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也不會有什麼事的,畢竟有南宮叔叔跟着我嘛,能出什麼事情?你說對不對,南宮叔叔?”
爲首的年輕男子,好脾氣地衝着招呼着自己進屋的老闆娘笑笑,擺了擺手:“蘇菲老闆娘,就別說出來我名字了,你也不希望看到你的店裡突然變熱鬧起來,然後士兵們把你所有的客人都清走清空罷……就這樣吧,一路上到現在也沒有人發現,我們還是進屋說。嗯。進屋說。”
“好的,都聽您的……您請這邊來,二樓,二樓包廂。”
貌美的老闆娘招着手,和匆忙從房間裡趕出來、瘸了一條腿,但是看上去十分精幹的年輕男子,以及另一名看上去比較嚴肅、只是在走近看到兩人面龐時,仍然露出了驚訝表情的另一名三十多歲男子,一起將兩人迎了上樓。
“阿貝爾,以及陳子陽——您兩位上一次從這裡出發去天凡帝國的時候,應該見過他倆。自從柳姑娘和王二走了以後,這裡就只剩我們三個人大殿了,當然也有僱來的不少人幫忙……”
“嗯。都認得,認得。”
爲首的年輕人點着頭,笑着和兩人打了招呼;腿腳不方便的陳子陽繼續在一樓看店不提,蘇菲和阿貝爾,一起將一老一少迎上了樓。
“見過大皇子殿下,南宮康閣下。大皇子這一行可還順利?在路上沒有遇到什麼劫匪之類的罷?我聽說,半年多之前那一次、陸公子和艾倫公子等人一起,已經將沿途的、和地方勢力勾結的匪幫一掃而空了,應該沒有出什麼事情?”
“嗯,是的。沿途現在很平靜,從天凡帝國過來的人,和去天凡帝國方向的人一樣多,我還專門和出入境關卡處負責的士兵們聊了幾句,聽他們說,好像自從清乾淨了那夥壟斷的匪徒以後,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裡,來往人流量相比往常,都多了好幾倍,無論過去還是過來都是——蘇菲姑娘這麼聰明,而且消息源這麼靈通肯定一聽就能理解,爲什麼來往的人最近都變多了這麼多?”
年輕人摘掉了頭頂上的帽子,不是別人,正是流雲帝國的大皇子,李承頤。他也不推辭,跟着蘇菲的指引坐在了一桌上的主位,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蘇菲點點頭:“關於天凡帝國的消息,我確實一直在聽着。據說前些日子,西方大陸各國聯合起來,大軍壓境,所以我想,從天凡帝國那邊跑過來的人,大多數都是想要趁着西方大陸還沒有動兵發動戰爭,東方流雲帝國這邊也還沒有封閉進出邊境時候,趕緊逃來這邊避難的。”
既然流雲帝國未來的皇帝陛下發話了,蘇菲自然是不得不回答,想了想,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至於從流雲帝國這邊去天凡帝國的,那更好理解了。西方大陸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進軍,這場仗不一定能打起來,而且最爲關鍵的是,天凡帝國剛剛和北方氏族建交,更是將北方氏族的公主嫁到了天凡帝國,可以想得到,以陸霖那麼會做生意的傢伙,他肯定會第一時間打通和北方氏族的商路,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賺金幣好時機!知道了這個消息的商人們,肯定會第一時間趕往天凡帝國,盡全力從陸公子手上搶食吃;就算搶不上太多,也要努力從陸霖那裡拿到第一手的、相對價格最便宜的北方特供貨物——太子殿下,爲什麼你的面色不太好?”
