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9
李顯覺得他當初答應李弘過來一起打馬球一定是腦子進水了,好不容易消停兩天就給自己找事兒幹,坐在東宮的時候他真恨不得自己也躺倒算了,只可惜他的身體比李弘好很多,雖然也受傷了,不過卻是輕傷。
李顯擡眼看了一眼武敏之,武敏之倒是什麼事兒都沒有,當然了,當時打到李弘身上的那個馬球就是武敏之擊出來的。
李顯總覺的他是針對太子李弘,但是也不好說,因爲沒證據,當時那個馬球的行進路線很詭異,科學來講的話,應該是打不到李弘身上的,但是偏偏不知道怎麼的就螺旋着過去了,這是誰都沒想到的,等大家想要去救人的時候已經晚了。
當時李顯距離李弘最近,但是那也沒用,因爲他馬術太差了,李弘掉下來的時候他的馬也被驚到了,李顯爲了控住馬不讓馬踩踏到李弘就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只不過到最後他自己都被扔下了馬。
李弘掉下馬之後就暈過去了,唯一幸運的就是他的馬也算是訓練有素,並沒有踩踏到他,只不過李顯有些怨念——他也從馬上掉下來了啊,身上很疼啊,但是他還要在這裡坐着等太子醒!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關心周王是不是也受傷了,大家都在擔心太子如果出了什麼問題怎麼辦。
哦,也不對,還是有人關心周王殿下的,武敏之湊到李顯身邊低聲問道:“七郎身上疼不疼?”
李顯覺得自己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強忍住了往旁邊挪的想法,佯裝淡定的表示:“還好。”
他剛說完就感覺到嘴角一溫,扭頭就看到武敏之正伸手摸他的嘴角,不由得瞪大眼睛往後仰了仰頭。
武敏之眼神有些晦澀難懂,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嘴角都破了,看上去傷勢比太子輕多了呢。”
李顯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他非常肯定武敏之是在挑撥他和太子的關係,他倒是有些相信武敏之是真的故意要傷害太子了。
可是爲什麼呢?武敏之到底跟太子有多大的仇怨,值得他這麼處心積慮的非要置太子於死地不可?因爲有太多的疑問,李顯一時之間腦子有點亂反而注意不到身上的疼了。
太子還沒醒過來,李治和武后就跑過來看兒子了。李顯一聽這對夫妻來了,頓時腿一軟,雖然這事兒跟他沒什麼關係,不過如果太子真的出什麼事兒,依照李治對太子的寵愛程度,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估計都別想跑了。
想到這裡,李顯鬱悶的看了一眼武敏之,結果就看到武敏之坐在那裡對他笑的春光燦爛,李顯默默扭頭——總覺的要被閃瞎眼了,默唸了幾遍不能掉節操之後,李顯就一瘸一拐的跑過去迎接爹媽了。
李治臉上的焦急是一點都不掩飾的,而武后她的表情也帶着焦急,可是眼神卻很平靜。李治甚至沒有多看一眼行禮的李顯,轉頭就跑過去看那些奉御們開的方子,詢問太子的狀況了。
李顯默默的站在一邊,忽然間有點心酸,有點委屈,他也不知道自己委屈個什麼勁兒,人家當爹的不關心兒子難道還要來關心你?
李顯怔怔的低頭看着地上的青磚,正在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結果就看到眼前多了一道紅色下襬,一擡頭就看到武后站他面前低頭看着他問道:“受傷了?”
李顯有些驚訝的看着她,剛剛他掩飾的應該不錯,反正李治都沒發現,武后是怎麼發現的?
武后伸手摸了摸李顯的嘴角和他的鸛骨,微微皺了皺眉剛想說什麼,那邊李治就快步走過來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李治的表情稱不上好,大概跟李弘還沒有醒有關係。李顯低聲敘述了一下,遲疑半晌並沒有把武敏之給供出來。
李治陰着一張臉看了一眼武敏之轉頭對李顯說道:“你阿兄身體不好,你怎麼能拉着他打馬球?”
真是冤死了!我們是在你家太子的莊子上打的馬球好嘛?怎麼成我拉着他打的了?就我那點馬術還打馬球,真是不怕死啊我?!李弘真是個掃把星,以後一定要離他遠一點!
