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中的耳光被半途落空了。
蕭翎向後微退,避過了烈王的這個耳光。
“逆子!”烈王見他竟然敢躲,只覺得這個兒子風光了就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恨得眼睛冒火,指着蕭翎罵道,“你敢忤逆!”
“叫父王惱怒,是我的不是。”蕭翎淡淡地說道。
若烈王抽他別處,他不會躲。可是父親竟然要抽自己的臉,就叫清河郡王不能叫父親如願了。
這打在臉上,明晃晃的傷,夷安只怕就要心疼,他可不願意叫夷安爲家中的糟心事煩心。
“你大了,出息了,就能欺負你的兄長?”烈王見蕭翎竟然沒有半分的不安,那張叫自己有些恍惚,更多的是羞恥的姣好絕豔的面上竟是平靜到了極點,便越發地動怒起來,罵道,“竟與你母親一樣,是個得志便猖狂的下賤貨色!”
頓了頓,見蕭翎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想到那從前的歌妓,又想到旁人的嗤笑,只覺得渾身都疼,指着他怒道,“這些時候,你日日往平陽侯府,本王的臉都叫你丟盡了!”
蕭翎沉默的捏着腰間的荷包,沒有半分的難過。
從前還好,不過是無視自己,自從封了王爵,他的這位父王就越發地看自己不順眼。
這其中大抵還有恐懼?
恐自己聯合薛皇后,奪了烈王的王爵,叫父王的幾個“愛子”都喝西北風?
想到烈王如今的模樣,再想想府中那幾個心懷叵測的側妃,蕭翎便斂目不語。
成親之前,必須叫郡王府能住人,不與烈王一家同住纔好。
想到了這個,蕭翎就沒有什麼想說的了,聽烈王罵了自己一場,此時正俯身扶着疼得翻白眼兒的蕭城露出了疼愛與擔憂,便轉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想當初,他在戰場上差點叫人劈成兩段,卻也無人這樣心疼。
“父王看看這小子,竟是有恃無恐!”蕭安扶着弟弟,便與目光冰冷的烈王抱怨道,“這是得了皇后的喜歡,於是連父王都不放在眼裡?”
“皇后的打算,我是盡知的。”烈王的聲音便越發冰冷。
想到從前烈王妃與薛皇后合謀算計自己,烈王就恨不能一劍斬了這兩個女人!
當年,烈王妃不能生了,他也情深意重,從來都沒有想休了這個不能給自己生子的女人另娶旁人,不過是想納幾個側妃入府,這算什麼?誰家王府之中不是姬妾成羣?況自己不能生,還攔着不叫別人生,難道是要他斷子絕孫麼?因烈王妃與他是少年夫妻,有救命之恩,他還想着日後就算有了妾,也不會冷落她,誰承想這女人的心腸這麼狠,竟給了自己一劍,叫自己從此再也不能領兵。
手握兵權卻不能征戰,烈王只覺得痛苦無比。
不就是幾個妾麼……
怎能嫉妒成這樣。
想到烈王妃對自己的無情,烈王頓了頓,這才與蕭安告誡道,“未封世子前,不要與皇后翻臉。”薛皇后蛇蠍心腸,不定藏着什麼暗算呢。
“知道了。”蕭安急忙應了,頓了頓,這才與烈王輕聲道,“六弟如今與平陽侯府親近的厲害,這……”
“他能親近,不過是仗着賜婚,大哥爲何不能?”
卻在此時,蕭安便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少女的聲音,他急忙轉頭,就見春暖花開的院子裡,正有一個絕美的少女分花拂柳地走來,這少女上身茉莉色夾衣,,逶迤着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腰間是素白的輕紗,目含秋水,瀲灩嫵媚,竟是一個極難得的美人。
這美貌的少女蓮步輕移到了露出了笑容的蕭安的面前,這才目光一轉,笑道,“大哥的姬妾之中,不是有一個也出身於平陽侯府?不如叫她往侯府去,平陽侯總不能不認。”
“清兒說的,倒有幾分道理。”烈王疼愛地看着這個目若秋水的女孩兒,頷首道,“就按着清兒說的去辦就是。”
“至於六哥,”這名爲蕭清的少女臉色一變,聲音柔媚地說道,“既然不與咱們同心,父王還掛心什麼?隨他的生死去吧。”
彷彿蕭翎是個極骯髒的人,蕭清皺了皺鼻子,這纔有些嬌氣地說道,“因六哥,這些年我在京中走動,總是聽見咱們王府叫人非議,什麼六哥心情古怪,跟個女人似的,未必還……”她紅了臉,卻還是小聲說道,“沒準兒,還好男風。”
“什麼?!”烈王第一次聽到這個,想着蕭翎這樣不給自己做臉,頓時惱怒起來。
“不然父王瞧瞧,六哥身邊的屬下,如唐天,本事不知道,模樣卻好……”這少女頓足道,“說了髒了我的嘴。”一邊說,一邊與蕭安得意地對了一個眼神。
她與蕭安同母,自然同仇敵愾。
烈王本就厭惡蕭翎,此時聽了這話,臉色陰沉,卻與蕭清溫聲道,“這些,你不必想,閒着無事吟詩作畫,別叫他污了你的性情。”
“如今,我可怎麼能靜下心來呢?”蕭清目中含淚,有些委屈地頓足道,“外頭都說我剋夫呢,父王,我以後怎麼辦呢?”
