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是最接近天庭的活動，小離還記得以前在天上曾經看見過東傲國的火焰，那是百姓對神明的祝福，玉帝很高興的。那天也就會有很多神仙撥開雲層觀看人間祭祀，並給予回報。
想着也許天上的人都能看見自己，小離很開心，讓巧手的宮人梳了高高的流月髻，戴了長長流蘇的宮絛，黃色繡金線鳳凰的上衣，紅色莊重的下裙，挽了金色的宮紗，興沖沖地等着晚上的到來。
今天罷朝一天，淳于西顧呆在御花園裡不知道和國師在做什麼。午膳的時候小六過來鳳鳩宮說，王想吃王后娘娘做的飯菜，與國師大人在御花園同進。
小離聽了，使勁兒點頭，高高興興地就往廚房去了。
“我說。”守月一直留在人間沒走，跟在小離身邊，有點心裡不安：“今晚估計你能看見炎帝和王母娘娘他們，但是他們都是不能越界下來幫你的，所以你這白天可別出什麼事。”
小離哼着小曲兒一個人在廚房裡忙活，聞言回頭看了守月一眼，笑道：“我能出什麼事？這後宮裡很安全才對吧？”
守月嘴角微抽，多少戲本子上都說人間後宮是最危險的地方啊，什麼賜死妃嬪，毒殺子嗣。這蠢丫頭覺得哪裡安全了？
她雖然不知道她要在這人間歷經什麼劫難，可是仙人的直覺告訴她，今天不是個好日子，隱隱地要出什麼亂子。
“反正我幫了你，炎帝有心要查一定是會查出來的，我暫時和你是一條船上的人。”守月扁扁嘴，站在一旁看着小離麻利地切菜下鍋，油鹽隨手，熟練得很。
真是個適合過日子的丫頭。
“今天只有七夕節，等會兒我又可以看見西顧，所以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小離抽空當擡頭對守月一笑，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轉頭去拿盤子。
淳于西顧和炎帝哥哥的口味其實差不多，就是幾道菜最偏愛。等會兒拿着披風一起過去，提前送了禮物可不可以？若是祭祀上面送，聽說只能給王遠遠地看一眼，然後要放去倉庫的。她捨不得。
小離心裡盤算着，手下卻半分沒歇，沒一會兒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出鍋了，放進盤子裡擺好，再小心地放進食盒。
“守月，你還是先回月宮吧，長時間出來真的沒關係麼？雖然你沒有什麼事做。”小離扭頭對守月仙子說了一句。
正在努力掐算今天到底會發生什麼的守月一聽這話，立刻炸了，一張俏臉生生給氣得通紅：“都說了多少次！不要說本仙沒有事情做！本仙事情多着呢！誰樂意陪在你身邊啊，都說了今天對你來說不是個好日子。”
小離乾笑，提着食盒也不敢耽誤，開門出去將食盒遞給採枝，然後自己飛奔回去拿披風。
“本仙話還沒說完呢！”守月仙子跺腳，連忙又隱了身影跟去小離後面：“站住啊，先別去御花園！”
“他叫我過去呢。”
“我還叫你不要過去呢！聽誰的！”守月怒。
小離腳步頓了頓，看了看什麼都沒有的空中，歪歪頭：“聽他的。”
守月要氣死了！頭上的冰寒簪子直想戳死這蠢丫頭：“我是仙！我害你幹什麼？今天的確不怎麼好，你哪裡都別去！否則出事了我不會救你！”
小離提起裙子繼續跑：“謝謝你啦，我會小心的。”
有危險的話，去淳于西顧身邊就好了，那裡最安全。
她覺得西顧雖然有時候的確吊兒郎當，可是卻給她很安心的感覺，就像那次在地道里，拉着他的衣角，就會覺得很安心很安心。
沒關係，從鳳鳩宮去御花園的路不遠，她走快一些，到他身邊就好了。
這樣想着，小離跑得頭也不回。
守月仙子氣着了，暗罵自己多管閒事，一轉身往自己的月宮飛去。
這呆鳥出什麼事又和她沒關係，跟了她這麼久已經是夠情誼了，既然忠告不聽，那其他的就不要找她了。
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小離咚咚咚跑上轎子，吩咐宮人快些往御花園走。
今天的後宮很安靜，四處都沒有什麼人的樣子，大概是在各自準備晚上的祭祀。小離把盒子放在膝蓋上打開，摸了摸好看的翎毛，笑得酒窩圓圓。
