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點僵，淳于西顧看着東方離的背影，手捏得死緊。那丫頭分明聽見他的聲音了，卻沒有回頭。都這麼久了，難不成他還成了單相思？哪裡都見不到這人，終於還是自己跑來了鳳鳩宮，結果還聽她費心費力地替溫美人保胎。
好吧，他承認，自己以前覺得賢惠的女子就該是這樣的，無論他有多少女人她也不在乎，替他協調好後宮，替他餓了添飯冷了添衣，看書能替他紅袖添香，寫字能幫他素手研墨。東方離笨是笨，但是她都能做到這些。
她不在乎，當真不在乎。哪怕他天天換人陪，不來看她一眼，她也不在乎。
明明是很好的，他卻惱了，真恨不得…恨不得…
“王，您這心血來潮也太過了些。王后是女子，哪裡能千里迢迢過去採藥？”莊歸之本想看熱鬧，可惜淳于西顧說出來的話太不是玩意兒，想忍也忍不住。
小離回過神來，連忙起身低頭，眼角瞟着那明黃色龍紋的衣角，喃喃道：“參見吾王。”
淳于西顧踏進門來，看着桌上放在一起的兩杯茶，皮笑肉不笑地道：“莊太醫和王后相談甚歡啊，都幫忙說話了。歸之，莊妃那裡的身孕怎麼沒見你去守着？倒是往這鳳鳩宮跑得勤？嗯？”
莊太醫嗤笑，站起來不慌不忙地行禮：“王莫怪，雖然莊妃是微臣的親姐，可臣負責的是鳳鳩宮的請脈。也是王后心好，臣纔會幫着其他宮裡開藥方。”
“哦，是麼？這麼說來本王的幾個孩兒能安好，本王還要感謝王后？”君王笑了，側頭看向旁邊那人，聲音輕了不少：“多日不見，王后這怎麼又低着頭了？擡起頭來看看本王也不錯。”
小離慢慢地擡起頭來，對上淳于西顧那雙桃花眼，下意識地就甜甜一笑。
君王眸色微深，低笑：“王后日子過得挺開心的。”
開心得讓人看了就討厭。
“剛…剛纔莊太醫說的千年人蔘，我…我可以去找找的。”小離扯着裙子笑道：“在家裡的時候…姐姐也愛看醫書，我也跟着懂一些採藥的本事。如果可以…”
“得了吧你。”淳于西顧斂了笑意，面無表情地道：“你這一去，母后還不怪死本王，到時候跟你家也沒辦法交代，還是別折騰了。真要盡心，你的補湯熬得不錯，多給她們熬熬也就是了。”
小離想點頭，身前卻突然擋了一個人來，薰色的太醫袍子微微晃動，輕笑着擋住了她的動作。
“王定然又是忘記了，她是王后，沒有給其他人當丫鬟的道理。”莊歸之笑得溫柔可親，淳于西顧卻知道，這是當真生氣了。
嗤笑一聲，心裡倒有些不是滋味起來，西顧點頭，涼涼地道：“本王只是開個玩笑。”
“王來這裡，是有什麼事麼？”莊歸之繼續笑。
“這是本王的後宮，沒事就不能來？”西顧也笑。
“這兩個月都沒來，突然來了，臣以爲王一定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纔對。”
“本王只是隨意逛逛。”
“那王繼續逛吧。”
“你！”
兩人說着說着，不知怎麼就劍拔弩張了。小離連忙從莊歸之身後繞出來，擋在兩人中間，將兩個人推開。
“那…那個，你們要不要喝茶？”
胸口上的手冰涼冰涼，透着衣裳都是一陣涼爽，淳于西顧下意識地就想把這手給握住。這樣涼，是體寒麼？
“本王不想喝。”想着就做，伸手將這小手給捲進手掌，淳于西顧哼了哼，一臉“大爺我不高興了你快來給我哄好”的表情。
小離心裡一顫，暖暖的溫度從他的手心遞過來，瞬間就覺得很踏實了。擡頭就傻笑：“你…”
“我什麼我？本王餓了，中午想吃你做的。”西顧捏了捏小離的手心，臉色好了一點點。
“好，我給你做。”小離笑得眉眼彎彎：“可是你不是說了今日午膳去玉妃那裡用麼？”
淳于西顧一愣，心裡喊了一聲糟糕，怎麼一時昏了頭，忘記了早上答應過玉妃了。她有孕在身，脾氣也就嬌氣了起來。若是答應了又沒去，可有一番鬧騰。
“是本王忘記了，那，還是算了。”西顧猶豫了一會兒，鬆開了小離的手，乾咳兩聲，突然真的想不起來自己是過來做何事的了。好像是龍輦路過，就那麼沒忍住，停下來推門進來了。
“我給你們送去也…也可以的。”心裡有些失落，小離看着自己的手，突然下了決定，語氣堅決地擡頭：“你去吧，等會兒就給你們送來。”
