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秦霄朦朦朧朧的醒來,睜眼四下打量了一番,才略略想起,昨天似乎有些醉酒了,便被吳興國留了下來,住到了刺史府裡。
秦霄坐起身來,感覺略有些頭疼,嘴裡依舊殘留着一股酒酸味,耳邊似乎還縈繞着那些歌女舞妓的婉轉清唱。
天已漸漸放亮,隱約可聞屋外有人來回走動,大概是刺史府的家丁僕役。
正在這時,門被輕輕敲響:“大人,您醒了麼?”
是吳興國。
秦霄整了一下衣冠:“吳大人請進,秦某已然起牀了。”
吳興國推門而入,後面跟着一個丫頭,手裡捧着一個銅盆,裡面盛着一盆尚在冒着霧氣的熱水,盆沿邊搭着一條絲布面巾。
秦霄道:“大人見笑,秦某年幼無知,酒醉失狀,慚愧,慚愧!”
吳興國呵呵一笑:“大人不必如此見外。上差到此,理應好生接待。倘若大人未能盡興,下官倒覺得不妥了。來,大人,請梳洗更衣,少時下官再差家人將早點奉上。”
秦霄微微一笑:“吳大人太過於客氣了。大人乃是一州之長,公務繁忙,怎可爲秦某人的起居飲食如此操心。今日秦某便去館驛安置,不用勞煩大人了。”
說罷接過丫鬟手中的銅盆放到桌上,“大人請便,不必爲秦霄如此張羅。”
吳興國略略愣了一愣,隨即臉上泛起一陣高深莫測的笑意,抱拳朝後退去:“大人請自便,下官告退。”
秦霄看着吳興國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略有所思的笑了笑,探手拿起面巾準備洗臉。
水溫正好。
秦霄將整個絲巾縛到臉上,面部感到一陣溼漉漉的暖意,整個人都放鬆了許多。想想昨晚,還當真有些腐敗的感覺。大吃大喝,美女獻技,要不是最後自己將那兩個一直粘在他身上的女子推出門外,還當真會被活活折騰上一宿。
片刻之後,秦霄將面巾取下,卻隱約覺門口有人到來。
轉頭朝門口看了一眼,秦霄的眼神卻像突然被磁石吸引住了一般。
門口正站着一名女子,手中拿着一個食盒,靜靜的立在門旁。見秦霄轉過了臉來,女子朝秦霄款款屈身萬福,朱脣微啓,低眉順目:“小女子侍候大人用膳。”
聲如乳燕呢喃。
秦霄不禁有些癡了。
秦霄第一反應就是——這絕對是我來到大唐之後,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昨晚的那些歌妓舞女跟她比起來,就當真是水鴨與天鵝的差距了!
這女子雅裝淡抹的面龐,正如八月清荷,無瑕可挑。淡淡翠羽眉,一點櫻紅脣,兩個淺淺的酒窩恬靜的掛在嘴角。如同含了一汪春水的杏眼,眼角卻有些嬌媚的挑起,抹着淡淡的紅脂,透出一股迷離又桀驁的眼神,忽遠忽近如狐媚般的遊離,野氣暗藏於眉間。
驚豔!
溫柔與野性這兩樣矛盾的東西,竟在她的臉上,演繹得如此完美!
秦霄第一刻便想到——這個女子,絕不是一般的丫鬟!
哪有這般腰若束素風華襲人的丫鬟,哪裡有這般身形婀娜儀表異俗的侍女!
暮春時節,還略有些微寒,她卻身着一件炫紫的緊袖襦衫,披着一領金銀粉繪花的薄紗帔帛。寬長的淡紫色帔帛從香肩纏繞到帶着玉臂間,驟然平添幾分嫵媚柔雅的風韻。潔白如脂的玉臂上,還戴着一對兒纓綠的玉臂環,在帔帛的掩映下,別樣生輝。一襲水紅色的緊身羅紗長裙高束在腋下,腰間繫一條綢帶,內裡穿着一件淡紫抹胸,飽滿的酥胸半露如脂,左乳外露之處,還紋着一枚粉紅的梅花朵兒。
秦霄居然感覺臉上有些微微發熱,於是故做大咧咧的笑了笑:“拿進來吧,我自便即可,不需人伺候。”
女子站起身來,略略擡頭打量了秦霄一眼,嫣然一笑,微微道:“吳大人特意囑咐,要小女子伺候好大人用膳,小女子怎敢怠慢?”