李顯心裡快要嘔死了卻還是低着頭老實說道:“是兒子錯了,忘記阿兄身體不好,阿爹不要生氣。”
雖然不想認錯,但是他也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再跟李治強調責任的話,估計李治心情不好之下就要收拾他了——兒子受了傷,而且似乎挺嚴重,他一點都不懷疑李治是想要找個出氣筒給兒子出氣的。
李治看了一眼武敏之臉色更冷了,對於這個人李治肯定是看不順眼的,不過現在什麼都沒有兒子重要,在李顯說完了當時的情況之後,李治就進去探望李弘了。
武后對着李治的背影冷笑了一聲,轉頭看着武敏之也皺了皺眉:“這裡沒什麼事兒了你先回去吧。”
哪怕這個男人再怎麼不着調,也是武后母親最寵愛的孫子輩,當然武后心裡清楚這個寵愛是個怎麼回事兒,再加上武敏之做的那些事情,武則天本身也不是很喜歡他。
武敏之臉上的表情有些淡漠的對姨媽行禮之後就一聲不吭的走了,李顯羨慕的看着武敏之園區的背影——他也想走啊,這裡的氣氛太詭異了,他身上的傷好像更疼了QAQ
武后並沒有跟進去看李弘,反而是看着李顯問道:“身上是不是也受傷了?讓奉御來幫你看看吧。”
現在所有的奉御都在圍着太子呢,我還是別找事兒了吧,李顯老實巴交的表示:“兒子沒事兒的,就是臉上受了點傷,沒大礙。”
武后摸了摸他的頭沒說話,作爲太子的弟弟還是當時在現場的目擊者,李顯必須不能走,至少要等李治發話他才能走,所以他還只能咬牙在這裡等着,哪怕覺得又冷又餓身上疼。
當然作爲弟弟,李賢也是要過來的,別說李賢就連李輪和小公主都跟着過來了,李顯摸了摸李輪和小公主有些冰涼的小臉略心疼——農曆二月份,雖然已經過春節了但是溫度還是略低,更何況現在都已經下午了,怎麼能讓小孩子冒着嚴寒跑過來呢?
李輪嚴肅着一張小臉坐在一邊,而小公主……大概因爲年紀還小,對人的氣場最是敏感,所以一直黏在李顯身邊。
而李賢……李賢在看到李顯臉上的傷之後頗爲吃驚:“你也受傷了?”
李顯擺了擺手示意他別給自己拉仇恨,這時候太子纔是最重要的。李賢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嘴坐下來一起等。
在坐的人雖然心思各異,倒是都盼着李弘醒過來,畢竟沒人願意枯坐,至於關心李弘死活的,大概就只有李治和東宮府僚以及太子妃和太子的其他妃妾了。哦,勉強還要算上個武后,不過在武后的心裡,或許覺得這個兒子乾脆就沒了也省心。
而李顯就更是無比盼望着李弘快點醒,大概是老天爺看他可憐,到了半夜的時候李弘終於是醒了,李顯在過去看的時候明顯看到了那些奉御都鬆了口氣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有些同情他們。
武后進去看了李弘一下就出來,讓東宮藥藏局的藥藏郎給李顯的臉上上了點藥,身上……就只能忍了。
李弘雖然醒了但是精神不太好,安慰了一下帝后之後就又睡覺了,李治在得知太子沒事兒之後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
這個時候他纔有心情關心李顯,在看到李顯臉上的傷的時候愣了一下,李治略有點尷尬,他好像一不小心就忽略了七兒子。不過李顯表情很平靜,看上去也很關心太子的樣子讓李治心裡很舒暢。
“好啦,你也擔心了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等等讓奉御給你開點藥。”
面對李治的關心,李顯顯得很平靜,他還是先恭送便宜爹孃回宮了,武后在他臨走之前還吩咐給他弄了一桌膳食賜了下去,算是安撫一下李顯受驚的心靈。
從大明宮出來回到王府之後,李顯纔算鬆了口氣,整個人慢慢活過來了,不過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王府長史都快急死了。
在見到李顯受傷之後連忙招呼府內的大夫來給李顯看傷,李顯擺了擺手讓他們先擺飯——從中午到半夜他就吃了幾口點心!本來晚上李弘是要宴請他們的,結果出了事兒,李顯坐在那裡裝出一副焦急的樣子,那行爲就要配得上——你真擔心你哥哥還有心情吃東西?
