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簡不做聲,看着姬回雲。
姬回雲頓感頭皮一緊,壓迫感襲來。這該怎麼說呢?
“王爺,從平渝遞來的信。”早晚都是一死,乾脆來個痛快。姬回雲盯着自己的鞋尖兒,頭也不敢擡。
樑簡兩指夾過薄薄的信封,餘光一掃便知這不是意兒的字跡。小丫頭的字,不知漂亮多少倍呢。拆開蠟封的信,慢慢抽出來的紙上露出了三個字:和離書。
“她在哪?”
“順着查過去,說是出海了。”姬回雲應道。
樑簡不耐煩道:“我問她在哪!”
“公西誠一路上防護極嚴,有六七趟相同的車隊,我們的人都跟丟了。送信的人只說出海了,在平渝碼頭上的船。”姬回雲苦笑,生平第一次,他對王爺竟有了同情之心。
“把人都撤了,明天去公西府。”樑簡把手中的書信攤開,揉成一團,煩心的事情越多他越要冷靜。
正午的太陽也抵不住寒風凜冽,源京城南的公西府,卻車馬喧囂人來人往。姬回雲看着眼前的熱鬧景象,連連驚歎。不愧是大梁首富的府邸,哪怕是青石白玉也盡顯獨特。
公西洪攜着妻眷,在門口相迎。
“恭迎太子殿下。”這大半年來每逢佳節,樑簡即使不能親自上門,也會遣人送上厚禮。雖說太子妃的事情讓公西家擡不起頭來,但是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是自家分位不夠怨不得旁人,只是委屈了意兒。
“恩。”樑簡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
迎了樑簡進正堂,高雨就以身體不適爲由退下了。即使他無錯,也只惹得自己傷心。意兒如今有家不能回,漂泊在外,做孃的怎麼能不心疼。
“太子殿下今日?”公西洪敬茶後,開口問道。誠兒早先就來信說,樑簡這幾日定然到訪,讓家裡小心應付。
“是爲意兒的事。”樑簡抿了一口茶,停了下來。
短暫的安靜讓公西洪有些不知所措,換做別家,他定然要爲女兒要個說法,可偏偏是皇家。除了默不作聲,他什麼都不能做。
“年後,還是回府住吧。”
公西洪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就這麼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當年他公西家風風光光地嫁了女兒,也是天子賜婚。如今這名分怎麼算,意兒怎麼在太子府立足?
“這……是要回來的,只是……只是……”公西洪結結巴巴地說着,活了半輩子頭一次覺得這麼丟人。
這時門童遞話進來,說是大少爺回來了。
公西洪鬆了一口氣,跟樑簡說話,他生怕說錯一句。子安一向穩重,也在官場上呆了這麼些年,有些話讓子安說更穩妥。公西子安沒進門時,護衛就稟報了太子登門的事。本打算去看望澤夏和澤敏,也轉道來了正堂。
行禮後,公西洪不斷地給長子使眼色。
樑簡盡收眼底,裝作沒有察覺。
公西子安笑了笑,開口道:“家父結交的多是商販,言語之間如有不妥,還請太子包涵。”語氣裡滿是疏離和冷淡。
樑簡笑着搖了搖頭:“聊得都是自家的事情,有何不妥?”
公西洪尷尬地解釋道:“太子的意思是,年後接意兒回來。”
“舍妹回了太子府……算什麼?太子側妃?還是姨娘?”公西子安的話一出口,公西洪便嚇了一身冷汗。此話可是大不敬,意兒的名分哪裡是他們能過問的。
樑簡一口回絕道:“都不是,只是接她回府而已。”怎麼可能讓意兒做妾,她是自己的結髮妻子,是孩子的母親,是他心心念唸的女人。
子安看着樑簡一字一頓道:“難道太子不明白,名分對一個女人來說都多重要?”
“公西大人這是要求太子府給意兒一個名分嗎?”樑簡眯了眯眼睛,有多少人想借太子的手,升官也好發財也罷。
公西洪生怕惹怒樑簡,連忙道:“意兒既嫁與你,早已是天家的人。太子接她回去是應該的,年後……”
“爹!”公西子安阻攔道。
“你閉嘴!”公西洪呵斥了一句,只當誠兒不懂事,沒想到子安也這麼荒唐。
“年後打了春兒,太子儘管來接人便是。”公西洪每承諾一句,都心痛不已。他也想爲意兒好,但是和皇家過不去,到最後誰又好的了呢。
出了公西府,姬回雲默默跟在樑簡後面。王爺這麼不給公西家面子,這還是頭一回。他們只當是王爺在拿太子的地位壓人,誰能知道王爺有多苦。
公西意站在高高的眺望臺上,海鳥的叫聲縈繞在耳邊。這裡真的是冬天嗎?她笑了。只有她想不到的,沒有公西誠做不到的。
上島已經半月有餘了,給樑簡的和離書也早已送出去,直到現在她依舊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之前十九年的穿越記憶,在大梁的種種就如同夢一樣不切實際。每天在海邊散步,在公西誠爲她打造的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島上生活,就像是在現代一樣,像是一場旅行。一路上的所有抱怨,煩悶在看見眼前的風景時,全部散掉了。
“小……小……小姐!”木紅四肢並用爬上瞭望臺,“您這身子,怎麼能爬……這麼……高!”
