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道:“還不是要給你舅舅做菜賠禮?誒,我說這主意誰出的,是不是你?一定是,除了你之外,沒人能想出這種琢磨人的主意來!”
楚小妘一步跨進來,瞪了她一眼,又來到柏小妍身邊,故意和她站得很近,道:“就是我出的,怎麼了?我要檢驗一下他是不是真的丁家人!哼!”
杏兒生氣道:“他當然是丁家的,如假包換!你要信不過,可以不要糾纏我們公子。廣汀城不小,難道連個好人家都找不着?”
楚小妘生氣了,用手一指杏兒,對柏小妍撒嬌一樣叫道:“柏桐哥哥,你家書童怎麼回事嗎,竟然跟我這麼說話,你也不管管!”
柏小妍被她攪得頭大,只得對杏兒說道:“杏童,別在這兒鬥氣了,去拿我的刀來。說不定一會兒楚先生就帶東西回來了。”
他們雖然有疑問,但完全沒有機會弄明白。因爲楚鋒已經帶着人拿着食材走了進來。
“丁公子,你來看看,這些東西怎麼樣?”楚鋒一邊說,一邊看着小廝將東西放在放食材的臺子上。
柏小妍走過去一樣樣地看過,聽小廝介紹道:“這肘子是咱們城外十里堡養的百斤豬的後腿,多一斤少一斤都不會殺的;肥腸出自兩年的小香豬;雞是城外桐山上散養的,咱們這兒有個名號,叫‘山鳳凰’,就是說這雞能飛到樹頂那麼高;這腰子也有來頭,是泰陵黃山羊身上出的!丁公子,您看行嗎?”
柏小妍聽他一口氣報下來,嘴皮流利聲音響脆,不由笑道:“這位小哥嘴好厲害,快趕上好說書先生了。楚先生,我覺得出來走走,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尋訪各地的名菜,再有就是能認識各種優秀的食材。聽這位小哥介紹,十里堡的百斤豬、小香豬、‘山鳳凰’、泰陵黃山羊應該都是廣汀著名的特產了。”
楚鋒點點頭,道:“不錯。廣汀有很多特產,這幾樣算是肉食中的。至於素食的——”
陶安泰截住話頭,道:“我吃過廣汀的蓮子,酥軟香甜,味道很好。還有廣汀的香稻,碧色晶瑩,顆顆飽滿,味道清香。還有金桔、冬筍……的確種類繁多。”
楚鋒見陶安泰對廣汀的特產很瞭解,心中大喜道:“這位公子如此瞭解我們這兒的特產,敢是之前來過?”
陶安泰一笑:“沒有。有些朋友在這兒常來往,會帶一些給我們嚐嚐,沒想到真的會遇到行家。”
柏小妍便指着幾樣食材道:“楚先生,不知道和這些可以相配相佐的,有些什麼特產?”
楚鋒不禁奇怪道:“我記得這四個菜除了一般作料外,都不加別的配菜了,丁公子這是想怎麼做呢?”
柏小妍道:“這四個菜,一般是不會加別的配菜的。但是我覺得這裡只有肉菜沒有素菜,所以想加些素的,調調口味。”
楚鋒又道:“那公子想加什麼呢?”
柏小妍道:“燜燒雞裡想加蘑菇,肘子裡配些筍,九轉肥腸不用加,爆炒羊腰裡加上木耳尖椒。”
楚鋒想了想,輕輕點頭道:“蘑菇家裡有極好的羊肚菌,木耳倒是一般。不過我家還存着些別人送的金耳,你看怎樣?”
柏小妍道:“好啊,有好食材就能做出好菜來。就請楚先生取來吧!”
不一時,東西取至,楚鋒便讓小廝幫忙打理,自己對柏小妍道:“丁公子,我前面還有些事,處理完再過來向您學習這紅案上的技藝。”
柏小妍趕緊說道:“好,您先去忙。請便,請便。”
楚鋒剛走,杏兒便取了刀過來,交給柏小妍道:“公子,刀拿來了。食材都準備好了?”
柏小妍點點頭。
杏兒看看在一旁忙活的小廝,悄聲問道:“不是說明天才去嗎?您怎麼今天就做上了?這肘子和燒雞還好說,羊腰子和大腸都是快手菜,做早了不就不好吃了嗎?”
柏小妍也悄聲說道:“做完了,今天就送過去。難道你想明天和她一起送去?那成什麼了?”
陶安泰“嗤”地一聲輕笑,道:“說的是啊!他們想給你提親,你再和她一起送去,讓人怎麼說呢?你這法子好,就說做完了等不得,先送去再說!”
柏小妍道:“還有一點,就是咱們可以趁機甩開她,先走一步!”
話說到這兒,忽然又見簾子一挑,楚小妘滿手沾着面,扎煞着兩手走了進來,笑嘻嘻問道:“我爹走了?我來看你做菜!”
柏小妍道:“楚小姐難道不做麪點了?”
楚小妘道:“做。現在先歇會兒,反正明天才去。——哎,對了,你今天做出來,明天不會放壞了嗎?”
柏小妍眨眨眼,道:“我們丁家有辦法防止菜壞掉。這點你不用擔心。”
楚小妘“哦”了一聲,道:“這我倒要學學!”
柏小妍見小廝們已經將食材收拾好,便先處理肘子。楚小妘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給肘子修型、放進鍋中煮、拿出來晾、炸,滿眼中都是敬佩和愛慕。
杏兒一邊給柏小妍幫忙,一邊看見她的眼神,不由嘲笑一聲,嘟囔道:“看,小心看在眼裡拔不出來了!”
楚小妘竟然沒有生氣,而是喃喃地說道:“拔不出來了更好,拔不出來了我就能和他一直在一起了!”