她前些時候,險些與死鬼唐國公世子定親,雖因自己大鬧了一場停住了,轉頭唐國公府就叫薛皇后抄家宰了滿門,然而外頭知道些這親事的,與她的話也很不好聽。
想着這樣的話,蕭清更委屈了,含着眼淚與烈王哽咽道,“如今我連個爵位都沒有,本就不如人了,這叫人說着這些,不是往我的心裡插刀子?”她哭道,“連個遠到天邊兒的都能封縣主,我卻什麼都沒有,只能叫人說句四姑娘!”
明明她是皇家血脈,烈王愛女,卻在這爵位上吃了虧,外頭與她不睦的宗室女暗地裡嘲笑,在她面前顯擺的不是一個兩個。
烈王最愛這個閨女的,蓋因蕭清從小兒就十分機靈,一張小嘴甜得很,對自己也沒有什麼畏懼,不似其他幾個女兒那樣見了自己戰戰兢兢沒有天倫之愛,因此眼下見蕭清委屈得什麼似的,烈王便忍不住心疼,嘆氣道,“女孩兒的爵位都在皇后的手裡,父王也是無能爲力。”
有烈王妃撐腰,薛皇后的腰桿子格外硬氣,說不給爵位就不給爵位,況更噁心人的是,前些年烈王長女出嫁,薛皇后只給了一個縣主的爵位。
烈王長女是一早就不得寵的側妃所出,向來不在烈王的眼裡,然而在爵位上卻叫薛皇后拿出來做了文章。
同是側妃所出,同是庶女,日後只怕蕭清的爵位是不能越過自己長姐的。
咬牙切齒地詛咒了一下薛皇后的歹毒,烈王這才與蕭清溫聲道,“清兒放心,父王定然爲你做主。”他也是有手段的人,自然有法子成事。
“大哥別忘了,叫你那個妾往平陽侯府去。”蕭清這才點頭,抹了眼淚笑道,“平陽侯的侄女兒做了妾,宋家一家子都跟着沒臉,叫他們前些時候猖狂的什麼似的,我偏要他們沒臉。前兒薛珠兒那蠢貨還鬧騰得滿京城都看着,竟一點兒腦子都沒有,長安縣主也是,名聲都不顧了,外頭都管叫蛇蠍美人呢,還真以爲自己威風。”
說道了一下這兩個薛皇后的本家,蕭清這才望瞭望蕭翎已經關上的院子的大門,目中露出了一絲惡意來。
這個六哥素來與自己冷淡,這一回,她非叫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蕭安也覺得妹妹是個聰明人,聽了這話,便急忙回了自己的住處。
第二日,平陽侯府上,就有一個面容消瘦張皇的女子,渾身上下素淡陳舊地立在侯府之外,另有一個容色俏麗卻刻薄的丫頭,不顧門房的阻攔與外頭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大聲叫道,“侯府怎麼了?!我們家姨娘,也是侯府的親眷!你們狗眼看人低,難道連侯爺的親侄女兒都不認識?!”
她指了指彷彿很害怕自己的夷靜,轉頭與人叫道,“大家評評理,這是不是侯府勢大,看不起人?!”
平陽侯府所在的自然是勳貴聚集之處,聰明點兒的都低頭飛走,並不敢多說。
一句話兩句話得罪了平陽侯,這可不大划算。
這丫頭見無人應聲,反倒自己一說話,方纔還很熱鬧的街上竟然人都稀少了,冷哼了一聲,這才與夷靜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姨娘,您也說說話,不能只叫奴婢張嘴不是?”
夷靜驚恐地看了這丫頭一眼,瑟縮了一下。
這丫頭是蕭安身邊最得寵的通房,從小服侍長大的,平日裡管着蕭安身邊衆多的妾室,十分厲害張狂,自己在府中若是說錯一句,就能給自己一個耳刮子的,因素日裡被她磋磨慣了,因此見了她就如同見了鬼,此時聽這丫頭說話,她心中恐懼,然而目光落在了平陽侯府那恢宏華麗的大門上,看着鐵畫銀鉤一般的匾額,心中又生出了十分的希望來,目光熱切。
只要她大伯父的一句話,自己就能過得很好!
蕭安與她說了,只要能重新與她大伯父親近起來,或是叫人非議她大伯父,自己就還是那個得寵的夷靜了。
想到這兒,夷靜便舔了舔嘴脣,上前與那上下打量她的門房說道,“叫我進門!”