“怎麼不能,我這不是上來了?”公西意笑嘻嘻的,每天看看大海,心情都變得不一樣了,滿滿的輕鬆和愜意。
“小姐——我們回去吧。”木紅小心地扶着欄杆,不敢向下面看一眼,都快哭了。
公西意只好妥協,她最近才知道木紅嚴重恐高。
一邊嘲笑木紅一邊安慰道:“你放心,我這麼愛惜自己,不會出意外的。這不是想讓寶寶提前感受一下開闊的眼界!”
本想着沿着小道回去,卻發現遠處的海里好像有人。
公西意緊張地戳戳木紅:“你看……那是什麼?”
木紅順着公西意手指的方向,看到起伏的海水裡人影時而浮現,頓時嚇住了。“好像是人……”
公西意緊張地抱着大肚子,對着瞭望臺上站崗的人喊道:“好像有人在海里,你過去看看!”說話的瞬間腦海裡無數畫面播放,不會像電影裡一樣吧?
站崗的護衛視力都是極好的,對島嶼的環境也是熟透於心,大聲迴應道:“是二少在游泳!”
公西意:“……”
木紅:“……”
扶着大肚子,拉着木紅一步一步走到海邊,才發現真的是公西誠。
公西誠也發覺了兩人靠近,一個速游回到淺水灘。他從容地在海水中站起來,走到兩人面前,蹲下撿起沙灘上備好的白巾。擦了擦一頭短髮,然後將白巾圍在胯上。
木紅的臉已經紅的可以滴血了,自始至終不敢擡頭看公西誠一眼,只站在公西意身後看腳邊的貝殼兒。
“挺着大肚子,別亂跑。”公西誠皺眉道。
公西意一臉壞笑,從頭到尾把公西誠看了一遍。瞧瞧這身材,至少185,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膚色更是不像話。“誠王八,你還真是個男人,嘖嘖。”
公西誠的臉一下綠了:“我什麼時候不是男人?”
公西意伸手戳了戳公西誠手臂上的肌肉:“木紅,你看我二哥怎麼樣?”
木紅根本不敢擡頭,一聽公西意叫她,嚇得轉身就跑了。一邊跑一邊哭,二少爺怎麼能不穿衣服呢,她看見二少爺不穿衣服了……
“這丫頭,臉皮這麼薄啊!”公西意幸災樂禍道,“你說她都把你看光了,是不是該對你負責啊?”
公西誠手指輕輕彈了彈公西意西瓜一樣的肚子:“一點當媽的樣子都沒有。回吧,我有話跟你說。”
公西意得意的笑笑:“十九歲生孩子的成就感,你是不會明白滴!話說你真的把頭髮剪了啊,挺帥的啊。沒吹風機的年代,你也敢剪短髮,你早上……哎,別走那麼快啊!!”
說是小島,其實一點兒也不小,至今公西意的活動範圍也只是這座島嶼的萬分之一。但是公西誠,已經把這座荒島開發完畢……
島上的建築分兩種風格,一種是德式城堡,另一種就是中西合璧的海景房。已沒有詞彙可以形容她的感受,只是沒想到高冷誠王八竟然喜歡城堡!好一顆24K純公主心。
“誠王八,這島你修建了多長時間啊?”公西意坐在壁爐前面,即使住了一二十天,還是難以置信。這種工程,不可能是兩三年的功夫吧。
“從發現到完工,剛好十年。這怎麼可能是我自己建的,八歲出海無意中發現的,後來平渝的一個漁村被海嘯淹了,全村人都無家可歸,我出資讓他們在島上定居。反正都是打漁爲生,這島的地理位置還不錯。”
“我都懷疑咱倆是不是一起長大的?”公西意嚥了口吐沫,她怎麼感覺誠王八的人生她從來沒有參與過一般,八歲出海……她一點兒都不知道。
公西誠鄙視一笑:“我的每分每秒都在做重要的事情,你以爲誰都像你似的?”
“我怎麼了!”公西意反駁道,“我……”
“別急着反駁我。先把你那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一了。”公西誠不冷不熱道,“大哥來信了,樑簡不輕不重地給了爹一點兒壓力,爹就答應年後把你交出去了。”
“我不回去,孩子我自己養。”公西意語氣堅決,“纔不要回去跟那個女人住在一個屋檐底下呢,我要跟樑簡斷絕來往。”
說完公西意又底氣不足了:“誠王八,你說樑簡不會對爹孃和大哥做什麼吧……他要是這麼卑鄙的話,我……”
“有我在”公西誠懶洋洋地躺在貴妃椅裡含糊不清道,“他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