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元大赦之後在整個長安城的氣氛由警戒轉向和樂的時候,李治又幹了一件事兒——他把文武百官的服飾配飾給改了一下。
文武官三品已上服紫,金玉帶;四品深緋,五品淺緋,並金帶六品深綠,七品淺綠,並銀帶;八品深青,九品淺青,鍮石帶;庶人服黃,銅鐵帶。一品已下文官,並帶手巾、算袋、刀子、礪石,武官欲帶亦聽之。
李顯看了一下感覺改的地方也不算是太多,反正就是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他不太在意這些東西,比起這個他更關注賀蘭敏之的消息,說實話比起武承嗣來,李顯覺得……還是賀蘭敏之做周國公更好一點。
只要他不再欺負女孩子,哪怕只是當個紈絝子弟也比武承嗣強,這人果然是不對比不知道的。
不過怎麼讓賀蘭敏之上位那也是挺讓人頭疼的一件事情,畢竟這位在武后那裡已經掛上號了,武后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但是她一點小心眼起來……會讓你當不成人的!
賀蘭敏之如今還有命在已經是運氣爆棚了,李顯想了半天愣是沒有想到怎麼才能讓賀蘭敏之繼續上位,要知道就算他把武承嗣弄下去了,還有一個武三思呢,除非他把這兩個人都弄廢!
然而這種事情對於李顯而言……難於上青天,李顯這個人從來沒有什麼攻擊性,或者說他沒有主動出擊過,都是他受到了傷害然後纔會去收拾那個傷害他的人——通常這個傷害他的人還不是他親手收拾的。
鄭玘看着李顯爲了周國公的爵位操碎了心的模樣簡直有點忍不了了。
“你怎麼知道賀蘭敏之還想繼承周國公的爵位?”
李顯聽了之後有一瞬間的茫然:“他……不想?不可能吧?他從小在錦繡堆里長大,見識過了數不勝數的繁華,外面的苦日子他怎麼可能受得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賀蘭敏之被逐出長安沒有自殺已經讓李顯很意外了,現在如果有一個能夠讓他回來的可能性,他怎麼可能不把握?
鄭玘沉默了一下:“大概是真變了,他並沒有想要回到長安。”
“咦咦咦?”李顯看着鄭玘:“你怎麼知道的?你跟他還有往來?”
太神奇了有沒有啊,鄭玘和賀蘭敏之兩個人不對盤是全長安城都知道的,賀蘭敏之被趕出去鄭玘只有開心的,怎麼現在反而是鄭玘更瞭解賀蘭敏之的動向?
鄭玘被問的噎了一下,他哪裡知道什麼賀蘭敏之的動向啊,他純粹是……無意中看到了賀蘭敏之給李顯寫的信而已,本來他沒想瞞着李顯的,結果在看到賀蘭敏之寫多年不見甚是思念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把信紙給撕了,也只能毀屍滅跡了。
“我沒跟他通信,只是他在長安終究還有幾個狐朋狗友,他們知道他的一些動向,一來二去我就聽說了,反正……他沒有想要回長安的意思,據說……還跟一些遊俠兒混在一起。”
遊俠兒,李顯嘴角扯了扯,這個稱呼如果是在穿越之前,他或許還是挺嚮往的,畢竟沒有人會不喜歡快意恩仇的日子,但是等穿越過來之後,他就知道這幫遊俠兒簡直就是無業遊民的代表,而且還會破壞社會安定團結!
賀蘭敏之跟誰混不好跑去跟遊俠兒混,不過轉念一想……大概也就是因爲跟遊俠兒一起五湖四海的走遍了,所以纔沒有讓他產生自殺的念頭吧?
“不回來就算了。”李顯也不太在意,賀蘭敏之的存在對於他的意義大概也就是一個可以合作搞掉武承嗣的人,或者說是一個可以在他幹掉武承嗣之後還能繼承周國公之位的人。
不過既然對方沒有這個意願的話,李顯也就無所謂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哪怕武承嗣和武三思都被弄死了,不是還能過繼呢嗎?武士彠還有個哥哥啊,只不過這個哥哥沒什麼太大本事也沒有太出色的後代,唯一一個記載史冊的還是娶了太平公主的武攸暨。
不過……武后大概也並不希望自己的父親絕後吧?所以李顯如果真的出手弄死了武承嗣和武三思……女皇陛下會不會暴走?
