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素裝淡抹,孤單一人坐在船艙裡。一腿微曲,一斜放,坐了一個悠閒的姿勢,可是心情卻一點也悠閒不起來。紅脣翕動,脣邊的一管竹笛奏出輕盈飄逸的音符,將那一曲《被遺忘的時光》吹奏得婉轉悱惻,一分憂思,兩處哀愁。
笛音少停,上官婉兒緩緩放下手來,將笛兒放到身邊。忍不住一陣秀眉微顰,眉間的一片花鈿也似乎透出幾股愁怨來,輕嘆一口氣低聲吟道:“玉關春色晚,金河路幾千。琴悲桂條上,笛怨柳花前。霧掩臨妝月,風驚入鬢蟬。緘書待還使,淚盡白雲天……昭君出塞時的心情,我總算是明瞭的幾分。有些事情,且是說忘就能忘了的?秦大哥,你若有空閒之時,也會像婉兒這般,思念着你麼?……”
自從來到楚仙山莊後,在宮裡伺候了武則天一輩子的上官婉兒,突然的清閒起來,變得無事可做。從第一天起,無論是冬雪紛揚還是春雷滾滾,她每天都會獨自一人撐着小漁船兒,飄泊在楚仙湖上。一來是回憶當初和秦霄一起泛舟遊玩的日子,二來,若是秦霄會到楚仙山莊來,必走水路。自己也可以最早最快的迎到他。只是今日,她吹那一曲《被遺忘的時光》想着以前的點點滴滴,一時太過入神了,遠處駛來一艘大船居然油然不覺。
上官婉兒略朝外看了幾眼天色,輕嘆一口氣:“看來,今日又是白等了……秦大哥,白蛇傳的故事我都快要編完了,而且都寫了下來。最後,白娘子跟許仙,在桃花瓣飄落的濛濛春雨中。在杭州如詩如畫的斷橋之上,又相逢了。他們從此相伴餘生舉案齊眉兒孫滿堂。這個結局。多麼美妙呀……可是,我們什麼時候,又才能相擁於油紙傘下,賞這一湖連天的相思碧水呢?……”
看來時候已經不早,上官婉兒便起身出了船艙走到船尾。拿起一根青綠的竹篙準備撐船回去。打從來的那天起,從小在北方長大地上官婉兒,就練習自己撐船,省得自己在船艙中相思落淚的時候,還有旁人看笑話。到了今天,雖說談不上熟練,但好歹勉強能將船撐回去了。
上官婉兒將竹蕩朝水中探去。本以來能像平常一樣點到湖底,沒想到篙入水中才一半,就彷彿被什麼東西抓到了。還在左右地搖晃!
上官婉兒大驚失色。信手扔了竹篙就驚慌的大叫起來,連忙跌跌撞撞的朝船艙內闖去。那根竹篙卻奇怪的立在那裡,而且豎得極穩,像是牢牢的插在了湖底地泥石之中。而且輕微的搖晃。
上官婉兒嚇得一臉發白,驚聲叫起來:“妖怪。救命哪!”
“嘩啦”一聲水響,船尾赫然站上來一個人——撐着竹籬跳上來的秦霄。
秦霄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要謀殺親夫麼,我的好婉兒?”
上官婉兒張大了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說不出話來。
秦霄笑了一笑:“怎麼了,傻了?婉兒,我是秦霄呀!”
上官婉兒不可思議地眨了兩下眼睛,搖一搖頭,低頭緊張的自言自語:“幻覺,肯定是幻覺——我是不是快瘋了?”
秦霄擡腳朝船艙內走來,呵呵的笑道:“婉兒,不是幻覺。我回來了,真地是我。那邊地大船你沒有看到麼,我的船。聽到你吹的笛聲,我就游過來了。”
上官婉兒緩緩擡起頭來,眼睛裡已滿是淚水,喉間如同被塞了一團棉花,聲音滯澀的說道:“秦大哥,真地是你?”
秦霄身上的水叭嗒嗒地往下流,滴得船板篤篤作響,緩緩的溢到四周,將窄小的船艙弄得淋淋漓漓。秦霄抹了一把額頭不停下滴的水珠,攤開雙臂,大聲說道:“親愛的婉兒,你的秦大哥回來了!”
上官婉兒一下就跳了起來,不顧一切的撲到秦霄懷裡,失聲痛哭道:“真是的你……真的是你!七十六天零四個時辰,我終於等到你了!”
秦霄也顧不得身上溼透緊緊的摟着上官婉兒:“我的好婉兒,我說過,我會回來的!會和你在一起的!”
