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駕船上了岸,逶迤朝嶽麓村秦霄家中走去。
李隆基今天心情極佳,看來興致頗高。畢竟遊江南是他一直憧憬的事情,而且剛剛又“擺平”了秦霄,免不得心中大慰。
一路上,身着士子袍服的李隆基笑語生歡高談闊論,聊着走南闖北的所見所聞。秦霄和李重俊左右退一步跟在他身後,時不時的搭上一句。石秋澗則是跨着一柄橫刀,不遠不近的跟在他們身後。
雖然沒有人穿官服,可是這三人都氣宇出衆談吐不凡,讓附近路過的漁民們暗自驚歎。而且看那架式“大善人”、“大鄉紳”秦霄還走在當中那人身後,來的人,怕是某個大官兒!
百姓總是怕官的,於是有些躲閃。李隆基卻十分和藹的和並不認識的漁民們打着招呼,偶爾還叫住一兩個問問話,很是平易近人。
秦霄心不在焉的替李隆基和這些漁民們做着介紹,稱他是“遠房表親當官兒的”。那結漁民見是秦霄的親戚,自然是十分的熱情,有兩家還將李隆基請進去喝了茶。李隆基也正要走訪民間瞭解民衆的生活狀況,正中下懷,不作推辭的在幾戶漁民家坐了一坐。
秦霄的心思卻是早早飛到了家裡,就盼望着一會兒不要出事。可恨現在他這個當“表哥”的又不能抽開身,只得暗自在心中急得跳腳。
小小的一個漁村,逛了足有一兩個時辰。那些漁民們都要開鍋做飯了。李隆基還特意留意了一下這些漁民們地伙食狀況,有酒,有魚,也有新鮮的蔬菜,有兩家還煮上了一截豬肉,吃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這不由得令他一陣開心,連聲讚道:“長沙縣不錯!”
一旁的石秋澗連忙將李隆基說的這句話記了下來。就這五個字,足以讓長沙縣令官升一品仕途輝煌了。
逛玩了許久。李隆基終於打算離開。一路心情愜意腳步輕鬆,他對秦霄說道:“大元帥,你還別說。你倒真是挺會挑地方。長沙這裡,有山有水,民風淳樸。的確是個享受田園之樂的好地方。我只逛了半日,就想留下來多住幾日再走了。”
秦霄笑道:“要不我去東北了,這宅子就給你留着吧。”
“呵呵,好啊。”
李隆基笑道:“好歹也是一處行宮麼。而且我到這裡來,不用打什麼排場,多好。對了。二品大都督,是可以開府地。你到了幽州,就能夠開府設署。”
秦霄微微一愣,然後說道:“開府設署?不必了吧!我沒有爵位,開什麼府呢。封疆大吏和鎮邊將軍開府,並不見得是什麼好事。有了私兵親署,免不得要招來許多的猜忌,煩人得很。我就想安心的統兵打仗,其他的事情。暫不作設想。”
“你呀,還真是死腦筋。”
李隆基無奈的苦笑:“你兒子都是侯爺了,你這當爹的身爲大元帥也沒有爵位。你苦苦推辭不要我封你做三公,這着實讓我爲難麼?歷來統兵出征的元帥、將軍,都有在朝廷中掛名的虛職品秩的。或在黃門省。或在紫微省,再不就加特進、贈國公。你這回可是搞了個特殊啊!”
“無所謂了。打仗就打仗吧。我這種人,喜歡實際一點。”
秦霄說道:“開府的事情,太煩瑣太費精力,而且對於打仗來說沒什麼意義,暫時不提吧。若是將來打完了仗回朝之後,開個府耍耍倒也還有些意思。”
“你呀,哈哈!”