所以哪怕快要餓死了,李顯也只能忍着,他覺得自己都快成忍者神龜了。
李顯拖着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家,武后賜下來的一整桌席面……也不能安慰他受傷的心靈,因爲菜都涼了啊QAQ
等好不容易吃完之後,李顯就讓人來給他上藥,上完藥在一身藥酒味的包裹下進入了夢鄉,然後……就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夢裡他不停的從馬上摔下來,感覺他快要對馬這種生物產生心理陰影了呢。
然而李顯是不知道他在東宮煎熬的一天,外面的各種小道消息都已經滿天飛了,太子打馬球失足落馬的事情不是新聞,而這個消息也是受了太子邀請的那些世家勳貴子弟說出來的,至於太子如今如何……誰都不清楚。
大家只知道帝后以及皇子公主們都在東宮整整一天都沒有離開,看上去……似乎不太好的樣子啊。
一瞬間長安城內的氣氛都有點不安定,太子身體不好的事情大家都清楚的很,但是那畢竟是當了好多年太子的人,如果太子出了什麼事情,那麼政治勢力可能就要重新洗牌了,這纔是大家關注的重點。
也就是說,他們關心的從來不是李弘這個人,而是太子……僅此而已。
關注這件事兒的人自然也包括鄭玘,上一世的時候……太子很少碰馬球這種運動,所以壓根也就沒有從馬上摔下來過,不用說這又是一件計劃外的事情。
計劃外的事情到如今已經太多了,鄭玘幾乎要麻木了,只不過在聽說連周王都從馬上摔下來之後,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李顯的騎術有多廢柴他是知道的,說實話只憑着不到一年的教導根本沒用。
更不要說那一年裡李顯更多的精力還是放在了文化課上,騎馬也不過就是會了而已,本來就不熟練再加上幾乎沒有機會用——鄭玘十分擔心帝后這麼鄭重可能因爲不僅僅是太子昏迷不醒,說不定周王也……
所以第二天,李顯還沒睡醒的時候鄭玘就找上門了,鄭玘在周王府總是有特權的,如果是別人在他們家大王還沒醒的時候就來,長史肯定要把那個人晾在外面等大王醒了再說,但是鄭玘……這位可是連大王臥房都敢闖,還敢捏着大王的嘴灌藥的兇殘人士,最主要是到最後這位兇殘人士也沒有被大王拍出去,他還是老老實實的把人請進去吧。
這一次鄭玘也不出長史所料的直接進了李顯的臥房,恩,自從遇到李顯之後,在他面前鄭玘的規矩什麼的也基本都喂狗了。
鄭玘進去之後就看到還趴在牀上熟睡的李顯,身量尚未完全長開的少年,還有着嬰兒肥的臉上帶着熟睡特有的紅暈,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上投下濃密的陰影,整個場景安靜美好的彷彿一幅畫——如果沒有嘴角和臉上的淤青,就更好看了。
哪怕是鄭玘都忍不住放輕了腳步,生怕打擾到李顯。只不過他來的時候其實也不算很晚,因爲……常朝都散了啊,能有多早?李顯今天因爲特殊原因沒出現,太子也沒出現,朝臣們心裡又是一番嘀咕。
鄭玘撿了把椅子坐在牀邊,剛想伸手去給李顯診脈,結果就看到李顯嘴脣蠕動了兩下,然後翻了個身,整個人成大字狀癱在牀上,過了一息還擡手抹了抹嘴疑似是在……擦口水?
鄭玘一瞬間就覺得剛剛那副美人熟睡圖大概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恩,一定是陽光太溫柔了,天氣太美好產生的錯覺!
擦完了口水之後,李顯就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眼睛微微睜了一條縫就看到了坐在牀邊的鄭玘,瞬間整個人都驚悚了一下,如果是平時估計他就從牀上直接跳起來了,不過今天……他跳到一半就齜牙咧嘴的又摔了回去。
鄭玘:……這一大早的就不能消停一點?
李顯揉着腰有些驚訝的看着鄭玘:“你怎麼來了?啊,那個……什麼時候過來的?”
