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坐着的國師微微擡頭,光線從門外落進來,照得側臉輪廓精緻如玉。木冠束着的頭髮微微散了一些在額前,比莊歸之少兩分溫潤多兩分霸道,比淳于西顧少兩分不正經多兩分深情。特別挺拔的鼻樑像巍峨的山脈,總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所以您就是因爲那不知道哪兒來的紅光,嚇得將本座從外面強拉回來?”閆夜面無表情地捏着茶杯。
“就是因爲不知道哪兒來的,纔可怕不是麼?”淳于西顧看着這人平平靜靜的樣子,心裡微惱:“你看見了指不定比本王嚇得還慘,這會兒倒是鎮定!萬一她是什麼奇怪的東西,本王要下旨拆了你的佛院!明珠神佛也要丟出宮去!”
閆夜國師很平靜,伸手過來把了把君王的脈,又翻着他的眼皮看了看,沉思一會兒,喃喃道:“似乎不是眼睛出問題了,那麼,今晚本座去看看你那王后,如何?”
淳于西顧嘴角微抽,想了想又點頭:“去看吧,你反正也還沒有見過這東方家的小姐。”
閆夜挑眉,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誰說沒見過啊?
當年荷花池的少女,捧荷展顏,聘聘婷婷,可是令人一見難忘呢。
“小六,王后最近在幹什麼?宮裡好像沒有什麼動靜。”西顧扭頭問小六。
小六乾笑,摸摸鼻子道:“最近宮裡就是都沒動靜,所以動靜才大了。鳳鳩宮閉門謝客,連玉妃去都被攔了回來。說是王后連飯也不吃了,就把自己關在宮裡呢。”
“什麼?”君王心裡一驚,站起來皺眉:“怎麼會不吃飯?你們就沒個人去問問出了什麼事麼?這一天多時間不吃飯,人哪裡還有力氣?”
閆夜抿着茶,擡眉眼睛掃了西顧一眼。
剛剛還把人家描繪成一個千年大妖精呢,這會兒是怎麼?又擔心上了?
“王后娘娘不讓人進去,不過採枝問着呢,裡面有聲音,想必娘娘沒事。”小六也覺得不妥,可是誰讓王這時候忙着和國師說話呢。
“嘖,不會把門直接撞開?一羣人都是幹什麼吃的!”淳于西顧拂袖就門外走,走兩步又退回來,看着閆夜道:“一起過去看看。”
閆夜慢悠悠把茶喝了,才起身,踱着步子跟出去。
日頭都開始落了,採枝倒是不擔心娘娘四頓不吃會不會餓死。可是晚上都沒有休息過,不會暈倒麼?每隔一個時辰喊一次,裡面是有迴應的。只是聲音越來越沒有力氣的樣子。
“娘娘,您好歹先墊墊肚子再繼續啊。”採枝又讓人將飯菜熱了來,端在門口急聲道:“明日的七夕,您不是盼着呢麼?這要是身子病了,可還怎麼參加祭祀啊?”
小離專心地縫着,沒有回話。一地的羽毛已經消失不見,她的繡工是跟織女姐姐學的,所以雖然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在人間也算技藝高超的。所以兩天也算趕得及。這會兒只要再縫上一圈兒羽毛在領口那裡當裝飾,也就大功告成了。
“娘娘!”採枝急了,沒聽到聲音,不知道該怎麼辦。外面跪了一地的宮人,都在心裡默默祈禱娘娘可別出什麼事兒,不然他們沒一個能脫了干係。
“都跪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去把門給本王撞開?!”西顧的聲音遠遠地就傳了過來,小離手上一頓,眼睛亮了亮,飛快地將手裡的針線咬斷,將披風抱起來塞進衣櫃裡。
門被人一腳踹開,淳于西顧沉着臉跨進來,看着四處垂着的紗簾,步子頓了頓,喊了一聲:“東方離!”
小離笑了,剛想跑出去,卻突然想起自己昨晚沒睡覺,這一臉憔悴的樣子,肯定特別難看。
“東方離,你給本王出來!”淳于西顧往裡面走了兩步,沒聽見聲音,心裡微緊,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在沒在倒是給本王回個音兒!”
閆夜跟在後面慢悠悠地跨進來,手裡的通天盤有些不明顯的藍光。本來還有些好奇這些年小丫頭長成了什麼樣子,但是一進來藍光就變成了紅光,驚了他一跳,立刻就防備起來。
人爲藍光,異者爲紅。這鳳鳩宮裡住着的,不是人?
“王!小心!”國師的聲音瞬間嚴肅了。西顧覺得背後一涼,抿着脣站在原地不動了。
“怎麼了?”不知名的情緒勒得君王要窒息。
“此處宮殿有異。”閆夜就丟下這麼一句,不再多說,幾步走到淳于西顧前面去,掀開了層層的紗帳。
小離將自己裹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雙杏眸,眼巴巴地看着來人。
掀開最後一層帳子,擡眼就對上牀上的人。閆夜皺眉後退了一步,手都摸到了腰間的鈴鐺上面:“可是王后娘娘?”