“您哪兒來的?”門房自然不肯,見夷靜要闖,也不憐香惜玉,將她往地上一推,這才冷笑道,“什麼阿貓阿狗也敢往咱們府裡進!侄女兒?”他大聲道,“咱們侯爺在京裡就一個侄女兒,如今好好兒住着呢!您又是哪根蔥?!”見夷靜渾身上下都小家子氣,目光閃爍,再想想府裡的三姑娘明朗大氣的模樣,這門房就越發地諷刺道,“就算是侄女兒,就你這打秋風的,也好意思上門麼?!”
“你!”平陽侯府就跟夷靜的救命稻草似的,此時見這門房都敢給自己臉色,頓時爬起來叫道,“我是宋家二姑娘!”
“喲,原來是您。”門房就笑了,拱了拱手方纔說道,“您,侯爺倒是與咱們說過。”
“大伯父說過我?”夷靜眼睛頓時就亮了。
“侯爺說了,二姑娘不是個東西,禍害人,是不肯認的。反正都分了家,又嫁了人,伯父管不着侄女兒去,若是吃了委屈,您還得往山東親爹親孃那兒訴苦去。”這門房就笑嘻嘻地說道,“侯爺還說,不肖的東西!若是敢來滋擾,別怪侯爺送您這不要臉的玩意兒上西天!”
大老爺深恨夷靜做妾連累自己閨女沒臉,如何肯認這樣的侄女兒,沒逐她出宗就已經很客氣了。
“不可能!”夷靜滿心的火熱當頭就被潑了冷水,頓時叫道,“大伯父不會這樣對我!”她目光散亂,見身邊的那丫頭看着自己的目光越發不善,慌亂地叫道,“大伯父怎麼會這樣對我?是了!”
她大聲叫道,“是不是三妹妹?是不是三妹妹說了我的壞話!”聽到大老爺說自己就一個侄女兒,她頓時想該是夷柔爲了爭寵與大老爺說了自己的壞話,叫大老爺不喜自己,此時便怨毒地哭道,“三妹妹素來狠心,竟這樣害我!”
她哭哭啼啼地坐在侯府的大門,竟不肯走。
那門房由着她哭鬧,見頗有幾家人探頭探腦地偷聽,便高聲叫道,“宋家的女孩兒從來都清白自尊!若出了不肖女,就不再是宋家人!”
不鬧開了,日後傳出去,自家姑娘有個給人做妾的姐姐還很親近,可怎麼好呢?
“這是怎麼了?”侯府之前正亂糟糟地鬧成了一團,卻聽見後頭有疑惑的聲音,那門房探頭一看,急忙賠笑過去作揖道,“給五爺請安。”
來的這人正是唐安,此時一臉笑意的少年疑惑地看了坐在地上哭泣的夷靜一眼,雖覺得模樣與宋家姐妹有點兒肖似,然而誰家沒有幾個糟心的親戚呢?便不再多看,與這門房笑道,“你倒是機靈。”
頓了頓,這才咳了一聲問道,“府中,阿衍可在?”他眼珠子亂轉,拿了宋衍背黑鍋,越發覺得自己確實是這麼想,便大聲道,“我與阿衍一見如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
一邊搖頭晃腦,一邊給自己的機智點贊!
夷靜身邊的丫頭彷彿是識得唐安的,便在夷靜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夷靜聽了只覺得滿心的怨恨。
她與夷柔同父同母,甚至比夷柔還要得寵些,從來不把妹妹放在眼裡的,然而如今她在塵埃裡打滾兒,這妹妹竟然飛上枝頭變鳳凰,巴結了大伯父,得了伯府的姻緣。
伯府,那該是如何富貴?
側目看了看身邊正忍不住笑出了一排門牙的唐安,看着這俊秀的少年,夷靜的心就跟火燒似的。
若沒有夷柔,如今得到大伯父疼愛的就該是自己,這樣俊俏富貴的姻緣,也該是自己的。
“三妹妹,真的是好狠的心!”想到這兒,夷靜惡從心頭起,頓時掩面哭道,“從前在山東說得好聽姐妹情深,如今竟翻臉不認人了麼?!”她捂着臉哀哀切切地往看過來的唐安哀怨地問道,“這位……公子,您評評理,我與三妹妹一母同胞,她怎能待我這樣狠心無情?!”
“一定是你幹了壞事唄。”唐安覺得作爲一個好人,一定要回答疑問的,頓時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可真不是個東西啊,是怎麼逼的三姑娘都不喜歡你的?”
一雙眼睛,特別有求知慾地往驚呆了的夷靜看去,目光純良。
宋衍出門的時間,就見到了這個鬧劇,見到已經目中複雜無比,正要說些什麼,就見一個蠢貨張着一嘴的大板牙歡騰地撲了過來,深情叫道,“阿衍!我想你!”
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