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皺着眉看了眼柏小妍,模樣苦惱極了,“看來你真的喜歡我師傅,這可糟了,我師傅哪點被你看上了?我得趕緊告訴他,好讓他早些改了,要是等皇上知道後動手的話,那就是碗大的疤了!”
“別鬧了,你師傅喜歡的,是你的錦程師叔。”柏小妍看着血肉模糊的傷口,全身都抖了抖,“藥呢?”
“尹姐姐你怎麼知道的,難道是皇上說的?也不對啊,家醜不可外揚,皇上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告訴你。”小五摸出一個瓷瓶來放在桌上,又有些擔心地說道:“這藥粉千金難買,不用撒那麼多的。”
柏小妍拿起瓷瓶的手頓了頓,明白小五是在嘲笑她昨晚的舉動。可事實上那是她第一次給別人上傷藥,她哪知道要用多少藥粉,在那個時候,她擔心都快擔心死了,就怕小五的手出事,當然是用的越多越好了。
均勻地灑下藥粉,柏小妍裝作無意地問道:“皇上和你師傅是什麼關係?”
小五歪過頭看着柏小妍,“尹姐姐你使詐哦。”
“那你說不說呢?”相處了這麼久,柏小妍也算摸透了小五的脾氣了,每當想騙人或者是矇混過關的時候,就喜歡歪着頭說話。“包紮的布條呢?”
“不就是同個父親的關係嘛,還非得藏着掖着的。”小五無所謂地說道,對着門外喊了一聲:“把布條拿進來。”然後就有人敲了敲門,兩急一緩。目不斜視地將布條放在桌上後,那人又飛快地走了出去,合上了門。
柏小妍分心看了眼那人的長相,就是一轉身就已經忘了的長相,普通的沒有一個讓人能記住的點。“既然藏着掖着的,那將肯定就不是一個母親了。”
利落地將傷口包紮了起來,柏小妍看着自己的成果,不禁點起頭來,滿意極了。“一大早的就準備了布條等在外面,就只是爲了讓我幫你包紮?”
小五難得地低下了頭,雖然看着和平日裡一樣,但就是讓柏小妍覺得他在難過。
“我要回去了。”小五悶悶地說道。
“回去,回哪裡去?你回去了,我怎麼到康寧城?”柏小妍胸口一滯,似乎從在宮門外見到小五的時候起,她就沒有想過小五也會有離開的一天。見小五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柏小妍伸出手替他正了正頭上的玉冠,問道:“什麼時候走?”
“現在就走。”小五的聲音更悶了,“剛剛那個人會送你去康寧城的。”
柏小妍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兩個人之間難得沉寂了下來,直到門外那人又敲了敲門,小五的背脊一僵,然後就垂着頭乖乖地站了起來。
柏小妍看着小五轉過身,想說些什麼,卻都被堵在了嗓子眼裡。
她想問他爲什麼突然就要回去了,是因爲受了傷嗎?也想問他還會不會再回來,如果回來的話又是什麼時候?還有爲什麼迫不及待地剿滅了那些強盜,是單純地爲了出氣,還是想替她除去潛在的危險?“尹姐姐。”拉開門前,小五低聲喚道,“我走了。”
“嗯,小五弟弟。你,會去康寧城嗎?”柏小妍心裡一澀,眼眶突然就泛起了溼意。小五的這聲尹姐姐,叫的真心實意,他是真的把她當做姐姐了。
小五沒有回答,柏小妍看着他一步步離開的樣子,突然就衝了過去將人抱在了懷裡。“小五,別總是把自己當成大人,等你到康寧城的時候,姐姐帶你去玩,帶你去看看姐姐長大的地方。”
在外人面前總是高昂着頭的小五,此時低着頭靠在了柏小妍的肩窩處,沒有迴應柏小妍的話,但是卻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有見識的人瞧見了,就不會再多看一眼,能請動這四人保駕護航的,該是多有錢,又該是惹上了多大的麻煩。
“小姐所尋之人,應已不在陽容城內了。”又是一日夕陽西下,四人中唯一的女子阿九說道,他們已經在陽容城逗留了很久了,何風和追雲幾乎將整個陽容城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柏小妍的兩名侍婢。要麼,她們根本就沒有進城;要麼,是已經離開了;要麼,是已經死了。
“嗯,明日就啓程去康寧城吧。”柏小妍留在陽容城,就是想打聽打聽流螢與越千的消息,畢竟強盜窩被剿滅也算得上是個大消息,若是她們知道了,定是會現身的。
不過都已經過了三日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柏小妍想,以流螢謹慎又小心的性子,應該是已經離開了陽容城,只是不知道越千的傷如何了。
在客棧匆匆得用過晚飯後,柏小妍等人就回到了樓上,阿九雖然是個護衛,但照顧起柏小妍來,一點都不比越千她們差。柏小妍坐在銅鏡前,看着阿九爲她解開發髻,不禁感嘆若是沒有阿九,她該會是怎麼個狼狽的模樣。
“阿九,你的手真巧。”柏小妍由心地誇讚道。
