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無論做什麼都是要看個天分的,而這個天分有的時候是老天賞臉,有的時候靠家裡遺傳,但是到大多數人都是平平常常一輩子,沒什麼特別突出的閃光點。
郭待封就是那個倒黴的沒遺傳了父親本事也沒被老天賞臉的人,偏偏他出身將門,還是家裡的次子,家裡主要的家產是要給長子的,他的父親郭孝恪身上也沒個爵位,還早就死了,郭待封的前程就有點愁人了。
李治也是想要善待開國功臣之後的,主要是郭家的勢力還沒有大到讓他難以忍受的地步,人家透出了個意思,李治就也願意優待一下,這一次打仗在李治看來基本上是沒什麼大問題的,區別就在於他們要把吐蕃打到什麼地步。
郭待封這一次去真的就是去鍍金的,他就是隨便溜達一圈,回來都能拿點封賞,這樣家裡人也就放心了。結果誰能想到這個草包……鍍個金還能出事兒呢?大軍一共分了三路,薛仁貴自己領最大的一路,婁師德領了一路,郭待封就領了另外一路,然而郭待封那裡的兵馬算是最少的,他是負責查缺補漏的。
這也是薛仁貴想出來的辦法,讓這位衝鋒陷陣他是不肯的,萬一出點什麼事兒可怎麼好?查缺補漏這種事兒也不是沒好處,反正現在戰功也看人頭的,到時候無論是薛仁貴還是婁師德睜隻眼閉隻眼放點人過去讓郭待封揀點便宜也就算了。
千金難買早知道,薛仁貴就放過去了不到五百人吐蕃人,郭待封手裡有五千人,十比一的比例,就算十個打一個你也能打吧?於是郭待封就是有本事讓那五百人將他的五千人都橫掃了,打了他一個丟盔棄甲,最後只帶了兩千人逃到了鄭玘那裡。
鄭玘作爲後勤輜重是走的最慢的,一開始沒交火的時候還好,後來交上火之後就陸續有一些不太重的傷員也跟着一起走,這些傷員就是皮肉傷之類的,等差不多好了還要上戰場的。
於是帶着一幫後勤兵和一幫傷殘人士的鄭玘就遇到了被五百吐蕃兵追的四處逃竄的郭待封。
郭待封遠遠的看到自己人的時候還心中一喜的,等再看一眼發現是後勤輜重部隊之後,瞬間就萎靡了一下,不過他一想後勤部隊的領導是鄭玘,這貨的職位沒自己高,後勤好說也有幾千人呢,他到了那裡就能直接指揮!
郭待封還做着將那些吐蕃兵打回去的美夢呢,可是鄭玘怎麼可能讓他得逞,在他遇到狼狽的郭待封的時候就知道這事兒要不好,而後面那幫吐蕃兵跟的也不算緊,鄭玘還有時間瞭解一下,比如說對方現在還剩下多少兵力。
結果郭待封這貨……說他是豬都侮辱了豬,他居然不知道追他的吐蕃兵還剩下多少人!他還不耐煩應付鄭玘的問話只嚷嚷着要人,要將那幫吐蕃兵給滅了。
鄭玘看他那副神氣活現的蠢樣簡直是分分鐘忍不了了,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幾個人能夠讓你重組三觀,跟這貨比起來,他發現自己的學生簡直是太可愛了,起碼沒這麼拖後腿!