李顯在這裡想了無數種方法,事實上誰也不知道他對武承嗣起了殺心,秋九月,李治在麟德殿賜宴,百僚具新服,李顯碰到武承嗣的時候還很溫和的詢問了他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習慣之類的,還讓他有什麼問題就去找自己。
武承嗣最近在長安的確過的有點水深火熱的,他父母早亡,這些年掙扎着活下來已經不容易了,京城裡的各種人際關係他都要自己來相處,還有不同的生活習慣他都要一點一滴的去適應。
最讓人難受的大概就是上層社會這些人無聲的鄙視吧,雖然看在他是周國公的份上表面上該有的尊敬都有,但是武承嗣總覺得他們看自己的目光之中都帶着鄙夷。
太子和雍王雖然也很和氣,但是對他的態度也溫和中帶着漫不經心,沒有人會在意他怎麼想,他知道自己只是武后被逼無奈的選擇,但是哪怕是這樣武承嗣也想要緊緊抓牢這個機會,一點都不想鬆手,一旦鬆手他可能過的比之前還要慘。
總有一天,我要走到讓你們都要仰視的地方,讓你們在面對我的時候只能低下你們驕傲的頭顱!
每當武承嗣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他都會這麼告訴自己,久而久之,一定要繼續往上爬的信念慢慢的就變成了他的執念。
只是現在他還沒能力實現這個執念,在這個情況下,李顯不同於別人的溫和讓武承嗣終究是心裡好受了一點。
武承嗣對別人的態度很敏感,李顯是唯一一個再跟他說話的時候,眼神不帶半點冷漠的人。
在宮內燈火通明的映襯之下,那雙眼睛彷彿上好的黑珍珠一樣散發出溫潤的光芒,真是漂亮的……讓人的目光忍不住追隨他而去。
只是如果李顯知道武承嗣對他的評價的話,他大概也會扛不住吧。他本身並不是冷漠的人,哪怕對於武承嗣沒什麼好感,但是他身上始終缺乏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跟武承嗣說話的時候他也一直在催眠自己這就是一個普通的親戚,不去想這個人是武承嗣。
卻沒想到武承嗣這一晚上時不時的就跟在自己身後,而且還很殷勤的幫自己倒酒什麼的。
李顯被他弄的有些無奈,到最後只能說道:“不要這樣,你是周國公,是天后親侄,不要做這些事情。”
李顯只是不想讓武承嗣在自己身邊跟個小廝一樣跟前跟後的伺候,所以就警告他不要自降身份。
只是沒想到武承嗣聽了之後居然淚眼汪汪的看着他,還狠狠點了點頭。武承嗣是感動的,他繼承了周國公的爵位,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他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他在別人的宴會上出了兩次醜之後就知道了,有一些人就是喜歡看着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卑躬屈膝的樣子。
而在面對太子和雍王的時候,這兩個人更不會提醒他了,畢竟這兩個人的身份比他要高貴多了。
李顯被他弄的受不了,最後只能裝醉落跑了事,回到王府之後等了半天才等到了臉色微紅的鄭玘。
鄭玘看着李顯似乎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想到今天晚上武承嗣一直在李顯身邊蹭前蹭後,不由得問道:“周國公惹你生氣了?”
李顯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
“那爲何還一臉悵然的樣子?”
李顯嘆了口氣:“沒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好像變了很多。”
變的更加虛僞了,以前他對別人似乎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喜歡的人就親近,討厭的人就不去理會,但是自從他打算對太子下手之後,似乎很多事情都變了。
鄭玘倒是沒覺得什麼:“沒有誰是不會變的。”
“只是覺得自己失去了一些東西。”李顯悵然的是,總覺的這樣過的挺沒意思的,那種簡單的快樂似乎也隨之失去了。
鄭玘拽過李顯一彎腰就把人橫抱起來,淡定的往臥房走:“我看你就是太閒了,纔有功夫在這裡傷春悲秋。”
李顯被抱起來的一瞬間就攬住了鄭玘的脖子,等回過神來之後忍不住臉色微紅,卻並沒有拒絕,恩,他和鄭玘已經好幾天沒有親近了,連他都有點心癢難耐,估計鄭玘也……
好在因爲今天賜宴鬧得比較晚,所以明天放假,他們兩個就算胡鬧也不用擔心明天上班遲到。
鄭玘看着李顯在自己身下慢慢沉淪的樣子微微一笑,他喜歡李顯心裡那份天真的柔軟,但是並不代表他希望李顯變成一個只有善良其他一無是處的人,有原則的善良纔是真正的善良,否則是非不分好壞不明,就算再善良也不過是給別人添麻煩而已。
這次賜宴過後,還沒兩天就又日蝕了。
對於日蝕李顯現在已經快習慣了,根本不會動不動就去驚訝,只是淡定的等着李治出招,反正每次日蝕朝廷都要有所動作,否則就太對不起太史局一驚一乍的了。
果然,九月癸丑,追復長孫無忌官爵,仍以其曾孫翼襲封趙國公,許歸葬於昭陵先造之墳。
雖然沒有給長孫無忌翻案,但是也差不多了,李顯也知道李治不可能給長孫無忌翻案的,長孫無忌有罪,那麼李治這樣的行爲可以說是他寬大爲懷,如果長孫無忌無罪的話,那麼就是說李治殘害忠臣,李治怎麼可能留下這種把柄?
