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宮的,於貴人?”羅子元問道。於家當年野心大的很,官場上的一帆風順讓他們起了送人入宮的心思。不過穆氏掌權,又豈會忍受於家將手插到她的後宮來。不過一個月,就尋了個由頭,將人貶進靜心宮了。說來也是可憐,當年離心散一案,靜心宮的人都瘋了,只柏小妍進去的晚,這才倖免於難。
“當年父親本想讓妾身入宮,可妾身愛慕着陛下,百般不願。後來,姐姐便入了宮,妾身實在是愧疚的很,看着如今姐姐癡癡傻傻的樣子,不忍極了。心想,不管太醫的法子有用沒用,對姐姐來說,都是一種解脫!不過,姐姐她有所醒轉了啊,妾身這纔敢讓白順華服用此藥的。”
“於貴人清醒過來了?”
皇后輕輕地點了點頭,“尚未完全清醒,不過比起以往,倒是好了很多了。太醫們說這中毒的時間愈久,愈是難以根除,妾身便不敢拖延啊!”
真當他不知道嗎?羅子元看着皇后這幅姐妹情深的模樣,心中滿是嘲笑,若皇后心中真有這個姐姐的話,今日執掌鳳印的就不是她了!柏小妍說他編了個故事騙她,其實這故事有一半是真的。那一年,於家欲讓皇后入宮,皇后不願,便逃到了逍遙王府,被抓回去後卻厚顏無恥的說已是他的人了。於是於家就只能讓和皇后有六分相像的於貴人入了宮,要知道,真正與他有婚約的人,是於貴人。
直到於貴人入了宮,皇后才和於柏陸說了實話,於柏陸也氣,可事情已成定局,也再沒有辦法,只得將錯就錯。
這些年來,雖然皇后裝得和於貴人一般溫柔嫺淑,但骨子裡的善妒陰狠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當年那場刺殺其實是他的試探,果不其然,葛夫人滑胎了。皇后自以爲掩飾的很好,卻不知道早已被他看穿。
羅子元雖然心裡這麼想着,面上卻自責無比:“是朕錯怪你了,快起來吧。朕已許久未和皇后談過心了,今兒,便在景賢宮用膳吧。”
“陛下。”皇后擡起頭,眼神微顫,兩行清淚滑落。“哪裡是陛下錯怪,實在是妾身做錯了。”
“走吧。”羅子元走了兩步,握住皇后的手,將人扶了起來。手臂輕攔住皇后的柳腰,淺笑着在皇后耳邊低聲說道,“朕有點想念皇后做的點心了。”
“若是陛下想吃,就讓尤安來景賢宮說一聲,妾身便給陛下送去。”皇后破涕爲笑,說這話的時候,嬌羞極了。
羅子元拉起皇后的手握住,捏着那蔥白似的手指,心疼地說道:“朕可捨不得你這般操勞。”
“不過是做些點心罷了,若是在尋常人家,這都是妻子該做的。”皇后笑的甜蜜,頭輕靠在了羅子元的胸膛上,“陛下可還記得去年與妾身一同釀的梅子酒,妾身將它們都帶進宮了。”
“那時朕還是個閒散王爺,如今卻是不得空了,就連陪陪皇后,也抽不出時間。”羅子元說的愧疚,眼神卻毫無波瀾。
“妾身都明白的,陛下身爲天子,肩負着天下子民之性命,勤政愛民是理所應當。若是妾身計較,豈不是顯得妾身不明事理了!”聽見羅子元愧疚的話後,皇后一下就笑了,仿若剛纔那些心痛都不曾發生過。
“不明事理的是朕,皇后這般操勞,朕竟還錯怪於你。”
兩人說着甜蜜的話,漸漸走遠。可黑暗卻已經從他們的身後,蔓延開來。
聽聞是將紅棗松茸以獨特的手法曬乾,碾碎後與糯米粉和在一起,做成嫩粉色的軟糯糰子,上綴棗肉。內裡則是以紫米和薏仁做成的餡,甜度適中,不會讓人覺得膩。糰子蒸熟後,放在煎得香脆的糯米底子上,吃起來是既軟又脆,可口至極。
大概是這顏色看着實在是刺激人的食慾,羅子元不由得夾起一個,細細的嚼着,軟糯適中。而後是清新淡雅的穀物香氣在舌尖瀰漫開來,味道堪稱一絕。
羅子元一邊回味着那清甜的味道,一邊拿起酒壺斟了一杯梅子酒,恰逢皇后端着碟子走來,羅子元便也給皇后斟了一杯。
“這梅子酒釀的極好,通透清澄,果香四溢。”羅子元拿起酒杯放在鼻尖轉着,飲盡後,點着頭說道,“味道不濃,卻也不寡淡,微酸微甜。皇后的釀酒的手藝又精進了!”
“這哪是妾身的手藝精進了,是陛下采的梅子好!”皇后將最後一碟南瓜酥放在桌上後,這才坐了下來,淺笑着說道。
想來是皇后的心情極好,這桌上擺的是琳琅滿目,杏仁豆腐、棗泥山藥糕、荷花酥、紫薏棗茸煎軟餅、藕粉芙蓉糕、花開富貴南瓜酥,還有南蘆參燕窩及蓮子燕窩各一盅。
“只是還未到飲梅子酒的時節,皇后怎麼就這般大方地取來了?往日裡朕百般討要,皇后可是都不肯的呢!”揭開盅蓋,羅子元嗅着那氣味,不覺小妍,“皇后可是怪朕許久未來景賢宮了?”
