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過去了,鬼子沒來報復,一切平靜如常。這樣的平靜讓陸森越發不安,一時不敢離開牛角坳,白天帶領隊員們操練,晚上查崗放哨,一刻也不敢鬆懈。天漸漸冷了,洪武門的唐姑果從雲州運來了一批糧食。雲州地下黨送來了衣服被褥。游擊隊衣食問題得以解決。劉恩茂當上了副政委,每天組織黨員和入黨積極分子學習,其餘時間走村串戶動員附近的獵戶參加游擊隊。柳琴在牛角坳辦了一個識字班,組織婦女兒童讀書識字。曲採桑閒着無事,協助柳琴工作。
第一場雪過後,金牛山一片銀裝素裹,崎嶇的山路結了厚厚的冰。陸森召集大家開會,說:“冰雪封山,道路難行,鬼子一時不會進攻牛角坳。我想趁這個機會,和子風、卜杵、戰雄兵分兩路,按照黨的政策去做統一戰線工作,聯絡老營地的左炳坤,老龍寨的土匪徐麻子和朱家寨的寨主朱四一起抗日打鬼子。我們離開的這段日子,劉恩茂和柳琴同志管理好游擊隊,保護好鄉親們!”劉掌櫃聽到這裡,忙說:“請陸書記放心,我們一定完成好任務!”
次日天亮,衆人把四人送到村口。柳琴拉着墨子風的手,叮囑他萬事小心。曲採桑看着柳琴和墨子風依依不捨的樣子,心中酸溜溜的,便把頭扭到了一邊。
陸森等人離開牛角坳之後,劉掌櫃重新調整了崗哨,每天帶領隊員們訓練。柳琴和曲採桑每天照樣給婦女孩子們上課。一天夜裡,柳琴和曲採桑剛剛熄燈入睡,忽然聽到屋外有“喀喀”的響聲,是腳踩在冰雪上的聲音。柳琴警覺,悄悄摸出枕邊的手槍,慢慢湊近窗邊。忽聽外面有人說:“你們兩個,藏在暗處保護好墨先生、柳琴和採桑。陸書記、墨隊長他們走了之後,這個院子裡只有他們三個居住,上次就有刺客來過,你們一定要提高警惕!”有人接着說:“劉政委放心,我們一定盡職盡責,保護好他們!”外面隨即又響起了“喀喀”的聲音,響聲漸行漸遠。柳琴這才明白是劉掌櫃安排崗哨在暗中保護。
柳琴剛要上牀歇息,忽覺身後有異,扭頭一看黑影裡站着曲採桑。柳琴說:“大冷天的,你怎麼不睡?”曲採桑“噓”了一聲,輕聲說:“今晚有情況!”柳琴說:“別胡說,剛纔是劉掌櫃在佈置暗哨保護咱們呢!”曲採桑說:“就是因爲他安排暗哨,我才覺得今晚有情況!”柳琴說:“採桑妹子,這種話可別亂說,都是自己的同志,這樣說會傷害戰友之間的感情!”曲採桑壓低聲音說:“柳琴姐,要是不相信,今晚咱們瞪大眼睛,肯定會發現情況!”柳琴輕聲笑笑,說:“你要是不困,瞪大眼睛就是,我相信劉掌櫃!”說罷和衣睡下。曲採桑見柳琴睡下,也和衣躺在被窩裡,說:“你不管,我才懶得操心呢!”話雖如此說,兩人都在黑夜裡睜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次日清晨,柳琴推開房門,看到墨溪溫在院子裡伸展腰身,便笑着打了招呼,回頭對曲採桑說:“你這個傻丫頭,害得我一夜沒睡好!”曲採桑笑笑,說:“說不定今晚有事!”柳琴輕輕在曲採桑的屁股上打了一下,說:“不準胡說!劉掌櫃安排得很妥當,不會有事的!”曲採桑笑着說:“今晚自有分曉!”
這天夜裡,北風怒吼,夜幕陰沉。柳琴和曲採桑早早熄燈入睡。睡到半夜的時候,柳琴忽聽曲採桑輕聲說:“柳琴姐,他們來了!”柳琴一驚,連忙爬起急問:“誰來啦?”曲採桑一把按住柳琴的嘴巴,貼近耳朵說:“有人在我們房門外,別說話!”柳琴側耳細聽,外面除了呼呼的風聲,沒有其它聲音,便壓低聲音說:“你聽到了什麼?”曲採桑說:“有人把我們的房門從外面栓住啦!我估計他們對墨先生動手!”柳琴說:“你沒有聽錯?”曲採桑說:“千真萬確!這人現在就在我們房門外!”
