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離呆了一會兒，轉身就想往外走。莊歸之皺了皺眉，正想說什麼，便見那牀帳裡滾下一個衣冠不整的女子來。
“趕緊滾！”
君王的聲音還是怒氣十足，卻不像是衝着自己的。小離怔愣了一下，側頭看過去。
淳于西顧掀開了帳子，身上的袍子被微微扯開一些，卻不狼狽。一雙黑眸噴着火，卻在看見門口的她的時候頓了頓，皺眉。
地上的女子面生得很，不過穿的是宮裡貴人的宮裝，應該是哪個剛進宮的新人。只是不知道今天爲何會在這裡，還是這樣的場景。
小離呆愣了好一會兒，還是往後退幾步。等他先處理完裡面的東西，她再進去也不遲。
“你去哪裡？”西顧走下牀來，冷冷地看着要往外走的人：“沒有話要跟孤說？”
這樣急匆匆地跑來，還真是夠快的。這兩月裡她要是也這麼快一步，現在他也不用是這樣的心情。
小離停住腳，有些遲疑地看了西顧一眼。地上衣衫不整的女子已經將自己的身子遮好了，梨花帶雨地嗚咽着。沒當真滾出去。
莊歸之側身站着避嫌，還是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娘娘趕着進宮，一定是有話要說的。可是王，您是不是該先讓這位娘娘回去休息？她好像被嚇着了。”
淳于西顧轉頭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臉色鐵青。眼角偷偷掃了掃東方離的表情，那蠢丫頭一臉茫然，竟然是沒什麼特別反應的。
深吸一口氣，君王看着莊歸之道：“孤不介意莊大人幫孤出去叫一下太監總管德全，人不是孤叫來的，孤自然沒有道理要送她。”
拐彎抹角地解釋這麼一句，西顧板着臉又看向小離：“王后既然有話，那不如過來說。等說完就快些出宮吧，你瞧，地上的人都要被你這鬼魂嚇哭了。”
貴人本來聽着“王后”二字就驚恐地看向了小離。這會兒再聽得“鬼魂”一詞，嘴都沒張就嚇昏了過去。
德全進來，很順利地將人帶走了。
小離看着西顧那張滿是不耐的臉，猶豫了一小下，便擡步朝他走過去。
兩個月沒見了，他瘦了很多。往昔吊兒郎當的笑容全然消失了，眼底的冷冽也再也沒有掩飾。每走得離他近一步，她的心臟都忍不住輕輕顫動。
莊歸之無聲地退了出去，帶上了宮門。
淳于西顧靜靜地看着面前的人，袖子裡的手指慢慢捏緊，有些發白。
“我在天山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沒有辦法立刻回來。”小離深吸一口氣，看着西顧的眼睛，認真地給他解釋：“我不知道外面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因爲我只是睡了一覺罷了。我……沒能在太后薨逝的時候回來，很對不起。可是我不是故意的，若是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我……”
微微停頓，小離爲難地皺着眉頭。若是知道，她能立刻回來麼？好像也是不能的吧？
“你怎麼樣？”君王的臉色微微好看了一些，睨着她問。
“……”小離苦惱地低頭：“我可能也沒辦法回來。”
嗤笑一聲，西顧伸手輕輕捏着小離的下巴：“到底是什麼事這麼不得了，讓你無論如何都回不來？既然有那麼困難，你又何必先許諾孤兩日即回？”
他像個傻子一樣地等，等到現在換來一句不是故意的。可真輕巧。等待二字是世間最痛苦的煎熬，特別是已經過了期限，他還要等着盼着，問閆夜她是不是出了事，確認好幾次她是不是還活着。
她不是凡人，他知道。正因爲知道，心裡也才更加難受。說到底她只是來還債的，百年之後她可以迴歸天庭和炎帝一起繼續相守，那麼他呢？怕是早就化作一縷冤魂，輪迴了另一個人生。
本來就不是有安全感的人，被這樣耗着，心裡已經要將她恨個透了。
“在天山上面，要孕育我與你的孩子，需要炎帝哥哥的術法。”小離低頭解釋：“炎帝的炎火溫度太高，他怕我這凡人之身承受不了，便在將羽毛融化之後，自己釋放了自己全部的法術，來減輕我的痛苦。”
“可是法術耗盡，他的身體會比凡人更虛弱，守月也因着護我們損了大半仙力。被困在雪洞裡的時候，我當真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沉睡。只是醒來的時候趕回來，已經是兩個月後了。”
她當真是很無辜，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
