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爲芒鬆芒贊遞上降書而暫時緩和下來的吐蕃和大唐的關係驟然又進入了一個十分緊張的時期,李顯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轉不過來了。
說實話,如果說吐蕃一邊派人來跟大唐談判一邊讓論欽陵去攻打大唐的軍隊,李顯……是不太相信的,吐蕃贊普都遞上降書了啊,一國之君低頭又反悔,還要不要臉了?可是阿史那道真送上來的戰報又是實打實的。
在阿史那道真的敘述中,吐蕃其實並不是直接派兵來光明正大攻打駐軍部隊的,而是派人來偷襲的!吐蕃的斥候小隊一開始瞄準的就是大唐軍隊的糧草所在!
而另外一邊仲琮也據理力爭的表示是阿史那道真先挑釁的,因爲阿史那道真每天都派兵去邏些周圍繞一圈,甚至還拍人喬裝混入了吐蕃首邑邏些!
雙方各執一詞,李顯已經聽的眼都花了,轉頭就看着他爹想要知道這到底怎麼處理,難道要派人去實地考察尋找證詞,然後再判斷一下?
事實證明周王殿下真是太甜了,在這種時候都已經打起來了,阿史那道真那邊明顯已經處於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狀態,還判斷什麼啊,有沒有道理都是一個字:打!
當然啦,對方如果誠心誠意投降的話那大唐可以考慮停止武力攻打,只不過那個時候吐蕃所需要付出的籌碼自然是更多了。
身在大唐的吐蕃大使仲琮已經有了一種覺悟——只怕他是回不去自己的祖國了。所以乾脆他也沒有想辦法跑,當然這個時候他所在的吐蕃使團早就已經被監管起來了,雖然沒有把他們投入大獄,但是待遇什麼的已經下降了很多檔次。
而仲琮除了抗議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什麼好辦法了。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仲琮這個樣子,他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話:弱國無外交。
實際上,吐蕃真的算不上是弱國了,畢竟能夠和大唐抗衡,往西能夠對抗已經崛起的阿拉伯王朝,也就是現在所說的大食國使其不能東進一步,南邊還和印度那篇地盤上的大大小小的國家打。
當然吐蕃之所以有這跟周圍國家叫板的底氣,歸根結底還是當年松贊干布乖覺娶了文成公主,然後就一直自稱子婿乖乖的跟着大唐走,然後從大唐這裡拿到了各種先進的生產技術,轉頭就去欺負鄰國,鄰國欺負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大唐富足那手就伸向大唐了。
李顯在瞭解了這段歷史之後心裡也是嘆過氣的,如果將吐蕃和大唐看成兩家的話,可以說吐蕃真是沒良心極了,這纔過去了多少年呢,松贊干布的孫子轉頭就來打大唐,哦,用着大唐的冶鐵技術,用着大唐帶過去的各種規章制度,然後轉頭就翻臉。
可是如果上升到國家的程度的話,這些事情就不能這麼看了,如果到後世可能在媒體上還會看到國家之間互相譴責,然而這個時代……大家也不廢話,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慫。
可是現在……大唐的國庫壓力大啊!吐蕃那邊在負隅頑抗,吐蕃的國力不弱,是塊硬骨頭,想要啃下這塊硬骨頭,大唐也要傷筋動骨,這也是爲什麼之前唐軍都打到邏些城下了,對方一軟化唐軍就停住腳步,再打下去實在是勞民傷財啊。
最主要的是李瑾行和高侃還在跟新羅僵持呢,現在再跟吐蕃對上不是明智的舉動,能夠暫時平穩就平穩吧,連年大旱內澇,大唐現在需要休養生息的時間。
李顯對比了一下國庫,又看了一下自己的私庫一時之間心裡略有點愧疚——他的私庫雖然比不上國庫,但是也要看對比的啊,國庫要維持着一個國家的運作呢。
李顯開始琢磨是不是慈善事業也要搞起來了?或者是,改革稅制?唔,曾經聽鄭玘提起過大唐現在實行的均田制以後也會慢慢走下坡路,看來稅制是肯定要改的,但是怎麼改……李顯忽然就沒了概念了。
他前世也是納稅人沒錯,但是他只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納稅,從來沒有過多的去了解過稅制是怎麼樣的。畢竟納稅條目很多,站在一個國家的角度放眼望去的時候,就不能想的太簡單了。
李顯回了王府本來想要好好去計劃一下的,他也知道改革這件事兒是要慢慢來的,但是這種事情宜早不宜晚,而且早寫出來還能好好的籌謀一下。
結果讓他沒想到的是一回去他就接到了一條消息——鄭玘要再次出征了。
這一次鄭玘身上多了個雲麾將軍的職銜,然後就跟着姜恪去了。
李顯聽了之後瞬間有點心慌,一想到現在鄭玘臉上那兩道依舊能看出來的疤痕,他就有十分的不放心。但是他還不能攔着,鄭玘自己應該也是想要去的。
他想來想去就忍不住讓人把他手裡那支望遠鏡給鄭玘送了過去——望遠鏡這東西現在是國家資產,每次出征的時候要用行軍總管都要派人來申請,然後拿走了多少個都要登記,如果損壞了也要將損壞的物件保存好,然後送還回來,有關部門再將損壞的歸檔登記。
而姜恪拿走的望遠鏡都是要歸他分配的,他自己肯定要用一支,剩下的就是給各個將領分了,不過管後勤的肯定是分不到這個東西。
李顯不知道姜恪怎麼分,他多少怕鄭玘分不到這玩意,萬一他倒黴的再次遇到了上次那種情況,有了望遠鏡總歸好一點吧?
