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服個軟,皇兄那邊兒不都聽你的了?”止心勸說道,“我知道你和皇兄的感情和宮中其他女子不一樣,皇兄待你也是不一樣的,現在這麼僵着,又是爲哪般?”
“我跟她們,有什麼不一樣?都是人,誰還比誰金貴了?”公西意嗤笑道,縱然樑簡待她們無情,可鴻溝就是鴻溝,不可逾越是本質。
“那姐姐爲何回來?”止心有些生氣,站了起來。
公西意擡頭看着止心的臉,忍不住伸手掐上去,一片柔軟。“你這是衝誰撒火呢?恩?”
頓時,止心鼻頭一酸,拿起坐榻上的墊子甩在了公西意身上。木紅站在一邊侍候,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公西意手指按在眉心轉了又轉,心中苦笑。
“木紅,你先出去。沒我吩咐,誰都不能進來。”
止心動了手,沒等公西意反應,自己就先紅了眼睛:“姐姐幹嘛叫她出去,姐姐幹嘛叫她出去!”
“我的人,我想讓她出去就讓她出去了。”
止心更委屈了,擡手打翻了桌子上的玉質擺設,彷彿還不足以泄憤,伸手抓着香爐就往地上摔。“姐姐要是惱了,讓我出去便是。你讓我出去,我再不來擾你。”
“你啊,擱在皇宮裡是長公主,在宮外是恩親侯夫人,若在民間你還是我的小姑子,我怎會讓你出去?”
公西意說着,蹲下撿起了銅香爐,她就喜歡這種摔不壞。止心鬧一鬧,索性坐在榻上哭起來。剛開始是淚流不止,後來哭到傷心處,便放開嗓子,嚎啕大哭。
公西意坐在一旁,想哄她,又作罷。止心哭累了,抱着膝蓋埋着頭,任由眼淚打溼了裙子。
“傷心了?”公西意伸手摸了摸止心的頭,輕聲軟語。
止心狠狠推了公西意一把,公西意沒留意絆住了裙角,跌坐在散碎瓷片上,頓時手上、胳膊肘上開了幾道血口子。這下止心可嚇壞了,睜大了腫脹的眼睛,傻傻坐着。
“我……”
公西意疼得咬牙,擡頭衝着止心咧嘴一笑:“這下你解氣了吧,都見紅了。”說着還搖了搖滿是血跡的手。
“姐姐……”止心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像是開了水閘似的。
公西意坐在那裡,御醫手法精湛,也免不了她的皮肉之苦。止心在旁邊不住的碎碎念,讓御醫輕一點再輕一點。木紅根本不知道里面怎麼了,只聽見稀里嘩啦砸東西的聲音。小姐叫她去喊御醫的時候,她心裡咯噔了一下。
“止心,從小到大,聽慣了你叫我姐姐。宮裡的其他女孩兒再叫,我總覺得彆扭。姐姐,多美一個稱呼,不是用來賣人情套近乎的,你說是不是?”
止心只剩下點頭。
“我沒有覺得自己和宮裡那些妃嬪們有什麼不同,即使你們覺得有。你問我爲什麼回來,因爲我愛你皇兄,我想開始和她們不同。”
止心擦着眼淚不住地點頭。御醫聽到那句“我愛你皇兄”,手下一抖,疼得公西意呲牙咧嘴。
“你氣也撒了,哭也哭了。姐姐以前任性慣了,姐姐給你道歉,好不好?”
止心搖頭。
“那我們和好了,恩?”
止心點頭。
哎,這個好哄的小丫頭。這麼多年了,公西意能想象到止心經歷的種種不易,卻不敢說感同身受。她自小顛沛流離,寄人籬下,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位置,宮中卻變故連連。從愛上忽哲宇,到嫁給他,箇中委屈,又豈能是別人體會得到的。難能可貴的是,止心惦記了她這麼多年,就憑着一聲姐姐,怕是要一生姐姐了。
晚上,止心沒有出宮,硬賴在公西意這裡不走。美其名曰,姐姐受傷了,自己有責任照顧。公西意:……
兩個已婚女人,睡在一張牀上,能聊點兒什麼?無非是男人、孩子、情敵……那點兒事兒。
“這些年,忽哲宇待你好嗎?”
“好。”止心的臉,一半縮在被子裡,聲音含含糊糊的。
“真好還是假好,跟姐姐說實話。”公西意怕止心受了委屈卻自己忍着,有些話定然是不能說給樑簡聽的,若是連她也不能說,止心還能跟誰說去?
“真的很好,只是……”止心頓了頓,附在公西意耳邊道:“我到現在,一點兒信兒都沒有。”
公西意瞭然,心疼地把止心攔在懷裡。
“姐姐,我想給他納妾。忽家不能沒有孩子,我不能害了他。許是礙着我的身份,他從沒跟我提過這事兒,可我知道他在乎。”
公西意嘆氣:“你請大夫瞧過沒有?”