時間太緊,因爲不知道那波吐蕃兵什麼時候會跟他們遇上,鄭玘果斷讓大軍停下了腳步,然後……然後他就直接一肘子揍暈了郭待封。
剛剛還滿臉不耐煩的郭待封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上去一點都不健壯的少年居然說動手就動手,於是他也沒有防備的就那麼……倒了。
鄭玘看他倒下來還往旁邊讓了讓,連扶都沒扶一下。一瞬間本來還有些慌亂的隊伍直接就寂靜了,無論是郭待封帶來的那些殘兵敗將還是鄭玘領着的這些後勤小兵一個個的都安靜如雞。
鄭玘把人鑿暈了之後還一臉淡定的說道:“郭將軍一路疲乏,看到友軍竟暈過去了,現在所有士兵由本將軍統帥。”
睜眼說瞎話什麼的,鄭玘也是爐火純青了,偏偏也沒人反駁他,他長得好看脾氣好,一路下來跟後勤這些兵也算是混熟了,而郭待封帶的那些兵本來跟郭待封也沒什麼感情。
都說了大唐現在是府兵制,也就是說將軍手下其實是沒有兵的,真正有兵的大概都是那些品級不算高的折衝都尉一類的,而這些折衝都尉一般也會兩三年調換一下,所以說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將軍。
那些士兵本來都是一個地方的,跟着郭待封功勞沒撈到不說,還折損了好多人,這些人對郭待封也是怨恨的,所以對於鄭玘這樣以下犯上的做法,大家雖然驚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卻沒有人出來反駁鄭玘。
雖然這些人打心裡也不是很相信鄭玘的,只不過接下來鄭玘的安排卻是比郭待封有水平多了。這些兵雖然當不了將軍,很多都是因爲出身不夠功勞不夠,如果有機會的話也有好苗子的,所以他們不缺見識。
鄭玘也沒幹什麼,首先就是收攏郭待封的那邊的殘餘,然後派人保護好糧草輜重,這些是所有大軍的命不能丟,然後就是組織防禦。
鄭玘不知道薛仁貴的小心思,他聽說郭待封的五千人馬被打的就剩下這麼兩千人馬了,琢磨着對方肯定人不少,於是就開始各種設誘餌設陷阱。鄭玘忙了個焦頭爛額,等那邊的人過來之後,雖然遠遠的看不清人,但是粗略的估算一下也能算出來,尼瑪,對面的數字絕對不超過五百人!
是啦,雖然郭待封輸了,但是也不可能一點對方的人都幹不掉,現在吐蕃兵也就剩個兩三百人。如果換成唐軍,肯定會覺得窮寇莫追,不會追過來。
而那些吐蕃兵見了血就跟狼一樣,覺得唐軍軟弱不堪,現在看到了糧草輜重就更是興奮的紅了眼。
鄭玘看着他們氣勢洶洶的樣子心裡就憋了一股氣,尼瑪,區區兩三百人就趕往這裡衝?真當我大唐無人呢?
於是……那三百多不四百左右的吐蕃兵就……再也沒回去。
鄭玘收拾完這幫人之後一抹臉上的血,冷冷的看着前方,將部隊收攏了一下,雖然有受傷的,但是因爲他之前太小心了,想了很多辦法,所以倒沒有死人,糧草什麼的自然也都在,於是……繼續上路吧。
之前被收攏的兩千士兵殺完這幫吐蕃兵之後就淚流滿面的跪下來,各自喊着各自相熟的人,道是給他們報仇了。鄭玘忍不住一陣心酸,不過他還是很快收斂好情緒,讓士兵各歸各位,那兩千也被他暫時先安排了事情。
如今這些士兵算是都服了鄭玘了,他們之前也翻了以貌取人的壞毛病,雖然鄭玘身上也是有軍功的,但是這個……看起來不太像是能拼殺的主兒啊。
等到真的打起來了,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氣,鄭玘那把陌刀簡直是就是閻王爺手裡的筆,只要出去就要收一條命回來。
到最後鄭玘自己都忘記了砍了多少人,他連臉上都被快要被鮮血染紅了。然後這位貌美如花的將軍大人……眼都不眨一下的抹了把臉,讓繼續走。
雖然很兇殘,但是到底讓士兵放了心,行了,這位是個心裡有數的,尤其是跟着郭待封打過仗的那些士兵,都要感動哭了,恨不得就此跟着鄭玘不再被調配到其他地方。
怎麼可能呢?他們這幾個團這就是……沒了啊,以後要麼往裡面加人,要麼他們調到別的地方,這都要看上面的意思呢。
而上面……上面現在也快要愁死了好嗎?薛仁貴到底是不放心郭待封,在郭待封那裡放了眼線,只不過那個眼線也不是什麼特別有能力的人,是啊,誰能想象收拾殘局的後續部隊能被打成這樣呢?
在失去郭待封那邊的消息之後,薛仁貴心裡就咯噔了一聲,他連忙讓大軍停了下來,然後準備跟婁師德分析一下。
是啦,雖然他是行軍大總管,但是很多時候也要跟下屬商議的嘛,打仗終歸不是兒戲,一人計短兩人技長,總歸沒有壞處的。
這一次薛仁貴本來想要帶着婁師德來個千里奔襲的,因爲趕着去救阿史那道真,所以他們跑得快了一些,然而糧草輜重是跑不快的,於是薛仁貴跟鄭玘約定好了在當望匯合之後,就先帶着人馬跑了。
這之中陸陸續續也遇到過吐蕃兵,大大小小交鋒了幾次,吐蕃一次好處都沒佔到,雖然還沒有跟阿史那道真匯合可是已經給他那邊緩解壓力了。
現在作爲後續部隊的郭待封那邊出了問題,薛仁貴第一個想法就是被人從後包抄了,於是緊張兮兮的查了半天之後,沒看到一個吐蕃兵,兩個人分析了一下,那邊應該也就是遇到了五百左右的吐蕃兵,怎麼會就這麼沒消息了呢?