當然他更想送給鄭玘的是炸藥包,只不過如今炸藥包也是國家的秘密武器,哪怕知道了配方也不能私制,前些天唐律疏議上剛剛加了一條——私制火藥罪同謀反。這是拿錢都贖不了的罪的,李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也不想給鄭玘找麻煩。
然後……收到望遠鏡的鄭玘直接拿着望遠鏡就上門了。
“這東西你怎麼能隨便給我?快快還回去!”鄭玘覺得他要爲這貨操碎了心了,眼看着他都要出征了還要來這麼一次。
“還什麼?這東西就是我的啊。”
鄭玘愣了一下莫名的看着李顯,李顯難得看到他這個樣子,得意的笑了笑伸手拿過那個望遠鏡在上面指了指:“這裡有我的名號呢。”
鄭玘這纔看到拿望遠鏡的管身上面還有四個字——周王府制。看到這四個字鄭玘忽然就反應了過來:“這東西是你弄出來的?”
“咦?你不知道?”李顯有些驚訝,後來又瞭然,望遠鏡這東西屬於悶聲發大財,雖然弄出來了但是誰都不知道是怎麼弄出來的,後來他又跑出去折騰火藥,這東西比望遠鏡更引人注目,於是漸漸的大家不關注望遠鏡的製作者也是正常的。
鄭玘初時有些驚訝,後來就又覺得不奇怪了,怪不得他覺得這樣東西出來的這麼詭異呢。實際上無論什麼東西,如果是真的一點點進步研製出來的話,都有一個過程的,除了李顯這樣帶着穿越外掛的,誰都不可能把那些玻璃杯子玻璃碗往這方面想啊。
李顯有些得意的說道:“這東西我這裡有兩根呢,放心也是歸了檔的,我送給誰也就是我一句話的事兒,這玩意我拿着也用不到什麼,還是你拿着去用吧。”
鄭玘微微一笑:“聖人娘子對你倒是疼寵有加,這東西都賞給你了。”
李顯翻了個白眼:“快得了吧,拿了我的方子不說,連玻璃坊都收回去了,就給了我點錢和兩個望遠鏡,我才虧了好嗎?”
鄭玘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行了,別抱怨了,你這東西……明天去登記的時候再給我吧,現在我就拿了讓人家看到不太好。”
這望遠鏡說白了其實也就是使用權歸了李顯,他要給什麼人還是要過明路的,唯一方便的就是他送的人只要沒有什麼不妥就不會出什麼問題。
李顯無奈只能留下了望遠鏡,順便再帶着鄭玘去他的武庫翻翻揀揀。對此鄭玘也十分無奈,他的家底雖然比不上李顯但是也不差了,畢竟他也不是不通俗物的人,他一共出徵兩次,兩次李顯都表現出了一種他連刀都沒錢買的架勢是要鬧哪樣?
“你送我的刀很好,我還在用的。”
李顯想了想:“那就選弓吧,哎,我跟你說,這些好的兵器在我這裡真的就是個明珠蒙塵了,我又不用他們,再好的東西放着也會放壞的,還不如你拿來去抵抗外敵,也算是我爲國家出了一份力了。”
鄭玘搖頭:“你爲大唐出力並不少了。”不過他也沒有拒絕李顯的好意,其實他之前也曾經可惜過,王府裡的東西不說是整個大唐最好的,也不會太次了,哪怕是因爲規制問題王府不能有太多兵器,但那些兵器的品質也都是上乘的。
鄭玘算不上好武,但是隻要是男人大概都不會不喜歡武器的,所以在跟李顯進了他的武庫之後,鄭玘就嘴角一抽——一看這地方就沒啥人過來,雖然打掃的乾乾淨淨,卻沒有一絲人氣。
李顯特別土豪的一揮手:“隨便挑吧。”
鄭玘逛了一圈順手拎起一張弓:“你確定不會捨不得?”