“小姐謬讚了,屬下小時候雖然曾經同母親學過,但是早已忘了大半,小姐能夠喜歡,是屬下的榮幸。”阿九說着謙虛的話,聲音卻還是冷冰冰的,就連臉上的表情都不曾有變化。
“是不是將我送到了康寧城,你們就要離開了?”柏小妍問道,小五的突然離開讓她明白過來,如果她習慣了阿九四人的照顧,當他們離開後,難過的又會是她。
“屬下們會將小姐送到康寧城的潛山別苑,待小姐尋到侍婢後,纔會離開,還請小姐放心。”阿九繼續着手上的動作,頭也不擡地說道。
柏小妍看着銅鏡中阿九流利的動作,想到初見面時,阿九明明煩躁至極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替她綰髮的樣子,心中一動。
阿九雖然看着不近人情,但其實心裡還是很柔軟的。柏小妍仔細打量着阿九的容貌,阿九應該和她差不多大小吧,只是一直冷着臉,顯得老成了。如果阿九穿上一襲流彩暗紋百花曳地裙,梳上一個望仙九鬟髻。柏小妍在心底勾勒着阿九的模樣,嗯,若是再笑上小妍的話,定是個大美人。
“哐——咣——”柏小妍正想着,樓下傳來了一陣砸東西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連帶着還有破口大罵聲。
“好你個老東西,嫌老孃年紀大了是不是,也不看看你是靠得誰,纔有今日這風光日子!”這尖酸刻薄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這客棧的老闆娘。柏小妍同她說過一次話,然後就被她那放肆打量的眼神,和不陰不陽的調子給氣着了。
“成天把這件事掛在嘴上,你不嫌煩,我還嫌煩了。是,當初要不是有你孃家接濟,我早就餓死了,可這家客棧,現在的舒服日子都是我腆着臉自個兒拼回來的,跟你孃家八竿子打不着!”掌櫃醉醺醺的說道,想來若不是喝多了,也不會跟老闆娘吵起來。
“好啊,你終於說實話了,你就是嫌我煩了是吧!嫌我老了不好看了是吧!想找個貌美如花的小妾了是吧!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這德行,人家尹姑娘能瞧得上你!人家可還帶着四個護衛,那身姿,那氣派,一看就是盛京的貴家小姐,我當初要不是瞎了眼嫁給你,如今也是盛京的貴婦人了!”
老闆娘說着說着就扯上了柏小妍,本來也沒什麼,天底下姓尹的人多了去了,可後面那話一說,眼下也就柏小妍一人帶着四個護衛。
柏小妍不是愛看熱鬧的人,更不是會被別人看熱鬧的人。老夫老妻的吵吵架也沒什麼,怎麼偏生就扯上了她,他們不要名聲,她還要呢!按住了阿九的手,柏小妍沉着臉說道:“再把髮髻梳起來吧,我要出去看看。”
“小姐無需爲這樣的事勞神。”阿九雖然停下了手,但並沒有按柏小妍說的,爲她梳起髮髻,“既然閣主交代屬下,要好生保護主子,那麼屬下們自會替小姐解決一切麻煩事,小姐且稍等。”
說着,阿九就走到了門口,一把拉開門後,沒說什麼話,只是與門外的劉淳交換了幾個眼神。而後,劉淳就在門口拱手說道:“屬下失職,這便解決此事。”
柏小妍覺得好奇,便拿過一旁的帷帽帶上,慢慢走了出去。從樓上往下望去,只見不少桌椅都翻到在地,還砸碎了好幾副碗碟和酒罈子。
而掌櫃與老闆娘正站在中央,老闆娘插着腰一副撒潑的模樣,掌櫃則是耳紅脖子粗地怒視着老闆娘。
真要說起來,他們二人也算是一對歡喜冤家,有過兩情相悅的時候,有過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海誓山盟,只是隨着時間的流逝,歡喜已經被磨得一點不剩,便成了冤家。
柏小妍在用飯時聽客棧的其他人說起過,掌櫃年輕時是個寒門書生,樣貌俊朗,只是懷才不遇,最後餓倒在了老闆娘家門口。當時的老闆娘也是十里八村裡數一數二的美人,提親的人都快把門檻給踩爛了,老闆娘卻一個也看不上。後來不知怎麼的,就跟掌櫃看對眼了。
老闆娘家是富戶,自然看不上家徒四壁的掌櫃,即便老闆娘以死相逼也沒有鬆口。後來掌櫃就放下了讀書人的傲骨,賣了家裡的房子,做過挑夫,賣過胭脂,最後建起了陽容城裡最大的客棧。
掌櫃是個有情的,發跡後又回去尋了老闆娘,只是當時老闆娘的父親已經收下了一盛京茶商的聘金,不日就要將女兒送去當繼室了。先不說發跡了的掌櫃比那茶商有錢多了,這原配怎麼也比繼室來的好聽,老闆娘的父親真真是啞巴吞黃連,有苦難言。
不過他也沒愁多久,因爲老闆娘跟着掌櫃私奔了。老闆娘的父親只得把聘金還給茶商,還賠上了許多,不過他把這些都算進掌櫃的聘禮裡了。掌櫃終於同老闆娘喜結連理,一開始日子甜蜜的很,可時間一長,各種爭吵就開始了。
說到底,老闆娘無非就是嫌掌櫃賺了那麼多錢,卻不捨得給她花。可怎麼沒花了,老闆娘孃家要建新房,是從掌櫃這兒拿的錢;老闆娘的三個弟弟要娶媳婦,也都是從掌櫃這兒拿的錢;老闆娘的父親欠了賭坊一大筆債,還是從掌櫃這兒拿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