李隆基不由得大笑起來:“把開府當作是耍……你知道麼,現在我大唐一般都只有親王開府了。我準你開府,你居然不要。真是……換作是別人,早早跪下來謝恩了。真不知道你這人心裡是怎麼想的,與別地人想法就是不一樣。”
秦霄隨意地笑了笑,心中暗道:我統重兵在外,鎮守整個大唐的東北門戶、管轄整個河北道的兵府、軍鎮,免不得要遭人妒忌和猜測。要是再開府,有了私兵和署僚,在某些別有用心的人開來,簡直就是割地爲王了……犯不着圖虛名而取實禍。這種煩心的事情,還是不要碰的好。
李隆基心裡何嘗不知道秦霄的想法。其他開始秦霄力拒三公頭銜的時候,他心裡就有了一本帳了。他知道,自己這一次是主動來請他出山地,今後無論如何要堅定一個信念,那就是對秦霄的信任。剛纔隨意的提了一下開府,秦霄果然拒絕,看來他的心中,也在刻意避免出現猜忌這個問題。
李隆基心中微嘆:當臣子不易,當君王也不容易啊!不管我表現得如何大度和誠信,總難得讓臣子百分之百的信任……不過說太多也沒有用,讓今後地實際行動來說明一些吧。放着丹書鐵券碑也已經建起來了,天下人有目共睹。人不負我,我必不負人!
兩個人心中各懷想法,緩步朝秦霄家中走去。不知不覺的,就已經到了嶽麓山腳下。李隆基擡頭仰望,不由得連聲讚道:“果然是個山靈玉秀地好地方啊!住在這裡別的不說,肯定延年益壽!”
秦霄也拋開了心中的一些想法,一心忐忑的將李隆基將家中請去。正值午後,一行人都沒有吃午飯,秦霄正準備以此爲藉口,先行回家讓家人準備飯食,順道好將楊玉環藏起來。不料李隆基卻將他扯住:“吃飯小事,不急麼!就像往日一樣逛進去,別擺什麼陣勢迎駕,忒不好,一點也沒了親熱了。”
秦霄心中暗自苦笑,只得作罷。
李隆基滿是興奮,擡腳跨進了秦霄家的木門院子。在他看來,這莊院矮小地土牆,窄小的前院,真是顯得有夠寒磣了。不過,這跟附近的鄉里人家比起來,的確已經是富戶人家的氣派。唐朝這時候,有錢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唯有當官當將、有名爵或是名氣的人,纔會將宅院建得華麗。
前院沒有人。既沒誰來阻擋,也沒有誰來迎接。連正宅的客廳裡也沒見人,只是旁邊廚房裡,有個老媽子在燒水洗碗。她見了秦霄領着幾個回來,略略看了幾眼,都是富家子弟吧?喲,前些日子一直住在這裡的那個主母的哥可也來了呢,還有帶刀的呢,莫不是還是官家人?
老媽子正準備迎上來,秦霄遠遠的朝她扔了一句:“許大嫂,我們沒吃飯,趕緊招呼廚子們準備一桌酒席!”
許大嫂自然是唯唯應諾。趕緊去準備了。
李重俊在一旁輕笑道:“這樣挺好。要是讓這老媽子知道。她是在替皇帝準備膳食,怕是嚇得一身發抖還不會動了。”
李隆基也呵呵的笑了笑,急忙問道:“奇怪,怎麼沒有見到仙兒他們呢?秦大元帥,你這家裡平日裡都這樣地麼?大門不關,廳堂也敞着,就不怕有賊?”
秦霄笑道:“興許都在後院曬太陽吧。你施政有方麼,閒人賊盜自然就少了。再說了,這村子裡民風淳樸着呢,誰想到我家偏僻的地方來討野火。有時候我們晚上睡覺都不關大門的。照樣沒事兒。”
李隆基心下一陣歡喜,正準備哈哈大笑幾聲,卻突然一下睜大了眼睛,有些驚愕的說道:“咦——突然一下冒出來。嚇我一跳!老哥,你家裡不怕盜賊。是因爲有這兄弟把門吧?”
鐵奴正巧揹着大頭從後院到正宅來了,卜一眼見到李隆基等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他雖然不能說話,也有些遲鈍,可是腦子並不笨。眼前的人就是皇帝,這他還是知道的。諾大地一個黑漢子,頓時忙不迭地將大頭抱了下來,跪倒就磕頭。
李隆基呵呵的笑:“好了,起來吧鐵奴。我們也算是熟人了,不用多禮。”
鐵奴有些惶然的擡頭看了看李隆基,又趴着磕了幾個頭。秦霄輕輕的擺了擺手:“好了,起來。”
他這才起了身,乖乖站在一邊,目不斜視。
大頭這下就疑惑了,在他的記憶裡,可沒有李隆基這個人。本來見了舅舅挺開心,突然看到鐵奴跪下磕頭。而且自己的父親也站在那個人身邊,看似以他爲首,不由得納悶的偏着頭,眨着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李隆基。
“這就是大頭麼?”