李顯挑眉:“我還缺這些東西不成?給你就給你啦,唔,回頭我再研究研究能不能改進吧,最好是能夠進行有效遠程打擊,不用非要去砍人的那種。”
鄭玘聽了之後也沒放在心上,只是拎着弓說道:“走吧,去登記一下。”
是啦,這種兇器雖然是可以送人的,但是必須登記!要不然以後送出去的兵器被用來殺了哪個達官貴人,然後找到贈送者身上,那真是滿嘴都說不清了。
李顯真的是恨不得將自己王府裡有的鄭玘能夠用上的東西都讓他帶上,鄭玘依稀察覺到了李顯混不吝的表皮下面隱藏的不安,他臨走的時候看着李顯笑道:“別擔心,我切捨不得死呢。”
“呸呸呸!”李顯瞪他:“亂說什麼死不死的!你一定能平安歸來的!”
鄭玘好笑的看着他:“是是是,好了,外面風大,你快進去吧。”
李顯有些依依不捨的看着鄭玘走了,這次大軍出征並沒有需要他們相送,李顯只能窩在自己的王府裡心裡算着鄭玘他們到了什麼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大唐對於打仗什麼的已經習慣了,大軍出征了朝廷上一點緊張的氣氛也沒有,不過大概也是因爲上次唐軍就將吐蕃打了個落花流水,這一次還是老牌將軍姜恪親自出馬,他比薛仁貴更加有經驗更加老道,所以大家對這場戰爭都很淡定。
結果意外的事情就出現了——剛剛到達安西都護府附近,行軍大總管姜恪就突然急症去世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姜恪雖然年紀很大了,但是他的身體真的是十分好的,出征的時候看上去也十分康健,怎麼說去就去了呢?
這件事兒不僅僅是別人驚訝,就連鄭玘都驚訝的很啊,前世的時候姜恪的確是在征討吐蕃的半路上去世的,然後大唐不得不停止了征討吐蕃的計劃,西域那部分也就讓給了吐蕃,只是時間……對不上啊。
因爲鄭玘的原因征討吐蕃的日期提前了很多,他記得很清楚姜恪應該是咸亨三年去世的!要不是因爲這樣,當初任命姜恪爲行軍大總管的時候他就要想方設法去阻攔了,雖然不一定能成功,卻不會完全無作爲。
難道……姜恪是註定要死在西域的嗎?一時之間就連鄭玘都有些凌亂了。只是他凌亂,軍隊更加凌亂。
作爲一軍統帥,姜恪去世了,那麼軍隊的步伐自然也要停下了,畢竟軍隊是不能沒有主心骨的,雖然跟着一起出徵的還有其他大將,但是大家級別都差不多也不都是關係很好的,你不服我,我不服你,這仗還怎麼打?
而吐蕃那邊不知道是不是也知道了姜恪突然去世的消息,忽然就加大了火力打擊,阿史那道真的求援摺子也遞了上來。
一時之間朝廷頗有些焦頭爛額,李治首先是讓那邊派人護送姜恪的遺體回來,另外一方面火速任命薛仁貴爲行軍大總管,然後不知道怎麼的,還將郭待封封爲副將,讓這兩個人一起去安西跟大軍匯合。
等他安排完這些,那邊軍醫的診斷也傳了回來,據說永安郡公姜恪到了安西之後身體就略有不適,一開始還能勉強支撐,後來就是噁心嘔吐,口脣發紫,然後在不到兩天的時間內就……去世了。
李顯知道之後就有些納悶,姜恪這是……高原反應啊,可是他怎麼會因爲高原反應去世的呢?他應該沒有這個毛病啊,否則突厥所在的地方也有高原,他怎麼可能帶兵攻打突厥?