咦?這是誰?身上有些許的仙氣啊。小離訝異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覺得有那麼點兒面熟,特別是那鼻樑……
“我…本宮現在不太方便,你是誰?”小離開口,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句。
淳于西顧聽見聲音,心裡一鬆,推開閆夜的手就走了進去。
“你既然在,剛剛不出聲幹什麼?”幾乎是用吼的,突然有些暴躁的君王毫不憐惜地道:“外面跪着你鳳鳩宮上下,很可能因爲你悶着不出聲被本王丟去地牢你知不知道?”
小離抖了一下,想打開被子,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死死捂住:“臣妾知錯。”
淳于西顧眉頭半分不鬆,掃她一眼,退後了兩步:“你捂着被子幹什麼?冷?”
閆夜看着手裡的通天盤,怪了,這會兒怎麼一半是藍一半是紅了?
擡眼看了看前面牀上的東西,難不成半人半妖?所以躲過明珠神佛混進宮了?
“臣妾…沒有梳洗,不方便見人。”小離支支吾吾地說了理由,淳于西顧明顯不信:“你這一天多在宮裡就這麼呆着?沒梳洗沒吃飯?還是…”
想到某種可能,君王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眼睛掃了掃鳳榻後面的牆壁。
去地下了?
小離搖頭,整個被子都一抖一抖的:“我不是…我沒做什麼但是沒有時間梳洗。”
騙誰呢?淳于西顧哼了一聲,想上去查看那牆壁上的門,卻被閆夜攔下了。
“娘娘,我斗膽問一句,您可還記得我?”閆夜走近牀榻幾步,將臉清楚地放在小離面前。
小離迷茫地眨了會兒眼,腦海裡東方離的記憶滾過幾個畫面,停在了一處荷塘。
“你是…玉山?”想起來了,東方離十一歲的時候,國師到東方家拜訪,在荷花塘邊,不是撞見過麼?那時候東方離看着他的鼻樑,張口就道:“巍峨如玉山之將傾!”
這句形容國師大人的高鼻樑再合適不過,把東方岳逗得哈哈大笑。閆夜當時也樂了,看了東方離好幾眼。
“哎,真的是,鼻子還是這樣挺拔,她一點都沒說錯。”小離喃喃了一句,放下了一點戒心,眨巴眨巴眼看着閆夜:“你怎麼進宮來了。”
玉山這名字一出,閆夜心裡就納悶了。是當年那丫頭沒錯吧,可是現在怎麼變得有點古怪?能記得他叫玉山,卻是前後判若兩人。面前這丫頭可是沒有當年東方離半分才情的樣子。
“我進來陪王。”閆夜看進小離的眼眸裡,清澈一片,無半分遮掩,很是坦蕩。
奇了怪了,如果是東方離本人,通天盤怎麼會那樣。
“嘖,原來早就認識。”看閆夜沒什麼防備的樣子,淳于西顧也鬆了口氣,接着就不太溫柔地將閆夜從小離的牀邊拉開,板着臉道:“本王叫你來也不是來敘舊的。王后先用些膳食,用完了再來回答本王的話。”
小離在牀上扭了兩下,看着端盤子進來的採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採枝伺候我起來吧,王你們能不能在外面等我?”
淳于西顧哼了一聲算是回答,拖着閆夜就出去了。
外面兩個人開始低聲對話,小離沒有心思去聽,匆忙起身更衣梳妝,看着鏡子裡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那臉上黑眼圈也很是明顯。
“採枝,本宮現在是不是看起來很難看?”
採枝幫着遞髮簪,笑道:“娘娘天生麗質,怎麼會難看。只是沒休息好,有些憔悴。”
小離苦了臉,淳于西顧那麼愛美,自己難看了不是更招嫌棄麼?早知道就先睡一個時辰再做了。
披風還差一點就完成了,小離偷看了衣櫃一眼,等會兒那兩個人走了,她還是可以趕在明天之前做完的。
“收拾好了?過來坐。”淳于西顧和國師的討論已經結束了,臉上帶着笑意,勾勾手讓剛掀開帳子出來的小離過去坐。
小離乖乖坐好,看看閆夜,再看看淳于西顧。
“王后,本王問你,你脖子上的項鍊,能不能取下來看看?”西顧笑得很溫柔,問她。
閆夜仔細觀察着小離的神情,卻見着丫頭只是在聽見的時候微微苦惱地皺了皺眉,隨即竟然很乖巧地將項鍊取了下來!
“你……”閆夜驚訝地開口,話才說了一個字,面前的女子捏着項鍊,陡然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