蘇菲敏銳地發現了,當提到“嫁了公主”的語句時,李承頤的面色顯然稍微地變了變,眉頭跳了跳,由於了一下,還是說完了以後,講出了自己心裡的疑問。
“我在想,要不要給你們說……”
李承頤右手手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着,一下又一下,發出輕微的“嘚嘚”聲。坐在李承頤身旁的南宮康望了李承頤一眼,沒有說話。
“大皇子殿下是覺得,有什麼不能說的麼?還是涉及了機密——”
“……哦,不,不是的,確實沒什麼機密。反正大概,過一兩天,消息也就傳過來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們有些心理準備。”
看上去有些走神的太子,突然反應了過來,稍微坐直了一些。
聽到“心理準備”四個字的蘇菲,身體下意識地晃了晃。
……
“我突然有些厭煩了。”
天凡帝國,龍落城,皇城大殿。
不知道什麼時候,跟着前面的一整隊又哭又鬧的白衣人走進大殿的,穿着普通侍僕服裝的愛德華,站在努力將自己的臉掩蓋在頭盔下、半低着頭,只用目光餘光望着大殿正中央情況的嚴羽陽身邊,突然低聲說道。
“愛德華……你想要,幹什麼?難道我們按照計劃,不是先支持二皇子登基——”
聽到愛德華如同隨意聊天般語氣聲音的嚴羽陽,頓時身軀一顫,手中的刀都差點沒有握緊。
“你看到那邊角落裡麼?就不到三十米,那邊角落,對,最遠處——陸霖就在那裡。他一定沒想到,我和你,這個時候也在大殿裡面,我在想、如果現在突然拉着你跳到他面前,大喊一聲‘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愛德華,你,你該不會真的想這麼做吧?你——”
“當然不會。我又不傻。他身邊那個灰頭髮的小女孩,對,就抱着兔子布偶的那個,可厲害了,一個人能打我們好多人,我可不會這麼傻去直接送死。”
愛德華望了一眼咬緊牙關,從隊伍中走出來、迎着二皇子方向走去的,另外的兩個王爺,齊王爺李祐和越王爺李楨,突然嘆了口氣:“我厭煩的,是看着他在前面耀武揚威,一直以爲全部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模樣。”
嚴羽陽清楚地聽到,自己說話聲音都在顫抖:“那,那您打算怎麼做——”
“再稍微看一小會兒。看煩了就動手。你和站在那邊的,你哥哥嚴羽寧,此時應該等不及去殺陸霖了吧?我們總要等個好時機,想個好辦法,讓陸霖不得不死在這裡才行,不然集結他身邊的那個灰髮小姑娘,以及大皇子的武力,說不定還真能從咱們這幾千人手裡逃出去呢。”
“這……”
嚴羽陽望了一眼,就站在大皇子身後、同樣半低着頭,儘量不露出面頰,但是已經時不時地向着這邊望來的一個士兵,微不可聞地使了個眼色,身軀一動不動地,輕輕張着嘴脣。
就像是聽出來了嚴羽陽的心聲,愛德華笑了笑:“我知道你的顧慮。本來此時殺陸霖,並不在計劃上,因爲他身邊武力高強的人有很多,即便殺掉了陸霖,我們這邊也一定會蒙受巨大損失——不過我稍微改了改主意。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嘛,之前剛纔在倉庫裡,不都和你說過了麼?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纔是最好的計劃嘛。”
什麼叫最好的計劃……分明就是你的臨時起意!
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說不定,身邊這個總是有各種各樣鬼點子的傢伙,還真的能殺掉陸霖呢……
無論如何,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既然選擇跟着這個傢伙幹,那麼現在接下來要面對的,也就是自己已經做好的選擇了吧……
“你說,他這樣耀武揚威了將近一個小時,他自己不會感到煩麼?還是真的很有趣?”
就在愛德華再次輕聲自言自語的時候,前面的情況又有了變化。只見二皇子李辰軒,一把將一直支持着大皇子的越王爺李楨推開,說了兩句什麼,嚴羽陽沒有聽清;李楨的側臉露出了憤怒的表情,但望了一眼地上的屍首以及周圍站着的、數千名鋼刀出鞘的士兵,最後還是退了回去。而站在身着白西裝的,二皇子身後的齊王爺李祐,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剛剛走到二皇子身邊、正要開口時,卻被二皇子手中不知什麼時候擎出來的細劍劍尖,逼着也向後退去。
“李祐叔叔,你當我不清楚你的心思?你一直想要支持我當皇帝,就是想着我在天凡帝國的官員當中沒有什麼根基,想要等我上位以後,過幾天再振臂一呼、隨便給我找點缺點把我趕下去,自己坐那個位置!?你死心吧。看在你幫了我這麼久的份兒上,李祐叔叔,我最後勸你一句。帶着李治東,走吧。別回來。別迴天凡帝國。有多遠走多遠。”
“李辰軒!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傢伙,我——”
“還是說,你根本聽不懂我的話?”
