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再沒有與你說話的機會了。”
羅子元殺了皇上,喝的爛醉後跑進了宮。因爲他在擔憂,擔憂被封爲順儀的她,如何度過唯有青燈伴古佛的日子。可是,她卻裝作不懂羅子元的心意,不停地和他嗆着聲,看似逞了口舌之快,但其實她的心裡並不好過。
“阿雲回來了。”“朕還記得,康寧城有一處杏園,那時正值杏花怒放之際。春雨瀟瀟,清風徐徐,在一片薄粉輕紅間,朕遇見了阿雲。””“朕已命人在頤華宮栽滿了杏樹,待到四月,杏花盛開之際。朕便與阿雲延續我們曾經的約定,披一衣月光,染一身花香。”
以昭儀的身份回到宮裡的時候,她是鐵了心腸,要毀了羅家的江山的。可當羅子元笑着這麼對她說時,她承認,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產生了動搖。四月裡的一個晚上,羅子元如約而至,她看着月光下,羅子元略顯溫柔的輪廓,想着如果羅子元願意放棄皇位,她也一定放下仇恨。
“胡太醫你告訴朕,定還有法子的!”
那個時候,她騙羅子元她身中劇毒,藥石無醫。她躺在牀上,聽着羅子元有些哀求的聲音,鼻子酸酸的。這就是爲什麼後來,她越來越有恃無恐的原因,因爲她確定,哪怕羅子元存了利用她的心,但他也是真的喜歡着她的。
“柏小妍,你有心嗎?”“你是要朕將心剖出來給你看嗎,朕過去是對不起你,可如今朕爲你所做的這一切,難道還不足以彌補嗎?”“如今大仇已報,你是想要抽身而出了?朕告訴你,這世上沒有這麼好的事情!”
羅子元的眉眼間滿是怒火,除了爭吵還是爭吵。其實她那麼地討厭羅子元的碰觸,反過來可以說,是因爲她還喜歡着他,所以她不喜歡他用碰過別的女人的手來碰她。可那個時候的她並不明白,她很好地騙過了自己,她讓自己誤以爲,她是真的很討厭羅子元。
“看昭儀神色匆忙,似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可再怎麼着,也得把禮行全了不是。”“說什麼胡話。會好的。”
她以爲的冷戰,其實是羅子元換了種法子在保護她,可是她已經被寵慣了,面上說着不在意,其實心裡卻在意的要命。賭氣的結果,就是讓羅子元知道,她只剩下半年的命,她想讓羅子元后悔。但世事弄人,沒想到最後後悔的人,卻是她。
“朕已明白,錯過之事無法挽回,只希望還能是知己。”這是羅子元的妥協,她卻不把這當回事。
“並不是姓原的女子,朕就都會喜歡。”這是羅子元的示愛,她卻用來嘲笑他。
“是,我都知道。沒事的,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阿雲,我也是人,是個自私的人,我不想你忘了我。”
“這樣,也好。”
原來他們之間的回憶,就只有這麼一點點。柏小妍努力回想着,卻發現羅子元的臉越來越模糊,不禁泣不成聲。祖母說的對,她不懂人情,不懂什麼是愛。她對玉珩是一見鍾情,可是緣分終究是斷了,她對羅子元是日久生情,而緣分卻是被她親手毀了的。
“羅子元。”柏小妍念着這個名字,那麼陌生,卻也那麼熟悉,她這才發現,她似乎從來沒有這麼叫過他。柏小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正要往議政殿跑去,就被流螢一掌給劈暈了。
再醒來時,一切已成定局。
柏小妍沒有問是誰劈暈的她,因爲已經無所謂了。羅子元已經死了。原禹還算有點良心,給了羅子元一個全屍,還把他葬進了皇陵裡。
可是這一切,柏小妍都沒能看到。包括,羅子元的最後一面。
看吧,這就是你和他的緣分。柏小妍的心裡有個聲音在不斷地說着。
“越千。”這是這麼多天來,柏小妍第一次開口,嗓子早已經哭啞了,若不是越千把心思都放在柏小妍身上,怕是聽不到這一聲的。
“是,主子。”越千的聲音有些激動,無憂與流螢也忙停住了手中的動作,豎起了耳朵仔細聽着。
“一天之內,沒了丈夫,又沒了孩子,怎麼看,她都比我可憐。”柏小妍似乎是想笑,可嘴角顫抖了半天,只是揚起了一個讓人想哭的笑容來,“我該去安慰安慰她的。”
換了衣服,梳了髮髻,除了呆滯的表情外,柏小妍整個人看起來是容光煥發,氣勢洶洶。
四人走在去往雪陽宮的路上,宮裡安靜的很,原禹衝入皇宮的時候,殺了不少人。大概是爲了他的登基在鋪路,算得上主子的全死了,只剩下柏小妍和原依雅,就更別說那些宮人了,流螢說原禹在揮刀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沒幾步就到了雪陽宮,笑薇看見柏小妍的時候,就像是老鼠見到了貓,眼神閃躲的厲害,若是地上有個洞,她怕是會毫不遲疑地跳下去。“昭……大姑娘。”
“原依雅呢。”柏小妍啞着聲音問道。
“主子,主子在內殿。”笑薇被柏小妍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的時候,手指已經不受控制地指向了內殿。
柏小妍再沒有言語,直直地走向內殿,推開門,就見一室煙霧繚繞,原依雅跪在地上,捻着佛珠,嘴裡不停地念着超度的經文。
“四妹。”柏小妍緊緊地關上了門,將越千三人與笑薇都關在了門外,這才踱步到原依雅身邊,道,“你要不要念些祈福的經文呢,祈求下一世,你不會再被孤獨地留在這世上。”
然而原依雅並沒有理會柏小妍,自顧自地念着經。說實話柏小妍和原依雅兩人看着有些相像,都像是沒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我聽說,你的孩子是被原禹活活摔死的,就在你的面前。”柏小妍蹲在了原依雅的身旁,不停地說着:“你說,那個時候,孩子有沒有哭呢?”