“剛到。”鄭玘一邊說着一邊伸手碰了碰李顯的嘴角和臉頰,總覺得看着對方臉上的淤青心裡十分不爽呢。
眼睜睜看着鄭玘白皙修長的手指在他臉上摸了一圈,李顯感覺自己的臉似乎有點發燒,只不過看着鄭玘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十分上道的將昨天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然後無奈的說道:“我什麼都沒做啊,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鄭玘擡手揉亂了李顯那一頭尚未束起的狗毛說道:“不用擔心,你的傷勢怎麼樣?我看看。”
“沒什麼啦,已經上過藥了。”李顯有些不自在的躲着鄭玘的手。
只不過當鄭玘只是對着他冷冷的挑了挑眉毛之後,李顯就十分沒有骨氣的躺平任推到了,鄭玘也沒真的把李顯扒光,只是看了一下傷勢,李顯皮膚白皙,身上的傷更加顯眼,唯一需要慶幸的就是場地都是上好的草場,要不然李顯的傷估計會更加嚴重一點。
鄭玘也不客氣的讓承保拿了藥來就開始幫李顯上藥,李顯……李顯已經冰火兩重天了好嗎,男神的手在他身上揉來揉去讓人十分把持不住啊,但是……也真的很疼啊QAQ
等藥上好,李顯身上那些淤血也都被鄭玘揉的差不多之後,鄭玘無意中說起了現在邊境不穩定。
李顯隨口問了句:“姜相那邊不順利嗎?”
結果沒想到鄭玘搖了搖頭:“不是,是葛邏祿謀落部落有異動。”
迴應鄭玘的……是一雙茫然的眼睛,這個時代還沒有後世那種很籠統的民族之分,少數民族都是按照部落來的,而大唐周邊的各種部落簡直數不勝數,東西突厥加起來就有二十個部落,這還是大部落,小部落……那就更不要提了。
所以,李顯壓根就記不住這些部落的名稱,因爲之前他也沒怎麼接觸到啊。
鄭玘只能又給李顯上一課:“葛邏祿是是鐵勒人諸部之一,地處北庭西北,金山之西,與車鼻部接壤。”
李顯……李顯更迷茫了,車鼻部又是哪個啊,最後還是他起牀洗漱之後去了書房看了輿圖才明白,這個葛邏祿大概就在新疆那個地方。
不過知道了他們在哪裡也沒用,現在的問題在於……他們怎麼又不老實了?那邊不應該是東突厥的範圍麼?他記得大唐對東突厥一向優待啊。
“現在草原上青黃不接,他們習慣這個時候去劫掠邊境。”
白眼狼!李顯憤憤不平,就連他都知道大唐給過他們種子農具和生鐵,結果轉眼這幫人就還來劫掠大唐!
“那是不是又要打仗了?”李顯有些擔心的看着鄭玘:“朝廷還有能夠派出去的大將嗎?”
鄭玘微微一笑:“你也太看不起大唐了,大唐怎麼可能沒有武將?”
李顯看着鄭玘總覺得鄭玘似乎有話沒說出來,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你想做什麼?”
鄭玘有些驚訝於李顯的敏銳,不過他還是說道:“我想……轉軍職。”
李顯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親?雖然唐朝文臣和武將彼此之間關係並沒有那麼差,但是……也是很微妙的,武將身上不會授予文職,文職想要轉武職……他也不容易啊!當然並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可是那都是寒門子弟沒辦法想要依靠軍功來博個出人頭地的啊,你這又是爲什麼?
李顯驚訝的張大嘴說不出話來,但是他的表情眼神已經將他的心理活動全部真實的反映了出來。
鄭玘冷靜的說道:“我知道這很難,不過這次謀落部的異動是個機會,或許我還需要你的幫助。”
不得不說,李顯親王的身份還是很好用的,更何況李顯現在在朝堂上也不是光桿司令,他沒有去結交人,但是卻不妨礙有些人去欣賞他。
“爲什麼?”李顯顯然不明白鄭玘這麼費勁巴力的想要轉爲武職是要幹嘛,文臣乾的不是挺好的麼?武職……那真的是要上戰場的啊,九死一生啊。
想到這裡李顯就有點焦躁……必須將鄭玘勸回來!他還沒開始追人呢,結果心上人跑到新疆去和人打仗,這怎麼行!
對於李顯,鄭玘倒是並不隱瞞,事到如今大概也只有這麼一個能夠讓他暢所欲言還不會把他當瘋子的人了,這也是鄭玘從來沒有疏遠李顯的原因,人……再怎麼強大也是想要一個能夠掏心掏肺的人,不用壓抑自己,想要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擔心他會出賣自己,哪怕他的身份很敏感。
因爲他和李顯……實際上同病相憐。
“因爲明年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鄭玘看着李顯認真的說道:“而在之前……那場仗大唐以慘敗收場!”
WTF?大唐慘敗?怎麼可能?大唐的武力值不是挺強悍的?尤其是唐初,怎麼會慘敗!
說好的大唐盛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