是啦,姜恪年輕的時候當然沒有高原反應什麼的,但是他年紀漸大,身體機能下降,又養尊處優,身上難免有些老人特有高血壓之類的毛病,年輕時候能夠適應的地方,年紀大了就不一定還能適應了。
姜恪的死讓大家都有些猝不及防,這裡面鄭玘是最焦慮的,當年討伐吐蕃姜恪突然去世,然後大軍就班師回朝了,現在鄭玘擔心還會這樣。
幸好……姜恪雖然去世了,但是還有個薛仁貴能夠頂上來,雖然還帶着讓鄭玘看不順眼的郭待封,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這也是鄭玘改變歷史的力量了,原本姜恪去世了,大唐一時之間找不到能夠統領三軍的人,那個時候薛仁貴已經被貶爲庶人了,自然是不可能再去領兵,阿史那道真……他還是欠了一點火候。
而這一次大唐有了退路,更何況前世是大唐派兵要將失地收復回來,但是兩軍尚未交戰,出師未捷班師回朝也是正常的。
而現在……阿史那道真帶着兵在前面拼命呢,你這邊不派兵過去那不是把那些人都填在坑裡了嗎?阿史那道真他……不是普通人啊,他是突厥人啊,這一個弄不好是要出外交事故的!哦,人家賣命爲你大唐打仗,然後你轉頭把人家填到坑裡,不帶這麼幹的!
薛仁貴來了,鄭玘也就放心了,接下來……他只要阻止薛仁貴不要讓他命令郭待封去掌管後勤就行了!哪怕是讓他去呢!反正郭待封就算再坑也不會影響大局了。
實際上鄭玘還是錯了,他真是沒想到郭待封的豬隊友屬性居然這麼強悍!薛仁貴本來想讓郭待封去管後勤的,然後鄭玘出面主動攬下這件事情,薛仁貴猶豫了一下沒有同意。
鄭玘有些着急表面上卻依舊笑着說道:“郭將軍胸有溝壑,掌管後勤實在屈才,還是讓末將去吧。”
國公爺,拜託你了,我不要軍功了,你還是讓郭待封留在這裡吧,隨便你怎麼用,就是別讓他去後勤好嗎?一不小心會被他坑死的!我去後勤頂多是少了上戰場立功的機會,大不了就是不能升官而已,反正我還年輕,但是郭待封去後勤說不準就要坑死這十萬大軍啊!
薛仁貴有些納悶的看着鄭玘,要是一般人這麼要求吧,他肯定會懷疑那個人是膽小鬼,不敢上戰場,但是放到鄭玘身上他就不這麼想了,他又不是沒看到過鄭玘的戰功記錄,這位看上去一派君子如玉的模樣,實際上……手黑的很好麼?!第一次殺人愣是眼都不眨一下,都不帶失神的!就是個大寫的兇殘啊。
這會他主動要求去後勤,又是怎麼了呢?對於資質好的年輕人薛仁貴是想要培養的,想着想着薛仁貴就想到了鄭玘最近風頭正勁上面來了,這是……覺得自己太冒尖了要躲一躲?
薛仁貴自以爲給找到了理由,直接揮手:“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本帥心裡有數。”
然後……他還是堅持讓郭待封去後勤,實際上也不是他排擠郭待封,而是他太清楚郭待封的臭毛病了,雖然是將門之後,卻是個腦子不太好用的,偏偏心比天高,今天看不起這個,明天看不起那個,自身才學卻也有限。
這次讓郭待封爲副,相比是聖人要照顧功臣之後,只是這位功臣之後扶不上牆啊,只能讓他去後勤了,至少這個地方相對安全,而且……論功行賞的時候後勤可能不會太惹眼,但是也少不了,總能給他點好處的。
薛仁貴也算是一番苦心了,只可惜無論是鄭玘的好心還是薛仁貴的苦心,郭待封是一絲沒領,在他眼裡,鄭玘是在排擠他,是在蔑視他的能力,雖然嘴上說的好聽,但是鄭玘的表情眼神可沒有一絲對他的尊敬。
還有那個薛仁貴也是在排擠他,肯定是怕他表現的太好搶了軍功!
鄭玘眼看着勸不動薛仁貴,只能暗地裡再去找了薛仁貴一次,這一次他跟薛仁貴說的就十分明白了:“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郭將軍不像是個細心的人,讓他掌管這些恐怕不行,還是讓末將去吧,郭將軍好歹是將門之後,領兵應該是沒問題的。”
鄭玘的理由很正當,薛仁貴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於是郭待封不用去後勤了,鄭玘過去了。
鄭玘鬆了口氣,本來以爲這樣就行了,結果啊……誰都沒想到,因爲郭待封,唐軍硬生生的折損了三千兵馬,還順便失去了一個據點。
最後知道結果的鄭玘眼淚……也沒掉下來,因爲根本沒有時間讓他掉眼淚了,他要趕着去給那個坑爹的豬隊友收拾爛攤子!
這都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