上官婉兒像個孩子一樣哭得越來越大聲,淚流滿面,雙手如同那天在洛陽分別時一樣,不停的輕輕拍打秦霄的背,已經是說不出話來。
秦霄側過頭,撫了撫上官婉兒清麗如玉的面龐,抹去那上面的淚痕,對着她溼漉漉的紅脣吻了上去。
上官婉兒忘情的閉上眼睛,抱住秦霄的脖子,熱烈的回吻……
窄小狹長的船兒,左右不平衡的搖晃起來。
上官婉兒略有些驚慌的推開秦霄:“這船兒都要翻了!”
秦霄鬆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你的身上,也全都溼得透了……”
“可是我一點也不冷,真的!”
上官婉兒止住了哭泣,可是眼淚仍然無聲的滑落:“能等到你回來,莫說是將身上弄得溼了,就是將我扔進水裡淹死,我也心滿意足!”
“胡說!”
秦霄又將上官婉兒一把抱進懷裡,不由分說的吻住了她的脣。一手環着她的香肩,一手撫住她的柔腰,恨不能將她嵌進自己肉裡,狠狠的心疼一把。
上官婉兒也顧不得許多了,微踮起腳,和秦霄吻得難捨難離,臉上已是一片紅潮,身子也發起熱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寒冷。
二人忘我的熱吻,小船兒驚慌的搖晃……
許久,二人才分得開來——“嫁給我!”
“娶我!”
二人異口同聲,然後相視一笑——“好!”
第三次熱吻,除了火熱的纏綿,伴之以船艙溢進水來。
上官婉兒感覺腳下一涼,驚慌的跳了一下:“唉呀一一還是快回去吧!你看看你,一身溼得透了還在淌水,容易着涼。”
“好。我來撐船。”
秦霄貪婪的在上官婉兒額頭的花鈿上輕啄一口,扶着她在船艙裡坐下來。就準備到船尾拿竹籬。
走到船尾一看,不由得好笑起來——那根牢牢插在水底的竹籬,現在離船已經有一百多米遠!
敢情剛纔熱吻的一會兒,船飄蕩出了這麼遠呀,自己真是不覺得。
愛因斯坦老同志說得可真對。與心儀地美女相處的時候,那時間就是過得飛快!
反正也是一身溼得透了。再下一次水又有何妨?秦霄一翻身躍進水裡,朝那根竹篙游去。上官婉兒一聲驚叫急忙走到船尾,已是不見了人,皺着眉頭低低地抱怨:這麼冷的天,生病着涼了可如何是好?
秦霄取了竹籬游回來。翻身爬上船頭,對着上官婉兒一陣傻笑:“別這樣看着我,習慣了。從小就在河邊長大的。敲破冰塊兒還下水游泳抓魚呢。這算什麼!”
上官婉兒剛剛從一陣幸福的眩暈中恢復過來,此時眼睛裡仍是一汪兒春水纓纓:“我可管不住你。要是讓仙兒知道了,非罵你不可!”
“放心,她不會的!回船艙坐好了。客官,我們拔錨起航回家嘍!”
秦霄等上官婉兒坐得好了。一篙兒撐了下去,忍不住就唱起了那首,當初和上官婉兒一起遊湖時唱地歌——“唱山歌來,這邊唱來那邊合,那邊合。山歌好比春江水也,不怕灘險彎又多嘍彎又多……”
上官婉兒咯咯的笑了起來,拿起那管笛子,跟着秦霄的節拍吹奏起來,居然也十分的吻合,曲調裡已是一陣輕快飄盈,抑鬱憂愁之音蕩然無存。
秦霄哈哈大笑:“這就叫琴瑟合鳴,夫復何求呀!”
船行靠岸,秦霄遠遠就看到,李仙惠領着墨衣紫笛還有幾個人,都在岸邊等着他們。邢長風那些人,已經都識趣的先回了莊裡。
上官婉兒走到船頭,激動的大喊:“仙兒!是你麼?”
那邊李仙惠回道:“是我,婉兒姐姐!”
上官婉兒滿心歡喜:“旁邊是八萬和九筒麼?”
秦霄不由得大笑:“八萬九筒?這是什麼稱呼呀!”
上官婉兒回頭咯咯笑道:“八萬是墨衣,九筒是紫笛呀!”
“怎麼取了這麼個綽號呢?”
“你不知道,墨衣每次和牌,手裡肯定有八萬,或者就要和八萬。所以我們有八萬都不輕易打的;紫笛麼,嘻嘻,一會兒你自己問她呀!”