念着佛珠的手豁然頓住,原依雅空洞的眼望向柏小妍,笑着說道:“你想聽嗎?我告訴你啊!我還看見了原禹一刀捅在了皇上的心口,噴濺而出的血濺了他一臉,直到皇上倒下,刀尖上還在滴滴答答地滴着血。你可知道皇上死前說了些什麼,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無聲地念着你的名字,直到斷氣。”
柏小妍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他愛我,不是嗎。”
“是啊,他愛你。哪怕原禹舉着我的孩子,他也不肯跪下來,可當原禹說要殺了你的時候,他卻笑着撞在了原禹握着的刀上。”原依雅緊緊地扣着佛珠,表情猙獰。
“因爲他不曾愛過你。”柏小妍忽然就笑了,笑的很是好看,“有件事情,我一早就想跟你說了,可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你知不知道爲什麼原衍那般疼愛你?”
“我不想知道。”原依雅的眼中有了神采,她怒視着柏小妍,大聲吼道。
雖然被原依雅的反應嚇了一跳,但柏小妍笑的更歡快了,甚至還笑出了眼淚。“原來你知道啊!是啊,就是因爲你長得像我母親,就因爲這樣,你的名字也和我母親的一樣。白雅,原依雅!”
柏小妍的話就彷彿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原依雅徹底地瘋了,“住嘴,住嘴!”
淡淡地看了眼用頭撞着地的原依雅,柏小妍轉身欲走,在快到門口的時候,柏小妍站住身慢慢地回頭望了眼。她似乎還能瞧見牀畔的地上,那一灘慢慢蔓延開的血跡來,當初就動了捨棄自己孩子的念頭,現在憑什麼傷心欲絕。
就像柏小妍,明明是她親手斬斷的緣分,她憑什麼沉湎在過去之中不肯走出來。
自己造下的孽,就得由自己吃下苦果。
闔上門的瞬間,柏小妍聽見身後“砰”一聲,然後就如半個月前,笑薇匆匆地衝了進去,失聲尖叫起來。柏小妍回過頭,就瞧見原依雅躺在地上,一腦門的血。
這回,柏小妍沒有再傻站着,而是走到了原依雅的身邊,伸出手指放在了她的鼻尖。等了很久,也沒有感覺到呼吸,柏小妍歪了歪頭說道:“又死了一個,這下,原家怕是都死光了吧。”
整個頤華宮一天下來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每個人都壓抑的很。
直到君謙又易容成了孟太醫的樣子溜進了宮,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樹下的柏小妍,而流螢三人則站的遠遠的看着。君謙問了流螢幾句話,看她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怒不可遏。
君謙甩開流螢抓着他的手,幾個大步就走到了柏小妍的面前,居高臨下得看着柏小妍,怒吼道:“你這幅樣子,是想給誰看!是想讓誰愧疚!”
“你可以不來頤華宮的。”柏小妍看了眼君謙後,又低下了頭。
君謙狠狠地捏住柏小妍的下巴,“你當我喜歡來看你這張要死不活的臉嗎,柏小妍,你回過頭去看看,流螢有多少擔心你,越千和無憂又有多少擔心你!羅子元已經死了,你要爲了一個死人,再逼死三個活人嗎!”
頭被迫仰起,柏小妍感覺骨頭都要被捏碎了,用力地掰着君謙的手指,情緒激動地說道:“你放開我!”
“如果我放開了,你立馬就去死的話,我現在就放開你!”君謙的頭猛地低下,差點就撞到柏小妍的鼻子,“柏小妍,你說你喜歡陶安泰,現在又爲了羅子元要死要活的,你當陶安泰是什麼!”
柏小妍的指甲深深地掐進君謙的手掌裡,惡狠狠地瞪着君謙的眼睛,“與你何干!”
“不敢說了吧。”君謙眼中的怒氣不比柏小妍少,他說着,嫌惡地推開了柏小妍,“柏小妍,你怎麼不去死!你知不知道陶安泰究竟爲你流了多少血!你知不知道他堂堂七尺男兒,居然會因爲失了太多血而暈過去!你又知不知道他有多少愛你!”
“對!你說的都對!可是是我讓他流血的嗎,是我讓他愛我的嗎,那都是他的事,你憑什麼來怪我!”柏小妍氣急,羅子元無聲無息地爲她做了這麼多,陶安泰也是,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她受不起!
“柏小妍,你說的還是人話嗎!”君謙被氣的紅了眼,一巴掌扇在柏小妍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