皇后的臉一下就紅了起來,嬌嗔着說道:“陛下,妾身何曾這般說過……”
“哦?”羅子元握住皇后的手一拉,就將人摟進了懷中。坐在羅子元的大腿上,皇后的面色更是羞紅極了,連耳朵也泛起粉色來。“莫非皇后不知道這南蘆參爲何物?朕今夜會讓皇后知道,朕無須此物。”
這情形曖昧極了,站在一旁的幾名侍婢都面帶羞澀地垂下了頭。
皇后輕敲着羅子元的肩,糯糯地說道:“陛下,這麼多人看着呢!”
這話就是在趕人呢,皇后的貼身侍婢月寒聽見了,忙示意那個些宮人們退出殿去,可還沒等人走呢,議政殿的內侍就急急忙忙地來了。
“奴才參見陛下,有急奏。”
早在內侍進來的時候,皇后就已經臉皮薄地站起身了,此時正小口小口地喝着蓮子燕窩。羅子元看了一眼皇后,笑的極曖昧,手也不閒着,夾了一塊紅棗山藥糕放進皇后面前的碗裡。
“誰的摺子?”放下筷子,羅子元這才問道。
“啓稟皇上,是隨同丞相前去康寧城的一等侍衛白浩然。”內侍頭也不擡地說道,能爬到議政殿內侍這位置的人,哪個是不會看眼色的。
“說了什麼?”羅子元也不避諱皇后,舀了一勺杏仁豆腐慢慢的品着。他記得柏小妍極愛吃這杏仁豆腐,每每都要備上兩碟,才能滿足她嘴巴的饞勁。
“丞相失蹤了。”
勺子被扔進碗中,羅子元咻的站了起來,“失蹤了?”
內侍看着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龍紋黃金履,頭愈發地低了下去,“是。”
羅子元當然知道內侍的話不可能有假,多問一遍是爲了讓皇后留個印象。沒錯,聽到這消息的瞬間,他就在懷疑是於家動的手腳。不然以原禹的腦子與能力,是逃不開自己設下的多重埋伏的。羅子元摸着光潔的下巴,餘光掃向專心吃着南瓜酥的皇后,既然人已經逃了,那麼也就沒有其他辦法了,“找!”
“是。”內侍叩頭行禮,正欲告退,卻聽得羅子元對皇后歉然小妍,說道:“朕怕是不能享用這些點心了,真是浪費了皇后一片苦心。”
“國事爲重,陛下無須掛懷。”皇后聞言也放下了手中的玉筷,走到羅子元身前替他理了理有些微皺的衣飾。理着理着皇后又走近一步,整個人靠進羅子元的懷裡,環着他的腰,聲音低低的,“妾身只希望,陛下累了乏了的時候,能想起妾身。”
“這是自然。”一枚溫柔的吻落在皇后的額上,羅子元抱緊了皇后,“處理完政事,朕便來景賢宮。”
演戲自然要演全套,羅子元的眼裡溢滿了溫情,手掌輕拍着皇后的背,似是百般不捨。許久才輕咳一聲,鬆開了手臂,兩人對視着,眼中情意綿綿,似乎要到天荒地老。
頤華宮裡,柏小妍聽着方纔御花園發生的事,對皇后胡編亂造的本事感到再一次的吃驚。
於貴人,試藥?
哪怕皇后的理由說的再動聽,於貴人也是她的親姐妹,爲了一個外人,讓親姐姐去試藥,手段實在是狠辣了些。更何況,白順華方纔已遣人來報,根本就沒有皇后所說的新方子。
柏小妍半靠在窗臺上曬着太陽,懶洋洋地想着,若是沒有這回事,那於貴人,定是要遭毒手了!“主子,這是才燉好的花膠茯苓雞湯,對身子好。”越千端着托盤近來了,看着柏小妍愜意的模樣,努了努嘴說道。
“放那兒吧。”聽見茯苓二字,柏小妍的口中就泛起一股藥味,忙轉過頭指着離自己較遠的桌子,不適地擺着手說道。
越千皺着眉嘆氣,就說昨天吧,黃芪烏雞湯,直到湯涼了,主子還在推三推四地不肯喝。其實越千也明白,藥不是喝的多了就習以爲常,而是越發的討厭。只是主子身中蠱毒,雖已喝了餘大人的血加以剋制,但初時發作的時候,實在是過傷了,若是不以藥膳溫養,日後怕是會留下病根啊。
當然,在越千的心裡,從來沒有想過,解不了蠱這回事。
“行行行,我喝我喝。”柏小妍看着越千憂心忡忡的表情,搖着頭走到桌邊,屏住氣大口喝了起來。眼見着喝的見底了,柏小妍忙拿過一旁的繡帕捂住嘴,緊緊地閉着眼將涌上來的嘔吐感憋回去。
擦了擦嘴,柏小妍瀟灑地一扔帕子,對着越千囑咐道:“待會兒我要去雪陽宮一趟,越千你把備好的東西都帶上!”
“是。”越千收拾好湯盅便退下了。背過身後,越千悄悄地嘆了口,主子以爲自己看不見她眼中的淚光嗎?明明快要吐了,卻要裝作無所謂。
可越是這般,越千就越是覺得自己沒用。
纔到雪陽宮,笑薇就迎了出來。
柏小妍瞧着笑薇這與昨日大相庭徑的反應,不由得笑了,原依雅說笑薇不夠機靈,可她倒覺得笑薇這丫頭機靈的很。昨日神色中還滿是防備,今日卻以笑臉相迎,不就是明白了在這偌大的皇宮裡,唯有她柏小妍能護住原依雅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