兩個人怎麼想怎麼不對,於是薛仁貴拍板讓婁師德先帶兵去找阿史那道真,他留下來等郭待封那邊的消息。
婁師德感恩戴德的走了,這個時候留下來的就等於少賺很多軍功,薛仁貴也是覺得自己年紀大了,而且已經是國公了,再往上也不好封了,功高震主什麼的並不是什麼好事兒,所以就讓婁師德先去了。
結果薛仁貴過了兩天接到了鄭玘的消息之後差點沒被氣死!他都想不明白,郭孝恪當初可也算是一員猛將的,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熊包兒子?
幸好鄭玘靠譜,這個時候他就有些感謝鄭玘,這要是讓這麼一個人去領着後勤部隊,那遇到那些吐蕃兵這些糧草真的就是別想要了。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如果不是鄭玘勸他的話,那麼這個時候領着這支軍隊的就是鄭玘了啊,鄭玘的本事……怎麼可能放這五百人過去找後勤部隊的麻煩?
一時之間薛仁貴也覺得頭有點暈,乾脆也不想了,直接給鄭玘去了封信,讓他好好的看好糧草輜重,還是按照之前的方法在當望匯合。
然後轉頭這位國公爺就寫了封摺子,將事情從頭到尾都呈給了李治,他也光棍,反正最後的賞格都是朝廷發下來的,鄭玘是對是錯讓聖人去判斷吧,他就不折騰這件事兒了。當然他之所以敢這麼幹主要是鄭玘已經立功了,就算聖人覺得他犯錯了也不過就是個不功不過不會影響到什麼的。
至於郭待封……折損了三千兵馬,薛仁貴估摸着這人的懲罰不會輕了,所以壓根就沒再問他一聲,只是讓鄭玘照顧好郭待封。
而鄭玘對郭待封的照顧就是……每天喂的藥裡都有安神的藥材,他算是領教了豬隊友的功力,這樣的隊友放出去簡直是給自己找事兒幹,他還是安安靜靜的睡着吧。
前線那邊如何,長安這邊是不知道的,那邊雖然在打仗,但是除開前兩天長安城的氣氛緊張了那麼一會之後,大家就都該幹嘛幹嘛去了。
畢竟除了打仗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而最近……李治過的十分不好,沒啥原因,自從春雨下了之後,眼看着要入夏了,然後……不是下冰雹就是大旱,反正天氣十分極端,從戶部那裡呈上來的摺子看,今年只怕有四十多個州收成不太好,甚至有好幾個州都要絕收了。
李治被老天爺折磨的茶不思飯不想,直接住到了偏殿,還減了膳食,他的想法很簡單,老天爺不高興不給好天氣,那就是皇帝做的不好,於是皇帝就要懺悔啊。
之前改元大赦天下祈禱山川這些都做過了,除了李顯的祈禱有用了,其他……真是一點用都沒有,於是李治只能剋扣一下自己了。
他減了膳食,整個皇室整個長安就沒有敢不減的,這個時候還不跟着走,不是活該被聖人記上一筆嘛。
李顯有些心疼他爹,不是他說,李治這個年齡放到後世也不算太大,剛剛四十多歲,正是身體硬朗的時候,結果硬是操勞的一身的病,眼睛不好用了還經常頭疼,現在還要爲了天下發愁。
可是他又不能去勸,這事兒沒法勸啊,最後也只能想着花樣的弄一點營養均衡的食譜送進去。
而李顯自己……說實話減了他也沒覺得自己受虧,本來親王那一桌子碟碟碗碗的就不少,他以前也覺得太浪費了,但是鄭玘跟他說這代表着身份和臉面,他不這麼做就代表着不要這個身份了,那麼別人怎麼作踐他也就美人計較了——你自己都瞧不起你自己了。
不得不說,封建社會階級地位什麼的是體現在方方面面的,李顯那一桌子就算減了一半他自己都吃不完!
李顯爲了糧食的事情急得團團轉,獅子國的使團要走了,臨走的時候送了他一隻小獅子,可這樣李顯也沒多高興,小獅子很可愛是沒錯,但是現在天底下那麼多人捱餓呢啊。
經過這一年的時間,他也知道自己捐糧只能救得一地百姓,只有從根本上解決了糧食的問題,才能讓這個國家一點點緩過來。雖然和婆羅國以及獅子國的貿易往來都定好了,但是這兩個國家不是他說,真的是太小了,哪怕真的物產豐富,糧食產量高也負擔不起整個大唐的開銷,更何況人家的國民自己還要吃用呢?能給他們多少?