柳琴在黑暗中穿好衣服,握着手槍輕輕走到門邊,果然聽到外面呼呼風聲中夾雜着輕輕的腳步聲。柳琴擔心墨溪溫安全,正要打開房門,曲採桑暗中拉住她的手,輕聲說:“我們跳窗戶!”說着,兩人來到窗前。曲採桑輕輕打開窗戶,探頭在外面看了一眼,見四周無人,兩人慢慢跳到院子。
忽然,黑暗中有人用利刃頂在柳琴的背後,說:“敢亂動,殺了你們!”竟然是女子的聲音。柳琴大驚,忽然想起墨子風說過的軍統女子特工隊,連忙扣動扳機向隔壁的游擊隊員示警。隨着“啪”的一聲槍響,柳琴忽覺後腦一疼,一下子摔倒在地,登時昏了過去。曲採桑叫了一聲“柳琴姐”,見柳琴仆倒在地,不知死活,一時不敢亂動。這時,遠處有人喊:“哪裡打槍?快去看看!”黑暗中,曲採桑趁刺客愣怔的瞬間,突然身子一閃,避開背後刀鋒,連聲喊道:“來人呢!有刺客!”忽覺背後有人持利刃襲來,連忙閃身跳開,躲在黑影之中。
執勤的哨兵和村裡的游擊隊員舉着火把向院子奔來。忽然,黑暗中有人發了一聲唿哨,四五個刺客一齊涌進墨溪溫所在的房間,摸黑將被窩裡的墨溪溫捆綁嚴實,兩人擡着向村外跑去。劉掌櫃帶着游擊隊員們舉着火把趕到院子,看到躺在雪地的柳琴,忙說:“柳琴受傷啦,留下幾個人照顧。大良、水生,跟着去追刺客,營救墨先生!”隨即帶人向村外追去。
那幾個刺客得手,一路向山外奔跑,只是攜帶着墨溪溫行動不便,速度慢了許多。忽聽身後有人追來,兩個人便躲在黑影裡攔截。待來人趕到身邊,黑影裡忽然竄出兩個人聯手攻擊。孰料來人身手敏捷,在雪地上左突右轉,瞬間竟踢翻了兩個刺客。幾個刺客突然拔出利刃向來人攻擊,那人身影嬌小靈敏,忽上忽下,左攻右擊,只是纏着刺客不放。
這時,劉掌櫃帶人追來,火光下看到幾個黑衣人和曲採桑打鬥,喊了一聲:“採桑,讓開!”曲採桑閃身避開,劉掌櫃槍口指着黑衣人,喝道:“你們是什麼人?”黑衣人還沒回答,劉掌櫃卻突然把槍口轉向曲採桑,隨即扣動了扳機,曲採桑發覺情形不對連忙躲避,一顆子彈還是從左臂穿過。曲採桑“啊”的一聲驚叫,就地一滾藏進了暗影之中。
劉掌櫃一槍得手,兇相畢露,竟然回身對着身後的大良和水生開了兩槍。水生驚叫一聲摔倒在地。大良手握火把,瞪着一雙驚愕的眼睛看着劉掌櫃,說:“恩茂大哥,你怎麼……你是奸細?”劉掌櫃再次舉槍打死了大良。忽然轉過身,對着黑衣人一抱拳,說:“告訴胡站長,該我做的我已經做啦,請立即放了我的老婆孩子!”
一個黑衣人點點頭,說:“我們自然說話算話!”劉掌櫃說:“現在外面已經沒有崗哨,你們趕緊走吧,別忘了你們的諾言!”那幾個黑衣人剛要離開,忽見前面有幾個黑影攔在前面,“啪啪”幾聲槍響打在雪地上,冰渣子濺得四處亂飛。這些黑衣人不知道黑暗中有多少支槍瞄着自己,一時不敢動彈。有一個黑衣人想舉槍射擊,忽聽一聲槍響,子彈打在了腿上,一下子萎縮在地。
劉掌櫃心知不妙,慢慢後退,忽然撒丫子向村裡跑去。剛跑了兩步,他突然驚叫一聲摔倒在地,痛苦地呻吟起來。這時,有一個黑影說:“不想死的話,慢慢舉起手!”那幾個黑衣人被圍,慢慢舉起手來。這時,聞訊趕來的游擊隊員舉起的火把照亮了夜空,人們這纔看到那幾個黑影竟是陸森、墨子風、衛卜杵和仇戰雄。躺在地上呻吟的劉掌櫃背上插着一把飛刀,血跡染紅了地上的冰雪。
仇戰雄和衛卜杵走上前去,揭開黑衣人的面罩,竟然是五個漂亮的女人。墨子風慢慢走到一個女人跟前,說:“蘇少校,如果不是看在左令支的面子上,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蘇雲面色慘白,說:“既然落在你的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要說那些廢話!”墨子風說:“放心!現在我不殺你,不過你偷左家的藏寶圖,必須交出來!”