李隆基呵呵地笑了起來,蹲下身去,輕聲對大頭說道:“大頭,你認識我麼?”
大頭茫然的搖頭:“不認識哩!阿爹,我該叫他叔叔,還是伯伯呢?”
秦霄正準備叫他跪下磕頭,李隆基卻哈哈大笑的將大頭抱了起來,歡快說道:“大頭,你該叫我‘乾爹’知道麼?你小時候,我可是經常抱你的!”
“乾爹?”
大頭頓時將眼睛睜得圓了,十分驚訝的叫道:“呀——你就是皇帝!我知道地喲,我有一個乾爹,是當皇帝的!”
“嗯,我就是你那個皇帝乾爹!”
李隆基笑道:“小子,還不叫乾爹?”
“可是……”
大頭十足疑惑地撓着頭,又看了看秦霄,窘迫的說道:“孃親告訴我,見了皇帝可是不能隨便稱呼,而且要跪拜的呢!”
“哈哈,那乾爹今天準你不跪,你叫我聲乾爹就行了,我就封你做侯爺!”
李隆基抱着大頭朝裡屋後堂走,一邊說道:“大頭,你孃親她們呢?”
秦霄也正心下疑惑,仙兒她們今天莫非又出去趕集了?這邊好呢……
不料大頭朝後院一指說道:“孃親和二孃、三娘、四娘和秋伯伯、楊姐姐她們都在後院呢,都在看楊姐姐跳舞哦!”
秦霄心裡頓時一彈——完了!
隨便見見也就罷了,偏偏這楊玉環還在練舞……這丫頭,絕對是音樂和舞蹈方面的天才。一袖清舞,可以迷死所有男人!
現在這個時代,沒有什麼偶像追星與電影電視之類的,聲色歌舞那就是人們最喜歡的娛樂方式之一。誰家的姑娘若是能在歌舞上出彩,那就是名人兒!
楊玉環雖然有這一身的絕藝,可是從來不在外人面前展露,只在家中自娛自樂。時常練習時跳給秦霄等人來看。
沒想到啊,這一次居然就這樣讓李隆基撞上了一一天意!
李隆基對大頭的話也並沒有過多在意,只是聽出了一個“孃親她們在後院”對後面的話都沒怎麼注意。於是就抱着大頭,一邊哄他說話,一邊朝後院走去。
主宅之後,就是楊玉環和秋光遠一家人住的兩條廂房,和一排兒雜屋,合成了一個四合院般的結構,當中一片空坪,建了一個涼亭。此時李仙惠等人正閒坐在涼亭裡,看着空坪上的楊玉環跳舞。上官婉兒則是撫着琴,給她伴奏。
李隆基抱着大頭走在前面,剛剛繞過了大宅,就聽到一陣清揚的曲樂飄散而來,不由得失聲讚道:“好曲!好琴!”
秦霄心裡已是有些惶然,此時強作鎮定的笑道:“婉兒的曲子,你賜的焦尾琴。能不好聽麼?”被李隆基抱在懷裡的大頭連聲道:“楊姐姐的舞也是跳得最好的!”
“楊姐姐?哪個楊姐姐呀?”
李隆基隨意的逗大頭說話:“你父親新納的小妾麼?”
大頭連連搖頭:“楊姐姐就是楊姐姐哦!阿爹,楊姐姐是你新納的小妾麼?”
秦霄沒好氣的瞪了大頭一眼:“小屁孩子,別多嘴!”
正說着,衆人已經繞過了主宅,看到了後院裡。李仙惠等人背對着主宅,正坐在涼亭裡專心看着楊玉環跳舞呢,也沒有誰注意後面來了人。
李隆基正準備歡喜的出聲叫一聲“仙兒”眼睛卻不由自主的被空坪中那個長袖飛舞、翩翩如仙的女子吸引了,頓時愣愣的站住,呆立在了屋檐下的陰影裡。
一直跟在身後的李重俊和石秋澗漸漸圍了上來,也紛紛眼前一亮,頓時被楊玉環的舞姿深深的吸引了。
秦霄警覺的瞟了一眼李隆基的表情神態,心中一陣鬱悶的叫道:他媽的,這下真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