於是李顯揣着那份航海計劃就去找李治和武后了。而李治和武后……幾乎都要麻木了,他們現在算是看出來了,除了平常請安,只要李顯進宮那就肯定是有大事兒的,只是這一次李顯的事情看起來有點異想天開。
李治和武后都很懷疑,李顯……就只能忽悠他們:“這事兒不做了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只有做了才知道,那邊真的有很好的糧食作物的,您兩位也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很多事情我也不能說,其實就是造船讓人出海一趟,要是沒錢我自己出錢就是了,也不費什麼事兒,就是這造船的事兒……有點麻煩。”
李治幾乎要被李顯的無賴給氣笑了,伸手敲了敲兒子的頭:“胡謅什麼,只是你說的那個地方既然那麼遠的話,一路上沒有海圖是很難過去的。這事兒,你先等等吧,朕想想。”
李顯轉頭眼巴巴的看着武后,武后卻沒有搭理這件事兒只是忽然說道:“過些日子就是六郎成親的日子了,你都準別好了嗎?沒錢就來阿孃這裡拿。
李顯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兒子怎麼會連這點東西都出不起呢,阿孃不要擔心。”
武后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你喜歡什麼樣的,要不要阿孃幫你找找?”
李顯有些奇怪的看着李治又看看武后:“不用啦,兒子最近沒心思想那些啊。”
武后這就不問了,李顯雖然有些納悶好端端的怎麼又說起了這件事兒,不過他也沒有放在心上,轉頭繼續去絞盡腦汁的想怎麼畫船體構造圖去了,哎,要說這個時代各種尺子什麼的沒有也是挺不方便的,他還要先去適應這裡的各種度量衡。
什麼?你說換度量衡?別開玩笑了,那可不是弄個標點符號的事兒,更改從來都比新創造出來的東西更難以推廣。
李顯回到家裡之後,進了書房逛了一圈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這裡看看那裡看看,然後就發現原來是他放在角落裡的箱子被挪動了,不由得衝着承保和狸奴發了脾氣。
承保和狸奴嚇了一跳,連忙告罪,李顯倒也沒罰他們,只不過是想讓他們知道這個箱子不能碰而已,因爲這裡面裝着他的秘密,誰都不能知道的秘密。
李顯把人轟出去之後打開箱子看了看,順手扒拉了一下,看着數量差不多就沒放在心上,只是蓋箱子的時候心裡模模糊糊的閃過了一個念頭,但是那個念頭究竟是什麼,他卻沒抓到。
抓不到也就不抓了,因爲這個時候他收到了一個消息:鄭玘又遇敵了,不過這次比較幸運他沒有失蹤,反而把人給打回去了。
李顯知道消息的時候當時就擔心死了,朝上的各種軍報什麼的,李顯是有資格知道的,他早就知道鄭玘被薛仁貴派去看管糧草輜重,說實話,想到上一次鄭玘也管這些他還有些微妙來着。不過那個時候鄭玘管的是賬本之類的東西,而這一次鄭玘是作爲護送這些東西的將領在那裡的。
不過事實證明,鄭玘可能天生跟後勤兩個字犯克,要不然怎麼每次他在後勤都能遇敵呢?糧草部隊那走的都是已經開闢好我軍已經佔領的路線啊!
李顯擔心的不行,連續兩宿沒睡好覺之後,李顯頭一次利用特權準備了一包子藥品繃帶以及一件護身軟甲讓人混到補給隊伍裡面一路去前線送到鄭玘那裡。說實話,能夠利用特權給心上人偷偷送東西什麼的,這感覺還是挺不賴的。
結果他這邊剛剛做完了這件事兒,那邊武后就召見他了,李顯略有些心虛,回頭去王府抄了幾個零食小點的食譜就進了宮,雖然不知道女皇陛下找他什麼事兒,但是有食譜那位兇殘的女士還是會高興的。
結果這一次食譜也沒能救得了他。
李顯到了那裡之後他先是看到武后臉色十分不好看,小心翼翼的行禮還沒等他說話呢,武后就直接丟出來一卷畫卷扔到了李顯身上,同時語氣略有些陰沉的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心儀之人?”
李顯一看到那幅畫上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詞句,熟悉的墨跡……頓時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