蘇雲慘然一笑:“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就是墨子風吧!你父親墨溪溫擔任過雲州維持會會長,早已列入軍統黑名單,遲早會受到黨國的懲處。至於藏寶圖,已經上交軍統局。財富是黨國的,不是左家的,也不是墨家的,你們休想佔爲己有!”墨子風呵呵一笑,說:“蘇少校,既然如此,廢話我不再說啦!押他們回去!”幾個游擊隊員持槍押着蘇雲等人離開。
這時,衛卜杵踢了踢捆在被子裡的人,說:“馬猴,別他孃的裝啦,該回去了!”蘇雲回頭一看,見被子鑽出一個身軀瘦小的漢子,笑嘻嘻的揭掉臉上的假鬍鬚,心知中了對方的圈套。
游擊隊員押着蘇雲等特工返回牛角坳,關在一間石屋裡。此時,墨溪溫已救醒了柳琴,曲採桑也包紮了傷口。隊員們用擔架把劉掌櫃擡回,此時他奄奄一息,眼含淚水對陸森說:“陸書記,我對不起您!軍統特務綁架了我的老婆孩子,已經一個月了,他們要挾我爲軍統提供情報,我一時糊塗才幹了錯事,對不起大家對我的信任!陸書記,我幹革命多年,背叛革命死有餘辜,臨死前我只求您不要難爲我的老婆孩子!”說罷,睜着眼睛死去!陸森眼睛含淚,慢慢合攏劉掌櫃的眼皮,痛苦地說:“恩茂,你真是糊塗啊!”
柳琴後腦被刀把擊中,頭部受傷,幸喜沒有生命危險。她躺在自己的牀上,望着墨子風說:“你們怎麼知道今夜會有事?”墨子風說:“這兩天,我們一直在牛角坳附近隱藏,哪也沒去!這都是陸森的計策。他懷疑游擊隊有敵人的奸細,想了這樣一個辦法鋤奸,沒想到犧牲了兩名隊員,你和採桑也受了傷,真是對不起你們!”
曲採桑說:“墨先生被綁架,現在看也是假的啦?”仇戰雄呵呵一笑,說:“幫主這幾天一直睡在房間的地窖裡,牀上睡的是洪武門的馬猴!這個馬猴和幫主的身材相似,粘了鬍鬚,晚上真假難辨。那些軍統女人根本不認識幫主。劉掌櫃也不知道其中訣竅,暗中指點軍統特務,就把馬猴帶走啦!”
曲採桑笑笑:“你們心眼真多!”陸森說:“我看你也不錯,關鍵時候敢拼命,竟敢和軍統特務交手,了不起!你什麼時候學的武功?”曲採桑羞澀一笑,說:“我哪會什麼武功?墨先生是阿毛哥的父親,我拼了性命也要救他!”墨子風說:“採桑妹子,真是謝謝你!”曲採桑臉色一紅,一雙眼睛望着墨子風,說:“我不要你謝!”陸森望着神情自若的曲採桑,心中疑惑叢生。只是奸細已經找到,曲採桑又受了傷,這些疑慮只能藏在肚子裡。
墨子風想起那幾個軍統女子,不知該如何處置,說:“老陸,那幾個人怎麼辦?”仇戰雄、衛卜杵等人急道:“殺了吧!給大良和水生報仇!”陸森忙說:“不行!她們不能殺!她們畢竟都是抗日的,放她們出來與鬼子作對,未必是壞事!只要她們保證以後不和我們爲敵,我們可以送他們下山!”墨子風說:“那藏寶圖怎麼辦?”陸森說:“你就是殺了她們,也不可能找到藏寶圖!況且,藏寶圖在他們身上,比放在我們手裡強!”墨子風不解:“你怎麼這樣說?”陸森笑笑:“兩張圖都在我們手裡,鬼子能饒了我們?如果軍統手裡有一半,我們的壓力會小得多!”墨子風恍然大悟,說:“就依你的意思!卜杵、戰雄,你倆去把她們帶來。”
衛卜杵和仇戰雄去了石屋,不一會兒便押着蘇雲等人趕了回來。陸森走上前去給她們鬆了綁,說:“我們都是中國人,應該槍口一致對外,何必自家人窩裡鬥呢!我們自相殘殺,高興的是日本鬼子!蘇少校,請你回去之後告訴你們長官,不要再幹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啦!”蘇雲點點頭,說:“這些道理我何嘗不明白,但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你不也是一樣嗎?”陸森聽了,一時也無話可說。
蘇雲雙眸凝視墨子風,冷冷說道:“墨少爺,我有一事不解,希望如實相告!”墨子風點點頭,說:“請講!”蘇雲說:“幾個月前,日軍在雲州的軍火庫被炸,是不是你帶人假冒鬼子兵襲擊我們?”墨子風說:“是我們的人!”蘇雲點點頭說:“這麼說來,我猜的沒錯!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最後炸了軍火庫!”墨子風面無表情地說:“別忘了,你現在是我們的俘虜,謝謝我們不殺之恩纔對!”
陸森說:“蘇少校,現在天色尚早,你們是不是在這裡休息一晚,天亮時我送你們下山?”蘇雲說:“不必了!我們現在真的可以離開?”陸森說:“當然可以!不過我希望你們回去之後,放了劉恩茂的老婆和兒子?劉恩茂和兩名隊員,都是因爲你們的這次行動才死在了自己人手裡,他們曾經是抗日的義士!”蘇雲一愣,登時臉有愧色,頷首致意後便帶着幾個女特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