西顧聽了許久才慢慢反應過來，嗤笑一聲：“孕育我和你的孩子，需要炎帝的術法？那是什麼東西？”
小離就怕他誤會，連忙伸手比劃：“我這身子沒辦法受孕的，我給你說過。所以有天晚上我收集了你的精血……帶去天山，讓炎帝哥哥用炎火將我的羽毛和你的精血混合，再加上仙法，便可以孕育成一個胎兒。”
君王的表情瞬間變得很精彩。
雖然東傲是信奉神明，沒有錯。但是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當真能有？孕育一個孩子，需要這樣做？
“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你。”小離扯着西顧的袖子晃了晃：“孩子已經在我的肚子裡了，好像是兩個月了。”
屋子裡長長地安靜了一陣子。
淳于西顧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聽見這麼怪力亂神的事情，竟然也還想相信東方離的話。孩子？她就當真懷了他的孩子回來？
離開兩個月，這時候突然跑回來說她懷了他兩個月的身孕，換了個人來聽，定是要笑死。
可是淳于西顧盯着小離的肚子，覺得自己已經不會說話了。
“你摸摸，它在裡面的。”小離委屈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再相信我一次吧。”
這是他想要的孩子啊，她終於能懷上了。就不能，別再讓她走了麼？
“東方離。”
許久許久之後，西顧才覺得自己找回了聲音，略微有些生硬地問她：“我有沒有問過你，爲什麼願意懷我的孩子？”
小離眼淚吧嗒地往下掉，砸在自己的手背上，冰涼冰涼的。
“我……”
“是因爲要還債，所以滿足我的心願，是麼？”
“不是！”小離急忙擡頭，驚慌地道：“那不是最主要的，我想留在你身邊，我想有個你的孩子，我想看你開心，我…我…”
眼淚掉得兇猛，她哽咽了：“我還是喜歡你……”
就算會很難受，很心痛，她還是喜歡他。炎帝哥哥說得沒錯吧，她錯看了愛情，卻還是想盡辦法留在他的身邊。那就是喜歡啊。
有人微微倒吸了一口氣。
小離淚眼朦朧，覺得西顧一定是要揍自己了，因爲他身上的怒氣瞬間就全部釋放了出來。
“喜歡我？喜歡我你原來回答我不喜歡？啊？喜歡我你讓別的女人生我的孩子？啊！你喜歡我就不會吃別人的醋麼？看見有女人纏着我你不會生氣地上來將她扯開麼？你喜歡我不會自私一點，要求我只喜歡你一個人麼？啊？！”
怒吼的咆哮噴薄而出，明顯是壓抑許久。
“喜歡我你還讓我這麼擔心？一去兩個月半點音信都沒有？不會死了不起是不是？不會死老子就不會擔心你了是不是？炎帝明明還在你身邊虎視眈眈，你要老子安安心心看你和他一去不回？你當老子是情聖是不是？啊？！”
小離傻了。
淳于西顧吼得面紅脖子粗，指尖就差戳上她的額頭了：“你這也算是喜歡？啊？我看你對你的炎帝哥哥都比對老子好！東方離，人是不可以這麼蠢的，老子最難過的時候你都不在，現在還敢說喜歡我？！”
振聾發聵的吼聲驚豔四周，連龍吟宮門口守門的侍衛們都統統聽見了。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君王的臉色好了很多，端起旁邊桌上的茶一飲而盡，轉頭又黑着臉衝小離吼：“啞巴了是不是？說話啊！”
“說……什麼？”小離被吼傻了，眼裡一片迷茫。
低咒了一聲，淳于西顧伸手過去，終於是將人給抱在了懷裡。
“老子不會原諒你的！”
小離：“……”
“就算你懷着我的孩子，也一樣要道歉！”
“對……對不起。”
“見鬼，誰要你這麼道歉了？”君王又吼：“老子的孩子被你生下來會不會和你一樣傻？”
小離：“……”
身子被緊緊抱着，感覺得到西顧的手在抖，微微地抖着，抱死了她的身子。耳邊惡狠狠的聲音持續了半個時辰，嘟嘟囔囔的一直沒有停歇下來，彷彿這兩個月積累的話，全在這裡了。
可惜全是罵她的。
半個時辰之後，君王終於沉默了下來，下巴放在小離的肩胛上，悶悶地道：“孩子生出來是會像你還是像我？”
小離一愣，繼而笑了：“你原諒我了？”
“都說了一輩子不會原諒你，聽不懂是不是？快說，像你還是像我？”
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羽毛是她的，精血是他的，炎火是炎帝哥哥的。
“額……好像，像炎帝哥哥的機率更大一些？”小離低聲說了一句：“載體佔的比較多，不過也不一定，像你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