淳于西顧被她亮亮的眸子嚇了一跳，看着突然又精神起來的這丫頭，微微皺了皺眉，一句話沒說就轉身走了。
莊歸之看了半天的好戲，忍不住搖頭。君王如風，抓不住倒不如不抓。王后沒心沒肺，倒還是好事了。
但願，是傻得沒心沒肺的吧。
“莊太醫，能告訴我具體是哪座山麼？”小離側身，目光灼灼。
…
午時剛到，精緻的飯菜就送了上來。淳于西顧看着面無表情的採枝，皺眉：“你家王后爲何不來？”
採枝一愣，旁邊的玉妃也是哭笑不得：“王，您當真把王后當宮女了不成？做菜再送來，那不是和採枝一個身份了麼？王后不來也是正常。”
君王低笑一聲，攬着玉妃的肩點頭：“是本王想多了，王后賢惠又能幹，也畢竟是王后。”
玉妃笑了笑，意味不明。
明明是很好吃的菜餚，進嘴巴卻沒什麼味道。淳于西顧正發呆呢，有人就聞着香味兒進來了。
“果然要找你，還是得來脂粉堆。”閆夜一點也不避嫌地直接跨進忘憂宮，坐在君王和玉妃的對面，跟自己家一樣自在：“替我添雙碗筷。”
國師的地位在東傲頗高，玉妃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微微收斂了姿勢。旁邊的宮人連忙拿來了碗筷，放在他的面前。
“你怎麼來了？”淳于西顧臉色有些不好看，一看見閆夜，就覺得自己像看見了自己的罪孽一樣。
“聞着飯菜香來的。”閆夜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上次一入口，王后的手藝就再難忘了。好不容易能吃一回，怎麼也得過來。”
西顧不語，盯着他那隻握筷子的手，目光如箭。
玉妃安靜地坐在一邊，聰明地不說話。
“看這樣子，你是去過鳳鳩宮了。”閆夜邊吃邊道：“不去的話，王后定然也不會給你送一桌子菜。”
“去了又如何？”西顧嗤笑，那是他的王后。
“本座沒別的忠告好說，只是覺得在沒有弄清楚王后的來歷之前，最好減少接觸。”閆夜看着君王，眼裡帶了兩分戲謔：“可是我怕你忍不住，明明恨着惱着說要冷落，一轉眼還是眼巴巴地跑過去了。”
“誰…誰眼巴巴跑去的？本王那是路過！”淳于西顧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目。
閆夜笑眯眯的，脾氣很好的樣子：“這麼久，王敢說心裡沒惦記王后麼？”
玉凌雙聽着，一雙水眸含了淚，跟着看向君王。
“哈，誰沒事去惦記個傻子？”西顧坐回位子上，提起筷子若無其事地吃東西：“就算三年五載不見，本王也不會掛記她。”
“真的？”
“君無戲言。”說着夾了雞腿給玉妃：“況且本王的美人兒這麼多，哪裡還有心思記掛誰？風流一日是一日，萬花叢中過，萬花皆歸我，哈哈。”
閆夜低眉不語，脣邊帶笑。
小離去了福壽宮，兩個時辰之後纔出來。之後讓採枝想辦法給東方家送了信，最後選了剛剛天亮的時辰，坐上了前往永元的馬車。
千年人蔘沒有那麼好找，普通人去，土地是不會給的。溫美人的身子還有半年就臨盆了，半年之內找到千年人蔘的話，可以在她生產的時候保住母子平安。
她去的話，憑着最後的一點仙法殘留，應該比凡人容易一點。
況且，況且守月應該還在暗中看着她吧？小離吸了口氣，放下了車簾。
在東傲的後宮呆了半個月，慢慢地也開始瞭解人類是有好有壞的，會耍心計，會整人，會有上等人下等人之分。漸漸明白這些，小離覺得自己也還是會聰明一點兒的，起碼人家整她，她能躲開了。
聽說永元是一方霸主，很繁榮很有趣的國家。她去這一趟，也許還能學到很多東西。
在天上的時候炎帝哥哥也經常讓她四處去遊玩，呆一個地方久了，也是該去走走。
求了太后兩個時辰她才聽了自己的話，書信裡也給東方岳說清楚了，夫君擔心的問題應該就沒有什麼大礙，她會盡快回來的。
“姑娘一個人上路，真的沒問題麼？”忠厚的馬車伕擔心地問。
“沒關係，我很聰明的。”小離掀開車簾，對那大叔笑了笑。
晚上的時候，淳于西顧和莊歸之在御花園喝酒，莊歸之笑着問他：“王心裡，究竟王后佔了幾分？”
淳于西顧面無表情地回答：“不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