更何況長孫無忌……他也的確並不清白。
對一個死了的人優待,哪怕連他的後代都優待了朝堂上也沒有什麼動靜,長孫一脈已經元氣大傷想要恢復過往榮光只怕是不可能的了,在這種情況下,長孫翼就算繼承了趙國公的位置也沒什麼用,重要性大概還比不上武承嗣的周國公。
倒是武承嗣之後跟長孫翼的關係不錯,頗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只是最讓李顯受不了的是,武承嗣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對他親切得緊,哪怕李顯對他並沒有多麼熱情他也盡其所能的對李顯好。
一開始李顯意味武承嗣是在有目的的討好自己,只不過過了一段時間他就否認了這個猜測——因爲武承嗣壓根就沒有對李顯提出過要求,而且他對人好的方式大概就是送東西,送的那些東西還都不是什麼珍貴的,都是一些他覺得有意思的吃的玩的。
這樣的熱情在李顯看來大概是隻有在對待自己很重要的朋友的時候纔會這麼做,李顯……李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武承嗣覺得自己是朋友了。
最讓李顯無奈的就是,武承嗣和長孫翼關係不錯,也不知道武承嗣怎麼對長孫翼說的,長孫翼對李顯也親近的很。李顯對長孫翼沒什麼惡感,這是一個很乾淨的少年,因爲長孫無忌的關係他自小生活的不算很好,卻也沒有養成武承嗣那樣的畏縮性子。
大概跟家教真的是有關係吧,而且長孫翼的文化課水平比武承嗣也要好太多了。
對於長孫翼,李顯多多少少還是照拂了一些的,嚴格算起來的話,李顯和長孫翼還是表兄弟的關係。哎,皇室的姻親關係總是讓李顯無比頭疼。
李顯和這兩個人走得近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就連太子也沒說什麼,畢竟周國公和趙國公都只是徒有爵位而已。
時間不緊不慢的走到了上元元年的年底,說實話,每到年底事情多李顯已經早就有覺悟了,所以他已經進入了備戰狀態。
從十一月開始整個朝廷都忙的不行,先是李治要巡幸東都,然後在去洛陽的路上還順便去了華山武曲原狩獵,這一次李顯帶上了白胖子,只是……白胖子的捕獵能力還不如鄭玘帶過去的獵狗,簡直丟盡了壽王府的臉面,李顯順便就給它實施了減肥計劃,最後還是李治和武后出面干預纔沒讓白胖子失去了虎生樂趣。
十一月底到東都,然後還沒等大家緩過氣來,十二月初,蔣王李惲就自殺了。
在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李顯有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之前李治派薛思貞調查蔣王謀反之事,雖然查出了一堆蔣王違法的證據,卻並沒有查出蔣王有謀反的跡象。可是哪怕是這樣薛思貞還在那邊呆了快有半年的時間,蔣王的心理壓力一天大過一天,到最後……自然也就是自殺了。
李治知道之後悲痛的罷朝七日,並且表示已經查明蔣王並沒有謀反,於是告發他的張君徹……被斬首了,然後就追贈李惲司空、荊州大都督,並且陪葬昭陵。
李顯在這個過程中一個字都沒說,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這位是個真演技帝,他當初暴露的不冤。
蔣王李惲死了,作爲侄子的李顯自然是要守孝的,只是眼看着就要過年了,李顯覺得今年他是滿足不了口腹之慾了,於是……白胖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也跟着吃素吧。
躺着也中槍的白虎:qaq我想吃肉。
蔣王的死在朝堂上並沒有掀起多大的浪花,前面說了每到年底事情多,都堆積在一起也沒有功夫去消化那麼多消息了。
十二月戊子,于闐王伏闍雄來朝,辛卯,波斯王卑路斯來朝。
說實話,看着這些小國在下面俯首稱臣的樣子,李顯還是挺有成就感的,大唐的發展終究還是有他一份功勞在裡面的。
