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長談約摸過了一兩個時辰,眼看着晚宴要開始了,武則天才意猶未盡的對秦霄說道:“秦霄,我與狄公既是君臣,亦是良友知己。狄公可曾在你面前說過關於朕的評述?朕想知道,朕的老朋友,是怎樣評價朕的。”
“這……”
秦霄頓了一頓,心裡暗想道:雖然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可是這吹牛拍馬屁,不是我的特長啊!而且,武則天混跡官場政界這麼多年,現在又當這麼多年的皇帝,都成了人精了,什麼話能瞞得過他?開天闢地古往今來天下第一好皇帝?暈了,這話我自己聽了都想吐!
“說吧,不管是什麼話,照實說來,朕都不怪罪於你,更不會怪罪狄公。”
秦霄急中生智,偶然想起有一次狄仁傑跟他閒聊時,倒是說起過兩句,於是說道:“當時微臣年幼,已記不得許多。只依稀記得,恩師告訴我,皇帝奶奶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你說什麼?”
武則天語調徒升,不可思議的問道。
秦霄驚了一驚——“壞了!這下想套近乎一點,難道說錯話了?”
眼前這當口,又不容他不繼續說下去,只得重複道:“在微臣的印象裡,恩師就是這樣告訴微臣的——皇帝奶奶,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呵呵!好,皇帝奶奶……”
武則天大笑起來,心中千思萬緒,喃喃道,“好一個‘皇帝奶奶’。朕的滿朝皇子皇孫,也沒人這樣稱呼過朕……”
看着武則天滿是高興的樣子,秦霄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暗暗道:怪不得人人都說伴君如伴虎,還真是這感覺。去江南當欽差?好吧好吧,這可比在皇城裡當個芝麻小官有意思多了,至少不用在皇帝眼皮底下膽顫心驚的。
上官婉兒領着秦霄出了御書房,一直訕訕的低頭笑着。秦霄有些納悶,於是乎跟上幾步說道:“上官姑娘,方纔,秦某可曾說錯話了?”
“沒有呀!”
上官婉兒停下步子,一臉笑意的看着秦霄,“非但沒有說錯話,還說得很好。看得出,陛下很喜歡你呢。”
秦霄身形未定,不自覺的靠近了上官婉兒,兩人近在咫尺,形成了一個臉對着臉極度曖昧的狀態,秦霄甚至感覺到了上官婉兒身上淡淡的體香,和略顯慌張的呼吸。
不料上官婉兒毫無退避的意思,反而仰起頭湊得更近了,衝他說道:“秦公子,你真的還沒有娶妻?”
“沒有……”
秦霄心裡跳得厲害,一陣口乾舌躁,不禁心中大呼失態,忙掩飾道,“秦霄怎敢欺君!”
“嘻嘻!”
上官婉兒一陣俏笑,昂起頭朝前走去,“快走吧,我帶你去麟德殿。你要不跟着我,肯定迷路!”
秦霄看着婉兒走開,心裡頗有些懊惱:“我堂堂一個爺們,在這小娘子面前居然吃鱉,真是鬱悶!現在我算是明白了,爲什麼21世紀我國的法律規定,男人18歲可以當兵,卻要22歲才能結婚。對付一個娘們,比對付一羣敵人,難多了嘛!”
正在這時,兩個人迎面朝他們走來。秦霄仔細一看,卻是換了王公錦服的李隆基和李重俊。上官婉兒急忙上前施禮:“婉兒見過義興王殿下,見過臨淄王殿下。”
李隆基忙道:“婉兒姐姐免禮。”
還伸出一手讓她起身。秦霄快步上前,正欲施禮,被李隆基一把按住,拖着他的手就往旁邊走去:“秦兄不必多禮了,來,我們到這邊小亭一敘!”
上官婉兒急道:“臨淄王,陛下已在麟德殿設宴,正等着二位殿下和秦狀元前去呢!”
李重俊搖了搖頭,道:“婉兒,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瞞的性子。隨他去吧,不會耽誤正事的。”
上官婉兒低了低頭:“殿下說的是……”
李隆基把秦霄拖到一個涼亭裡,興奮的說道:“秦兄,我就知道你肯定得狀元,哈哈!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只要得了狀元,就和我義結金蘭!要不我看,就今晚吧!宴會散後,我們就燒黃紙,喝血酒!”
秦霄一下無語,只得任由李隆基興高采烈的拖着他到了麟德殿。
和唐明皇義結金蘭?秦霄忍不住一陣頭大!
看到秦霄和李隆基、李重俊等人結伴進入麟德殿,早已到場的一些官員刮目相看,心中齊齊想到:這秦霄好快的手腳,這麼快就找到靠山了?
晚宴上,武則天興致頗高,連飲了數杯,與羣臣百官開懷暢談,氣氛熱烈之極。酒過三巡之後,聲樂奏起,一場美倫美奐的歌舞呈了上來。最讓秦霄印象深刻的,倒不是優美沁心的音樂和那些美女嬌娘的漫妙身段,而是一個叫“公孫大娘”的戎裝女人,那段絕妙的“劍器舞”唐朝的歌舞分爲兩類,在歷史上都享有極高的聲譽。一類是健舞,一類是柔舞。而公孫大娘的劍器舞,無疑是盛唐歌舞中最有名氣的流派。現在,除了在皇宮中獻藝演出,別的地方,根本無法看到公孫大娘本人親自表演的絕技了,頂多就是能看到她的徒弟,但也是非同一般的場合和人家才能請得起的。軍人出身的秦霄,對這種表現軍中生活,融入了沙場雄渾氣氛的劍舞,極是喜歡。還在21世紀的時候,他就記得,詩聖杜甫就曾用八句詩來讚揚公孫大娘的劍器舞——“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今日有幸親眼見識,秦霄不覺大呼過癮!——這皇室的生活,就是不一樣啊!