止心搖搖頭:“我……不敢,他們也不敢。”
公西意沉默片刻,拍了拍止心安慰道:“這事兒急也急不得,過些日子再看看吧。我來想想辦法,趕緊睡吧。”
“恩。”止心長大了,在恩親侯府,她是能獨當一面的恩親侯夫人;在長公主府,她是恩威並施的主子;在樑簡面前,她是規規矩矩的臣妹;在忽哲宇面前,她是可心的賢妻……很多事情她都可以自己處理,並且做的很好。
但是,在姐姐面前不一樣。從頭到尾,她就是個小丫頭——止心。她沒有孃親,姐姐就像孃親一樣,她信她。
“皇上,急報。”洪泉本不忍打擾已幾夜不眠不休的樑簡,但又無可奈何。樑簡伏在桌案上睡着了,被洪泉的腳步聲驚醒,雙手按了按太陽穴:“呈上來。”
是捷報,襄城異軍已退。但上萬斤的糧米和草藥被運入永城,系不明勢力所爲,忽哲宇請示是否干預。
樑簡拿起毛筆,在回函上批示了四個字:靜觀其變。
上萬斤的糧米草藥,除了公西誠還能是誰。只是他這麼做,是爲永城百姓,還是爲意兒?
“洪泉,今晚去……意兒那裡。”
洪泉應道:“意妃住的地方,被皇上廢了宮名,如今還是再置一個好。這宮中裡裡外外的人,眼睛不往該看的地方看的,太多。”
“再讓朕想想。”是有多捨不得,如今連個宮殿的名號,都要斟酌再三,反反覆覆?
“小姐,真的不準備準備嗎?”
“興師動衆的不好,你可別忘了我如今在宮裡樹了個什麼形象。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悍婦。”說起這茬兒,公西意就樂不可支,“也不知道藥藥斷奶斷的怎麼樣了。”
“那下午小姐想做什麼?”
“去給平南皇后請安呀,我就不信她能一直不見我。”公西意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惹得木紅無奈。小姐,人家可不就是一直不見你嗎。
“木紅,你覺得林懷瑾怎麼樣?”公西意心不在焉地問道,這個女人這近一年稱得上是寵冠後宮,樑簡怎麼看都不像是獨寵專愛的皇帝,更重要的是,林懷瑾她見過幾次,也沒什麼特別之處。
“小姐,你終於關心關心這些了。”
“什麼叫終於?我一直很關心呀,樑簡在哪兒睡了幾次,睡得是誰?我可是一筆一筆地都記着呢。”公西意笑盈盈的,才更顯得可怕。
木紅汗毛豎起:“小姐,我們還是去給平南皇后請安吧……”
“意妃就別爲難我們了,皇后身體不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何必呢?”杏兒很不耐煩,她是聽見外面喧鬧纔出來的。
“哲黛姐姐不見我,我就在門外等着。反正我在宮裡,別的不多,時間最多。這正坤宮外的風景也是一等一的好,一日不行我就再等一日,大不了我日日等下去,等到姐姐和我都白了頭,我也是有這個耐心的。”
“你……”這麼無賴的人,杏兒也是長見識了。平日裡的女子,臉皮都薄的很,哪經得起旁人一次次的拒絕。這個公西意不僅臉皮厚,而且毫不守禮,簡直膽大妄爲。
杏兒氣沖沖地回去了。
“她還沒走?”忽哲黛在練習着新曲,不施粉黛,倦坐琴旁。
“那意妃好生沒有規矩,對皇后也是不尊敬的很。不罰她一罰,這宮裡還不被她攪和的天翻地覆!”
忽哲黛冷笑:“你又何曾有過規矩?她是皇上的妃子,你又是哪裡的貨色,敢品評她?”杏兒聽了忽哲黛辱罵的話,心中更恨。你也不過是煙花巷女子所處,誰又比誰高貴到了哪去?
說了狠話,忽哲黛煩悶不已,生生扯斷了琴絃。公西意要見她,她去見就是。何必把自己困在這裡,對自己惱火?
公西意坐在忽哲黛正對面,笑嘻嘻的沒個正經。
“你來找本宮,自然是有事要說,爲何不說話?”忽哲黛一副拒人於外的淡漠神情。
“非要有話說有事做,才能來找哲黛姐姐嗎?”
忽哲黛語塞,難就難在這直率的親暱,她不知道如何應付。
公西意看忽哲黛別過臉去不搭理她,故意把聲音提高了三尺:“有事有事,有事還不行嗎?”
“何事?”忽哲黛秀目微擡,紅脣輕啓。
“這個……”公西意的大腦飛快運轉,找個什麼藉口比較好呢?“就是……就是……我是來抱大腿的!”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論樑簡做什麼,都跟哲黛姐姐沒關係。
“什麼?”這下忽哲黛真的愣住了。
“哲黛姐姐,以後你罩着我吧!”公西意捧着自己俊俏的小臉兒,衝着忽哲黛撒起嬌來。止心啊,你看,我也有個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