凡人的身體真的太脆弱了，她來這裡都已經好幾次麻煩莊太醫了。有了這披風的話，西顧也許會更安全一點。只是，他別嫌棄不肯披就好了。
“娘娘。”採枝先一步到了御花園，在門口等着，看見轎子就迎了上來。
“走吧。”小離抱着盒子，小心地往裡走。
御花園也很安靜，連平時四處走動的宮人都沒有看見了。
小離隱隱覺得有點奇怪，這樣的氣氛好像不太尋常。守月剛剛說的危險，真的會有麼？
腳步微微頓了頓，她心裡有那麼一點兒猶豫。一雙杏眸也不安地四處打量起來。
“王后來了，過來啊。”淳于西顧坐在御花園中間的涼亭裡，外面是一片綠色的草坪，什麼也沒有。
國師也在，看着小離，臉色有些凝重。
“好。”小離點頭，笑着走過去，讓採枝把菜拿出來放好，又擺碗放筷。手裡的大盒子打眼得緊。
“王后這是拿了什麼來？”淳于西顧好奇地笑着問。
若是仔細看，會看見西顧的嘴角其實很僵硬，笑得很僵硬。
可是小離沒有注意到，笑眯眯地將盒子遞過去：“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不想被送進庫房，因爲是很實用的寶貝，所以想着能這時候送給你也不錯。”
閆夜看着小離的臉，總覺得哪兒不對。嘖，這孩子眼神太純潔無辜了，妖怪有這樣的麼？
“王后真是有心了。”西顧將盒子接過來，卻沒有打開，而是放在了一邊，然後提起筷子：“我們先用膳吧，國師嚐嚐王后的手藝。”
“好。”閆夜邊想邊拿起筷子，嚐了一口珍饈，輕笑：“王后的手藝當真不俗。”
小離點頭，坐在他們對面，眼巴巴地看着對面的君王。
打開盒子，會驚喜的吧？
爲什麼不打開呢？
淳于西顧這會兒有點手抖，臉上帶笑，卻不敢去看小離。完全心不在焉，哪裡又會注意到後宮人人會送的禮物，大不了就是什麼奇珍，反正她也說是寶貝。
他不稀罕寶貝。
只是想到等會兒要做的事情，他覺得心裡有奇怪的情緒在翻涌。
很奇怪很奇怪，沒有弄懂是什麼情緒。
“很好吃。”有口無心地誇獎了一句，西顧放下筷子，站起來笑道：“王后覺得這草坪美麼？一年四季都沒有枯萎過的。”
草坪？小離轉身去看，一片讓人看着就覺得乾淨的綠色，像南天門上的綠寶石。
“很美。”小離讚歎了一聲。
淳于西顧又笑了，小離覺得他今天對自己笑得太多了，有點奇怪。可是，她也有點高興。
站起身，君王往那草坪走去，背對着小離，臉色突然就沉了下來，眼神深邃。
走了二十幾步，轉一個方向再走幾步，然後淳于西顧轉身，笑得如三月桃花齊齊開放：“阿離，過來。”
小離一怔，呆呆地站起來看着遠處的帝王。
他喚她什麼？阿離？
好親暱的稱呼，他一貫是叫她王后的。
小離只覺得心裡一暖，點點頭，一步一步地朝君王走了過去。
閆夜放下了筷子，神色複雜。
淳于西顧笑得美絕人寰，也有些殘忍。
他看着那傻丫頭一步步靠近自己，那清澈的眼裡滿滿的都是信任。
呆在他身邊最安全。
他叫她去他身邊呢。
小離一點懷疑都沒有，步步生蓮，心口如小鹿亂撞，雀躍無比地靠近他。
但是，爲什麼離得越近，她覺得西顧的臉色越難看呢？他眼裡那是什麼神色？看不懂。
“你……”小離想問，你怎麼了。
但是可惜，一個“你”字剛出口，腳下便踩空了。突如其來的失重之感就像心臟從高處摔下去一樣，把滿腔的歡喜摔得粉碎。
小離睜大了眼睛，看着上面變小的天空，以及周圍跟着她一起落下來的青草，有些怔忪。
地面的陷阱被踩破了，人跟着掉進了一個深深的類似於井的坑裡。
“填土吧。”
小離迷茫地擡頭，想聽清楚淳于西顧後面說了什麼。可是大量的黃土，突然就從洞口被倒了進來劈頭蓋臉地砸向她。
“西顧……”小離愣愣的，眼裡進了沙子，生生地疼。只能喊這最後一聲，便被土給掩埋了去。
身上的重量不斷加重，一點餘地都沒有。小離眼神黯了黯，好像終於明白這是一場蓄意已久的謀殺。
隨着泥土一起蹲下，她什麼也沒想，只伸出雙手，將自己緊緊抱住，頭埋在膝蓋裡。
爲什麼……呢？
她好像從來沒有跟任何人問過爲什麼。
但是她現在好想問爲什麼？爲什麼不要她了啊？西顧？
爲什麼……什麼都不告訴她呢？突然地要把她埋在這裡，又是爲什麼啊？
我不是仙，你這樣埋着我，會死的。你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