杏兒不由一撇嘴,聲音大了起來,道:“楚大小姐,你那邊的鍋要燒乾啦,還不去看看!”
這一聲將出神的楚小妘驚醒了過來,她深深吸吸氣,忽然大叫道:“真的!糟了!我的卷子——”
見她跳着腳兔子一樣地跑了出去,杏兒在後面得意地笑起來。
柏小妍也輕輕笑了一下,但只是笑了一下,便對杏兒道:“杏兒,要做菜先專心,你看,這蘑菇切得大小不一樣了。”
陶安泰本也是笑的,但見了柏小妍這樣子,卻忽然收起笑容,沉默起來,目光裡也多了一分憐惜。
——
楚鋒沒有去辦別的事情,而是去找他妻子楚田氏了。
楚田氏正在靜心閣閉着眼睛誦經書,念幾個字數幾個佛珠,念一句敲一下木魚,很是投入。甚至連丈夫走進來都沒有睜開眼睛。
而楚鋒也似乎早已習慣自己妻子這個樣子,並沒有慍怒之色,而是靜靜坐在一張椅子上等着,看着香爐裡嫋嫋的香菸,神色平靜如水。
木魚敲完最後一響,楚田氏睜開了眼睛。她回頭看見坐在椅子上的丈夫,從蒲團上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坐在相鄰的一張椅子上,掀開了茶盞的蓋子,慢慢撥開浮茶。
“老爺,他真做去了?”楚田氏這時候語氣溫和,完全不像方纔在小雅軒裡的樣子。
楚鋒點點頭:“去做了。人家比你心胸大!”稍微一頓,又道:“你看看你剛纔的樣子,全然沒有一點儀態。人家也是神廚家出來的人,咱們家也是廣汀的‘白案一絕’,怎麼連夫人帶小姐,一點氣質都沒有?你們這個樣子,讓我這個家主臉面往哪兒放?”
說着說着,楚鋒生氣起來,臉也沉了下來。楚田氏卻既沒有畏懼也沒有生氣,笑着說道:“老爺,我那其實是有目的的。你想,咱女兒那麼喜歡那個丁公子,可是這丁公子明擺着不大願意。我這個當孃的還不得想點辦法,給他倆從中撮合撮合?這一同做飯,不就是很好的機會嗎?哦,對了,我是不是該去那邊看看他倆在幹什麼啊?”
“哎,你!”楚鋒覺得此事不妥,但爲什麼卻又說不清楚,見楚田氏衝他笑笑便站起身來,慌忙叫了一聲。但他妻子卻還是又衝他笑笑,乾脆走了出去,留下楚鋒一個人心中生悶氣。
楚田氏一路來到楚鋒做麪點的小廚房,走到左邊屋子門口,故意重重咳了一聲,說道:“喲,這味道真香啊,是紅燒肘子的味兒!”
屋子裡,柏小妍和陶安泰他們聽得清清楚楚,卻沒有人理她。
楚田氏在外面站了一會兒,見話聲落下如石沉大海,一點回音沒有,便又擡高了一點聲音說道:“不光有紅燒肘子,還有燜燒雞的味兒!”
柏小妍他們聽了,不由暗暗皺眉,杏兒甚至都要開始做鬼臉了。柏小妍悄聲道:“還是迴應一聲吧,總得有個臺階下。”於是走出簾外,向楚田氏簡單施了一禮,道:“楚夫人,這麼熱的天,您怎麼親自過來了?等到這菜做好了,我會叫貴府的僕人去叫您檢視的。”
楚田氏笑着走上臺階,道:“丁公子,方纔我說話沒輕沒重,說了傷和氣的話,您還要包涵纔是。我可不是過來監工的,一來是爲剛纔的事賠個禮,二來也是看看公子是怎麼做菜的。”
說着,她挑簾子進門,一邊稱讚着味道香,一邊四處看着,問道:“哎,妘兒怎麼沒有過來學習?”
柏小妍和陶安泰對視一眼,兩人暗中一笑。柏小妍道:“方纔楚姑娘來過,但是因爲她那邊的飯沒做好,所以又回去了。這才走了沒一會兒工夫。”
楚田氏點頭道:“哦,原來如此。我說我女兒也不應該是這麼懶的孩子。丁公子,您大概不知道,我家這份家業呢,一多半仗着我孃家的手藝。我家手藝傳女不傳男,我母親的手藝傳給我,我又傳給我女兒。要說妘兒呢,天賦雖然一般,可是很認真,我家的本領她這些年學了有八成多了,就差經驗積累了。她還說,學完白案,還要拜師學紅案,讓楚家成爲廣汀城的‘神廚楚家’……”
楚田氏說了半天,趁着緩氣的機會看了柏小妍一眼,這才發現柏小妍只忙活手上的活,臉上聲色絲毫不動,淡然地似乎是在聽她對別人說話。楚田氏不由有些發窘,口上卻訕訕說道:“丁公子,你可真用心!要是我家妘兒能像你一樣,恐怕手藝會比現在還要好!”
陶安泰看了柏小妍一眼,心中猜想是要說婚事,便道:“我和杏童先去看看那邊花園的景緻,一會兒再回來。”
目送兩人出門,楚鋒移回目光,看了柏小妍一眼,便又不好意思地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他臉色有些難堪,慢慢開口道:“公子見笑了。拙荊有些冒失,還望公子不要嘲笑。只是有件事我不明白,我家妘兒雖然性情潑辣,不守規矩,但論容貌也算小家碧玉;論品行也是善良仁厚,更不用提操持家務上的能幹了。而且恐怕小女已經露過口風,我家仰慕公子家族,想要找個好媒人上貴府提親。雖說女家主動提親有點落人口舌,但也可以證實小女乃至我楚家的真心。可是公子爲什麼連一點回應都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