似是已經完全放開,絲毫不加掩飾地,二皇子手中的劍尖又向前逼近了一分:“我還是念在你自小把我帶大、一直支持着我的情況下,才下此重要決定,讓你帶着極有可能是重大嫌犯的李治東一起走。你難道,真的,不想領我的情?”
“我——你——你這個——”
“看來,叔叔,你一定是老糊塗了,才做出這種事情。原來你纔是,這次謀害我父皇的,真正幕後主使啊。”
淡淡的嘆息聲,從扭曲的面龐下傳出,顯得一點兒都不協調。
一道細微的血線,從齊王爺李祐的脖頸,慢慢地顯現了出來。
“你、你這個……你……”
齊王爺李祐向後退了一步,單手捂着脖頸,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地,望着前方二皇子李辰軒,右手細劍劍尖上的血珠,左手伸了出來,變成了爪狀,使勁地向前抓去。
然後,撲了個空。
不算高大的身軀,隨着這一撲,向前重重倒下。
倒在地上的血泊當中。
“父親!!——”
李治東一聲怒吼,掙脫了身旁不知道什麼時候想要制着他的侍衛,拼命衝向了大殿正中央,伏在地上,抱起血泊中的身軀;只見一連串血泡,從齊王爺李祐的口中噴出,李祐身體抽搐着,眼睛卻一直釘在二皇子李辰軒的臉上。
“剛纔他稍微躲了一下,只是劃開了血管,及時搶救或許還有救……我自然不會做出來當衆殺害自己親叔叔的舉動,在沒有找到證據、或者是他不肯主動離開天凡帝國之前。李治東,聽清楚了麼?帶着他趕快走!沒有下一次了!否則,你一定要我把你們的證據全部都羅列出來麼?”
“我……”
李治東望了一眼,單手持劍、扭曲的臉上逐漸露出笑容的二皇子李辰軒,使勁咬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胡亂地將瓶子中的藥膏抹在齊王爺依舊不停冒血的脖子上後,一把將身體抱了起來,向着大殿外面跑去。
“如果是我的話,肯定不會放過他倆的。說明這個二皇子,還是想要好好當他的皇帝,好好坐穩那張位置的嘛……殺其他人可以,如果真要到當衆殺皇親國戚的地步,那麼也就太明顯,口碑太差了。不過可惜了,可惜——”
嚴羽陽望着抱着齊王爺、一路跑出去的李治東,抿了抿嘴,還是問了出來:“要不要我們把他攔下,然後……”
“廢話,當然要攔啊。怎麼可能讓他活着跑出這個皇城……不過你先別急。稍微等我一下。”
愛德華搖搖頭,嚴羽陽的眼角餘光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如同陽光般燦爛。
在這大殿內屍首滿地、大殿外陰雨連綿的時候,他的笑容,就如同太陽一般。
“現在,應該再沒有人想要質疑我說的話了……等等,我親愛的哥哥,看上去你似乎有些意見?”
一把甩乾淨劍尖上血珠的二皇子李辰軒,突然扭頭,望向了站在自己身邊不遠處的,如同小山般的身軀。
“……從今天起,你不是我弟弟。我,不認,你這個,弟弟。”
低沉的吼聲,從大皇子口中,一個字一個字地迸了出來。
“喔?那可真是十分殘忍呢,居然不打算認我這個親生弟弟——但是,但是。”
二皇子誇張地笑了笑,環顧了一圈四周凜若寒蟬的衆人,最後再次將目光聚焦在大皇子李辰芳的臉上,表情突然冰冷。
“那麼正好,但是,我也是時候和你清算一下,爲了掩蓋自己的過錯,從而謀害自己親生父親,謀害父皇陛下的事情了!!”
同一時刻。
“我膩了。不等了。就現在吧。準備動手。”
嚴羽陽清楚聽到,身邊愛德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