船終於靠了岸,上官婉兒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四個‘麻友’激動的抱作一團嘻嘻哈哈的又叫又嚷,全然沒了淑女風度。紫笛地聲音儼然是最大地——“哇哈哈!我們四個終幹又聚到一起了,今晚開打,麻將牌我可是隨時帶在身上!”
秦霄一臉笑意的朝她們旁邊的幾人看了一眼,一身道袍束手而立的莫雲兒,臉上笑意濃濃,眼睛已經彎成了月芽兒;狄仁傑長子狄光遠,憨厚地呵呵直笑,遠遠的就朝秦霄直拱手:“大郎終於回來啦!”
二人地中間,站着一個小姑娘,羞羞怯怯的靠在莫雲兒腿邊,有些躲閃但更多是好奇的眨着眼睛,看着一身是水的秦霄。
秦霄心裡一笑——這不是楊玉環麼?一年沒見,居然長高了這麼多!
秦霄下了船走到三人面前,狄光遠激動的說道:“大郎,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們這兒可是天天盼你來呀!大冷的天兒,你怎麼就跳進水裡了呢?凍壞了可不好呀!趕緊回屋泡個熱水澡,換套衣裳吧。”
狄光遠一番話如同兄長父親一般,說得秦霄心裡熱乎乎的,笑着說道:“光遠大哥,沒事兒的,我身體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時候,還不經常跳進冰河裡抓魚麼?——咦,玉環,你爲什麼要躲起來呢,你不認得秦大哥麼?”
穿着一身紅袍夾襖小臉兒胖嘟嘟的楊玉環,眨着圓圓的大眼晴、咧着嘴露出缺了一口乳牙的潔白牙齒,稚氣十足的說道:“玉環認得。你就是那個將我送到這裡來的秦大人,現在是將軍,是候爺,也是上官姐姐日夜思念的情郎哥兒!”
“呵呵!”
秦霄大笑着蹲下身去,撫着楊玉環的頭:“真乖,真聰明!玉環,你姑奶奶呢?”
楊玉環輕輕的嘟起了嘴,有些傷心的說道:“姑奶奶睡着了,在那邊的小山上……”
一直靜立旁側的莫雲兒說道:“三個月前過世的,葬在對面山腳十里外的小凌子崗上。”
秦霄站起身來,看着一身道姑打扮,比以前更成熟穩重了的莫雲兒,微笑說道:“雲兒,這些日子來,你還好麼?”
“挺好。”莫雲兒點頭。
“這裡的人,都視雲兒爲親人。沒想到,雲兒能在這裡找到家的感覺。真的很好。”
“嗯,這就好。”
秦霄點頭微笑:“這些日子來,一直由你照理莊中事務,真是辛苦你了。”
“很清閒呀,幾乎沒什麼事情可做。”
莫雲兒笑得眼角兒彎彎,睫毛彎彎:“比在道觀裡還清閒,每日只是頌經參道。尤其是光遠大哥來了以後,我就更加無事可做了,大部分的時間裡,就是傾聽婉兒述說相思之苦。”
旁邊的四個女子鬧了一陣,總算是散了開來。上官婉兒聽到莫雲兒的話,急急的跳腳:“雲兒——”
秦霄呵呵的笑:“好了,一籮筐子的話,我們回去再說吧。”
衆人結伴而行,朝楚仙山莊走去。
楊玉環輕輕甩脫莫雲兒牽着她的手,跑到秦霄身邊,拽了拽他的衣角:“秦大哥,上官姐姐說,你若是肯回來看她一眼,她馬上就決定嫁給你。你會願意娶她麼?”
上官婉兒頓時大窘:“玉環!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了,你莫要亂說。不然晚上姐姐不給你講故事聽了。”
“哎呀呀,秦大哥,上官姐姐威脅我呢!”
楊玉環銀鈴般的笑了起來:“本來就是嘛,你昨天晚上還說過呢。你給我講《白蛇傳》故事的時候,你就說,你若是白娘子,也要挑一個像秦大哥這樣的男子去嫁。”
大家都一陣輕笑起來。上官婉兒嬌羞的跑過來要抓楊玉環:“小叛徒!小叛徒!”
楊玉環嘻嘻的大笑,四處躲閃:“哎呀呀,我也只是實話實說嘛!姐姐饒命呀!”
李仙惠輕巧巧的湊到秦霄身邊,一臉溫柔如水的笑意:“娶了吧,當作平妻。”
秦霄一笑:“當真?怎麼你比我還急,莫非她給了你好處?”
“我就當是。”
李仙惠挑嘴一笑,漾起兩個小酒窩兒來:“多了一個固定的牌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