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沒來由的感覺到一陣焦躁,不自覺的站起身來,背剪着手,在屋子裡來回的踱起了步子。
李仙惠靜靜的看着秦霄,眼睛裡煙波流轉,神色變化萬千。
天色已漸暗,李仙惠點燃了一根蠟燭,豆大的昏黃燈光,將秦霄的影子印在了牆上,搖搖晃晃,支離破碎。
秦霄冥思了好一陣,纔開口對李仙惠說道:“仙兒,你有沒想過,火鳳的人,爲什麼要救你?”
李仙惠皺了皺眉頭:“假如我是鳳姐,如果手中有我這樣的皇親做爲人質或是擋箭牌,或許會比較理想吧?”
秦霄搖了搖頭:“恐怕還不止不如此。剛纔你自己也說了,你已經沒了郡主身份,連平民的資格都沒有了。”
“雖然我還沒有見過這個鳳姐,但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很高明,處處計算得也很精密。我估計,當年就是她派你師父去旁州接近你父王,但是令她很失望的是,只接觸到了你。儘管如此,她也沒有放棄最大程度的利用你的身份,方便她自己行事。直到你回了洛陽,她也不忘了派墨衣和紫笛跟着去。”
“這樣一來,她就在洛陽和朝中,暗暗埋下了眼線,方便爲她自己打探消息或是進行其他勾當。我甚至還懷疑,她在朝中,都有很硬的靠山。也可以說是天賜良機,你居然冒犯了武皇被處死,於是火鳳便順理成章的把你救了出來,送到江南,送到徐小月的手掌之下,成了她名符名實的傀儡和旗幟。”
李仙惠驚疑的看着秦霄,長長的睫毛一陣抖動:“我一個被下令處死早已除名了的郡主,拿來做傀儡和下人使喚倒是可以理解,旗幟,這話從何說起?”
秦霄笑了笑,重新坐了下來,正對着李仙惠說道:“歷來不管是造反,還是討逆,都講究師出有名,名正而言順,纔能有人響應,不然就是無名之師,成爲衆矢之的。當年武皇初登寶位的時候,徐敬業就是打着‘匡扶李唐江山’的旗號起兵,他不是還請駱賓王寫了一篇檄文麼,例數武皇當年的種種罪狀。”
“時至今日,武皇帝位鞏固,徐小月想要像當年他父親那樣,用類似的檄文去例數罪狀,拿來用做起兵的藉口,未免太過於空洞了,站不住腳。可是,假如有你在她手上……”
“你想想,現在張益之、張昌宗恃寵弄權,弄得天怒人怨。這次又因爲他們的緣故,而令武皇處死了你和你哥哥,兩個嫡親的李家子孫,已是有許多人敢怒不敢言。假如,他們再以‘義士忠臣’的身份冒出來,聲稱永泰郡主已被他們所救,以‘李家王親’作爲一面旗幟而揭竿起兵,那就是真的名正言順了,比之當年徐敬業的什麼檄文,要有用得多!”
李仙惠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大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秦霄:“照你這麼一說,事情的確是如此。其實我也早早知道,他們苦心孤詣的接近我,救我,一定是有所圖謀,但不清楚他們的真正目的。直到我知道鳳姐是徐敬業的後人以後,我才明白,事情比我想象的嚴重了。當時我便準備一死了之,這樣也不會讓李家和天下百姓,因爲我一個該死之人,蒙受冤孽。這時吳刺史苦苦相勸,說江南來了一個欽差大人,如何剛正廉潔又精明能幹,還是狄公的學生。”
李仙惠衝着秦霄抱歉的笑了笑:“你知道的,狄公在世之日,對我父王,還有我們李家子孫是處處維護恩重如山,你是他的學生,就讓我產生了些許的信任和希望。於是我就暫且打消了求死的念頭,想親自去試煉一下你的爲人和才幹。”
“直到今天在畫舫上,我看到了你身上佩戴着臨淄王送你的玉佩,還說你和他已經義結金蘭,我才決定將我所知道的事情告訴你,希望你能化解這一段危機。我瞭解臨淄王的爲人,他信任的人,應該是可以靠得住的人物。而且,雖然我前番對你出言不遜,說是你紈絝子弟,其實那不過是氣話罷了。經過我自己的觀察,你不是這種人。至少到目前爲止,你沒有令我失望。我相信你,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李仙惠的語調一直輕柔而平緩,說到最後,一臉熱切和期待的看着秦霄。那種眼神,就如同熱戀中的少女,對情郎的信任和期待一般。
一席話說完,秦霄對這個李仙惠又加深了幾分認識,而且不由得暗暗生些了幾分敬佩: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在被自己的親人拋棄以後沒有自報自棄,能夠忍辱負重的活到今天,已經是很不容易了。更何況,在這種境況下她想的不是自己蒙受的冤屈,而是如何不讓戰亂挑起,令天下百姓罹受災難,使拋棄他的親人們自相殘殺……這份胸襟,着實令人佩服!
看着嬌柔中帶着剛毅神色的李仙惠,秦霄不自覺的想到一個詞——棄卒。
一個被拋棄的卒子,仍然爲了別人,在盡着自己微不足道的努力,還不惜以生命爲代價。
李仙惠,這麼一個封建王朝的郡主,從小就跟着經歷着無數政治風流的父母,過着顛沛的生活。好不容易回到看似無限榮華的皇城,又因爲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被自己的親奶奶下令處死……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她的內心究竟堅強到了什麼程度?
秦霄不由得有些微微的激動起來,他彷彿在眼前這個柔弱的女子身上,看到了久違了的一樣東西——軍人的意志,軍魂!
秦霄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炯炯的看着李仙惠,認真的說道:“你放心,火鳳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了,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還有——”
秦霄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第一次認真的看向李仙惠的眼睛:“你沒有做錯過什麼事情,不應該死。我不會讓你死的,一定,不會!”
李仙惠咬着嘴脣,眼角隱隱的抽動,漸漸有了些淚影斑駁:“嗯,我相信你!”
看着李仙惠信任而熱切的表情,秦霄心裡泛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原來,被人信任,被人倚重和需要的感覺,還真的是挺不錯!尤其,是來自一個美女的信任和倚重。
同時,秦霄也發覺,自己知道的事情越多,這身上的擔子越發的感覺沉了起來。這鄂州的事情,處理得好,自然是份內之事;處理得不好……那,可能就是一場大的動亂,政治風波。到時候打仗、死人是在所難免的,說不定還要連累李家的人死個盡絕,連朝代的更替都要亂了套了。
秦霄不禁暗暗苦笑:好像,歷史上沒有徐敬業女兒鬧事的記載吧,難道,又是因爲我的緣故,歷史抽風胡來了?算了,不管是不是因爲我的緣故,就爲了之前丟的秦瓊和狄仁傑的面子,還有我自己的這張臉皮,火鳳的事,也一定用點心思去搞定。要不然我也沒臉回去見李隆基張柬之那些人,沒臉再在這個時代混下去了,還當個屁的武狀元欽差大人,不如回彭澤縣棲鳳村餵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