酒宴上,倒也有不少的官員來跟秦霄套近乎,推杯換盞,談笑生歡。秦霄來者不拒,一一笑臉相迎。心裡卻不時的想到:年代不同,這人情世故倒是相同的。今日我得了狀元,便有當官的來睬我幾下,假使哪天失勢或是觸了黴頭被投進大牢,你們這些傢伙,肯定要離我十萬八千里遠吧?
當日晚宴後,已被灌得半醉的秦霄被李隆基拖到皇城外,七彎八拐的來到了一座大寺廟裡。幾個和尚慌忙迎了上來,李隆基將手一揮:“你們退下,沒你們的事。我今天特意來拜下佛祖,大雄寶殿借我用半個時辰,外人不得入內。”
隨即便拖着秦霄進到大雄寶殿裡,在金光閃閃高大無朋的佛相前跪了下來,磕起了響頭,義結金蘭。算上年齒,秦霄還大李隆基一歲。
秦霄已經有些暈乎了,但有件事情他可一直沒忘——‘皇帝的兄弟,豈是好當的’?於是對李隆基說道:“臨淄王,按理說,你貴爲王親,我是一介草民,我本不該高攀和你結義。不過嘛,既然有緣,我也喜歡你這個王候,倒也無妨。只不過,有句醜話我可以說在前頭,你聽了可別生氣。”
李隆基拉長了臉:“大哥,你這是什麼話?現在我們都是兄弟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還有,別臨淄王臨淄王的叫了,你就叫我‘阿瞞’或是‘隆基’吧!”
秦霄忍不住大笑起來:“隆胸、隆鼻、隆屁股的多了去了,隆那玩藝的,可真是少見啊!”
李隆基聽得一頭霧水,簡直不知所云,又加上也喝了不少,只好渾沌沌的搖着腦袋。
秦霄笑了一陣,直白的說道:“阿瞞,咱誰也不說清楚明天的事。你是王公,我是臣子。說不定哪天,我犯了什麼事情,或是得罪了你,你會不會砍了我?”
李隆基把臉一板,正色道:“大哥你這是什麼話!我怎麼會砍你?別說是我,就是別人要砍你,也除非要先砍了我再說!”
說罷使勁拍了拍胸脯:“我李隆基雖然不是什麼英雄豪傑,義氣兩個字還是看得懂的。今天我們結拜了,我叫你一聲大哥;哪天我要是當了皇帝,你仍然是我的大哥。我當皇帝,你當天下第一王爺,哈哈哈!”
一席話,雖然是酒後吐出來的,卻也令秦霄感覺一陣豪氣,於是也就不隱瞞了,直接說道:“阿瞞,你別怪大哥小器。你既然這麼有義氣,那你今日就對大哥立個誓,他日不管大哥犯了什麼事,你都要原諒大哥一次。就算是大罪,也給個全屍。”
李隆基一聽,連連吐了幾口口水:“晦氣!晦氣!佛祖,童言元忌,我大哥不懂事,剛纔的話你就當沒聽到。”
隨即從腰下解下他那塊綠得滴油的玉佩,鄭重的塞到秦霄手裡,說道:“大哥,這是我娘給我的隨身玉佩,我今天就送給你,當作是我們結義的憑證。今後,不管我李隆基是失意落魄,還是春風得意,只要你拿這塊玉佩來見我,不管是天下的事情,我就是拼了性命,也成全大哥。”
秦霄看着李隆基凝重而真誠的表情,突然一下感覺自己有些猥瑣,心裡狠狠的痛罵了自己幾句,也不好意思去接那塊玉佩了。李隆基見秦霄遲疑,索性將玉佩的繩子塞到秦霄的腰間給他繫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李隆基今天可是面對佛祖起的誓,大哥你總該相信,小弟是有誠意的了吧?”
秦霄暗暗罵自己:“呸!我他媽的還是軍人!一點氣魄和器量也沒有!”
摸遍了身上,沒什麼值錢的物什,也沒有什麼標誌性很強的東西,只好拿出一枚銅錢,夾在食指和中指之前,舉起手,對着佛像,朗朗說道:“我秦霄對佛祖起誓,從今日起,視李隆基爲同胞兄弟,不求同富貴,必定共患難。以此銅錢爲憑,他日李隆基但有驅馳,哪怕是要割下我這顆人頭,也無怨無悔!”
說罷,秦霄將銅錢遞到李隆基面前。李隆基緩緩的接過銅錢,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好兄弟!我們是好兄弟,哈哈哈!”
秦霄看着李隆基張狂的樣子,不禁暗暗想到:“李隆基,唐明皇,果然年少時就喜好鮮衣怒馬,流戀於聲色管簧,是個風流瀟灑,放蕩不羈有個性的人物……雖然我不太記得歷史上的唐明皇究竟如何,可是開元盛世是由他一手開創,大好的盛世天朝也因爲安史之亂,從他手裡慢慢走向衰落,這兩個是記得挺清楚的。只是,爲何這兩件事情,會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呢?”
秦霄打從心底裡,對這個李隆基充滿了好奇。
第二卷 江南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