溪乖巧地坐在牀上,無聊地玩手指,偶爾擡起眼,施捨一記眼神給鳳尋,偶爾晃着自己的小腦袋,撇撇脣角,非常鄙視他現在的模樣。
外頭呼嘯而過的狂風暴雨之聲非常激烈,軍帳中卻非常安靜,王溪玩了一會兒手指,蹦一下跳下牀,輕盈地走過去,七手八腳就爬上鳳尋腿上,光明正大地霸佔她的位子。鳳尋已經見怪不怪了,老實說,一個大男人身邊跟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真的非常丟臉,而且她就和粘皮糖似的,去哪兒都要跟着,氣焰又囂張,古靈精怪,剛開始蠻頭疼的,後面不知怎麼的,越來越習慣了。
似乎每個人都有受虐心理,被她煩着竟然成習慣了,現在一天見不到她,就琿身不自在,晚上睡覺沒有這柔軟的小身子當抱枕,沒準會失眠。
做什麼?”鳳尋回過神來,低頭看着玉溪,粉妝業琢的臉偶爾總是溢出讓他心憐的熟悉表情,冷硬的心爲了化柔三分,不管他在做什麼,只要王溪喊他,總會把玉溪放在第一位,本來是小魔女自己要求的,後來竟然也成習慣了。
你一個下午都不說話,好悶啊!”王溪半真半假地抱怨,玩着他胸口的紋繡,仰頭笑道:鳳尋哥哥,是不是在想我呀?”
鳳尋白她一眼,伸手抱住她,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淡淡道:“不是讓你別跟着來麼?軍營本來就悶,要不要派人送你南郡找你哥哥?”
玉溪一聽,鳳眸圓瞪,盯着鳳尋的眼睛就像他是十世仇人,細嫩的聲音有了咬牙切齒的怒焰,再說一次?”
鳳尋別過頭去,不理她,玉溪見硬的不成,立刻哭喪着臉,可恰兮兮地抓住鳳尋的袖子,‘鳳尋哥哥,你好狠心,你真的捨得我走””
鳳尋不應答,說真的,還真的是餘不得,習慣了抱着她入睡,習慣了她窩在懷裡逗他笑,沒有玉溪,耳邊會清淨很多,可也會寂寞得難以忍受。
玉溪皺起鼻子,哼了哼,不滿卻又得意,‘真彆扭,明明捨不得我嘛,做什麼開口閉。讓我走?我纔不走呢,好不容易在等到你,鳳尋哥哥,我要纏着你一輩子,纏到你死爲止。”
玉溪笑吟吟地伸手抱住鳳尋,心滿意足地窩在,倏然幽幽嘆息,“我要是走了,鳳尋哥哥就更不會笑了。”
鳳尋心頭一悸,柔和地撫着她的長髮,眼裡溢滿他都沒察覺到的溫柔,這小東西,總能讓人心口痠疼,“溪兒,”
鳳尋哥哥,實在不想留在這兒,我們就走吧!”王溪看着他的臉色,伸手撫撫他的臉,善解人意地道。
有些恨他的孃親,幹嘛讓她的鳳尋哥哥這麼難受!
鳳尋拉下她調皮的手,沉默地看向帳簾,屋外雷雨連天,閃電交加,這樣的雷雨天,應該是讓人煩躁的,而他,卻感覺一片意外的解脫。
今天,傾情會襲營吧,這麼好的天氣掩護,一隊人馬爲中軍,左青龍,右白虎,藉着雷雨之勢凝聚軍心,激起將士們的勇猛,是襲營最好的時機。
他的娘一定就料準今天會有雷雨,雨勢又順着牧野平原而下,順勢攻擊,聯軍一定防範不及。
東北門被毀,最近都是雷雨天,不能修築,蕭隱離和傾情一定會想辦法襲擊聯軍軍營,毀壞火凰,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他都已經料到傾情攻擊的隊形和方式,卻安然坐在這兒,什麼都不做,寧靜得如一潭死水。
這場仗,他不想打了!
沒來戰場之前,他就知道,他一定會對上他的父母,他以爲他無所謂,原來只是高估自己罷了。
步逍遙在牧野平原上的一席話一直在他腦海裡盤旋不去,倘若繼續下去,他們一家三口定然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又何必呢?又何苦呢?
爲了他的承諾,傷了孃親的心,害得爹爹身體急速衰老,他不想這樣下去了。
鳳尋哥哥,你有沒有聽我在說話?玉溪扯扯他的柚子。
鳳尋垂眸,拂開她臉上的髮絲,苦笑問道:,倘若鳳尋哥哥做一個背信棄義的人,溪兒還會喜歡嗎?”
玉溪撲哧一笑,你背信棄義關我什麼事。你殺人放火我都不管,只要不惹我傷心,我會一直喜歡鳳尋哥哥的!”
鳳尋被她逗得一笑,嘆息,‘走吧,我帶你遊遍天下,再不理這些紛紛擾擾的瑣事!”
子時剛過,天際一陣震動,打了一個響雷,喊殺聲頓起,聯軍軍營一片大亂,傾情隱離親自帶兵喜擊敵營,雷雨天下,猩紅四起,一時血肉模糊,慘叫一片。
鳳瑤和李忠義進中軍主帳之時,鳳尋和業溪早就離開,遠遠地離開這一片紛擾之地。
隱離指揮三軍繞過主帳,襲擊敵人的武器營,傾情指揮人馬和敵軍廝殺一片,兩人完美結合,殺得敵軍退如潮水。
雷聲轟隆,主張軍勢,強者更強,弱者更弱,勝負立見分曉。
鳳瑤李忠義匆忙領軍後退,保住主力部隊,隱離行動太快,他們根本就來不及帶火凰撤退,李忠義見勢不好,毀了武器營,火凰不能帶走,也不能落在他們手裡,反過來對付他們。
高坡上,一匹黑馬靜靜立着,鳳尋身披雨蓑,把玉溪緊緊地護在懷裡,面無表情地看着底下一片廝殺,沉默半晌,道:‘溪兒,坐穩了,我們走吧!”
一揚馬鞭,破雨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