正說間,她微移款步,緩緩走近到秦霄身邊,將手中食盒輕輕放到桌上,便攤開雙手,去接秦霄手中的面巾。
秦霄略有些遲鈍的將面巾交到她手上,突然感覺,自己在她面前,竟像是失去了主見一般,不禁心中輕笑道:丟人!
女子將面巾放入銅盆,然後將銅盆輕輕放到旁邊的桌架上,用她纖如春蔥的玉指,接開了食盒。
秦霄竟一時分辨不出,是這稻米粥和那幾份點心的清香怡神,還是女子身上的幽香令他魂魄悸動。此刻,他整個人便如同墜入了溫香暖玉的重幃,心神漸漸沉醉起來。
酒醉人,人醉魂。
剛剛醒酒的秦霄,無端的又有了些醉意。
女子用湯匙舀了一碗稻米粥,放在秦霄面前,微露皓齒的低語道:“大人請用。”
言罷,卻沒有迴避退走的意思,竟直直的盯着秦霄看,眼睛裡煙波流轉。
秦霄大有些不自然的拿起湯匙在碗裡輕攬了幾下,總感覺那個女子在牢牢的盯着自己看,不覺側起頭尷尬的笑了笑:“你且先去忙自己的事吧。有人看着我,我便吃不安心。”
女子聞言微微愣了一愣,突然用手掩脣,咯咯的輕笑起來,眼睛裡笑意更濃了:“那大人請自便,小女子告退。”
說罷微道了一記萬福,柳腰略扭的朝門外走去,寬長的帔帛有意無意的撩過秦霄的肩頭,在他鼻息間留下一抹暗韻餘香。
秦霄不由得心裡一陣悸蕩,隨即想到:這女子,怎的跟別的女子不一樣?表面雖然謙恭,卻沒有絲毫生怯,倒像跟我很熟絡的樣子。好像,我這個欽差大人,他父親的頂頭上司,在她眼裡倒顯得不值一提一般?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遠遠聽到李嗣業在叫道:“唉呀,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咱也學學別人出城踏青吧!”
然後聽範士德好一陣笑:“踏青?你若去踏青,別說是那弱弱青草,便是大小的石頭也要被你踏平了。”
“老酸腐!老子今天可沒得罪你!”
兩人聲音漸近,看似到了秦霄門口,聽範士德道:“大人也不知醒了沒有……啊,吳小姐,早!”
秦霄隱隱聽到那個剛出門的女子回道:“範先生早,李將軍早!”
秦霄一陣愕然,心中驚道:“果然……吳興國那個傢伙,怪不得一早神色不對,居然讓她女兒來伺候我用早餐,這也太離譜了!真是……”
範士德和李嗣業已經到了秦霄門口,範士德彷彿在拖着李嗣業進屋一般,嘴裡恨恨的嘟嚷着:“看什麼看,人家已經走遠了!黑野豬也想吃天鵝肉麼?”
李嗣業忿然:“老子吃不着,你吃得着!掉了毛的老狗,哼!”
隨即看到了秦霄,李嗣業咧嘴呵呵笑道:“咱都別爭了,還是咱家大人最有機會吃到。”
秦霄不禁哭笑不得:“住嘴,胡扯什麼!”
範士德上前拱手一揖:“大人,今日行程如何安排?”
秦霄略作思索,然後說道:“本想召集鄂州州府衆官議事,不料恰巧遇到今日是例行的官假,每十日才休息一日,也不好去打擾他們了。不如,我們就去鄂州走走吧,隨意查看一下鄂州的民情風俗。哦,對了範先生,稍後我們一起搬到鄂州驛館去住。我們這一來,吳大人將正院都讓給了我們,自己倒住別院去了,頗有些不妥當。”
範士德點頭應諾。秦霄招呼他們道:“範先生,李兄,來,一起吃早餐。”
李嗣業將頭湊到食盒邊,不禁瞪了瞪眼睛:“俺剛纔都吃過了,一隻雞,一壺酒。大人,他們就給你弄來這點稀飯糕點和饅頭,這也太瞧不起大人了!”
秦霄不禁大笑:“我生長於江南,倒是很習慣這種早餐,吳大人倒也是個有心之人。哪能跟你這個巨靈神的海量相比。”
範士德也笑:“大人,這早點雖然簡單,卻是花費了一番工夫才做成的呀。你看這糕點,可不是一般的廚子能做得出的。這可是神都有名的小吃,鬆玉百合酥。”
秦霄微驚:這鄂州刺史府裡,竟能做出神都洛陽的特點小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