這之後就是天后上意見十二條,李治准許,然後……虢王李鳳薨。
李顯:……
這位的死跟李治大概是沒啥關係了,只不過……一連死了兩位親王,這個年皇室肯定不能太過娛樂,那麼底下的人也不好太喜慶,於是……自從穿越過來之後,李顯過了一個最沒有年味的新年。
上元二年春,朝廷又進入了一種相對風平浪靜的狀態,每個人都算是鬆了口氣,年假之後的慵懶帶到了朝堂之上,讓所有人都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但是這並不包括李顯,因爲李顯還要關注即將要進行的大祭。
這些年每年開春的時候他都要跑去祭祀山川,雖然他一直不太相信這種迷信活動,但是每年的祭祀之後似乎還真的管點用,一來二去李顯也就不想那麼多了,如果他累死累活一次就能讓大唐風調雨順還是挺划算的。
只不過這一次他想要做一件事情,這件事他誰都沒有說,就連鄭玘都沒有說,他總覺得說出來之後鄭玘肯定是不會答應的,更不要說別人了,但是他需要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他不想以後時不時的就要聽說誰誰誰又上書說壽王需要成親了。
沒有比祭祀的時候更合適的了,李顯在準備祭祀的時候顯得有些興奮,這種興奮讓鄭玘有些納悶,他是接觸李顯最多的人,也是第一個察覺出李顯的精神狀態似乎……有點不太對的人。
“今年……可是有什麼問題?”鄭玘想來想去最後只有這麼一個可能性了,要不然沒辦法解釋李顯反常的原因。
李顯聽了之後按耐住心裡的忐忑擡頭看着鄭玘微微一笑:“應該是沒什麼的,不過……具體還要等到那裡了之後才知道。”
鄭玘怎麼看怎麼放心不下,他一點都不懷疑李顯的神異程度,總覺得讓他這麼坐立不安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所以他轉頭就去申請要親自護衛李顯去祭祀。
鄭玘現在是統管宮衛,護衛李顯這種事情自然是用不到他的,他要申請也要有合理的解釋才行,於是鄭玘果斷就將李顯最近顯得有些躁動的事情說了出來,表示他不放心。
哪怕是已經沒有少女心的武后也覺得要被這對狗男男給閃瞎了。鄭玘只是自己猜測,李治和武后乾脆猜都不猜,直接把李顯喊了過來直接問。
李顯頓時被問懵了,他一臉茫然的看着李治和武后半晌才問道:“阿爹阿孃是怎麼知道的?”
這就是承認真的有事情了?
“到底如何?”死孩子,我們怎麼知道的你就不用管了,你要告訴我們怎麼回事兒就行了。
李顯……李顯能說出來纔怪,憋得臉都紅了才擠出來一句:“只是若有所感,卻是說不出來的,所以才說要到了那裡,祭祀之時與仙神溝通才知曉的。”
媽蛋,他的演技果然不過關,還有,鄭玘你個坑爹貨,你有什麼想法下次能先跟我說嗎?用的我又要來忽悠兩個大boss,你不知道boss不能輕易忽悠嗎?會短命的!
好在李顯的過往經歷讓他這些神神叨叨的話都挺可信的,李治和武后再怎麼奇怪也暫且相信了他的話,而後來發生的事情似乎還真的證實了李顯的預感。
二年春正月甲寅,熒惑犯房,一佔:主憂,再佔:喪。
得出這樣一個結果,太史局簡直快要被嚇死了,而本來還停留在年味餘韻裡的衆人也被炸了個夠嗆。
說實話,依照李治這兩年的身體狀況而言,說他會駕崩所有人心裡都存了一個疑慮,都不想相信這是真的,但是心裡卻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很有可能是這樣。
李治倒是看的挺開,他什麼都沒做,只是加快了培養太子的步伐,而李顯覺得……他的機會倒是真的來了。
於是在祭祀黃帝的時候,李顯在完全篡改了原本的祭文,將最後一段給改了,而且改的無比出人意料。
李顯:君生上古,繼天立極,神功聖德,垂法至今。吾主興百神之祀,考君陵墓於此,然神星所示,福壽無常,今餘嗣叩天地致祭,不蓄妻妾,不留子嗣,以吾之身,護吾主安康,佑吾家國。尚鑑精忱,永垂歆格!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