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在立政殿上下詭異的目光中,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她不是沒見過無恥的人,可是能不要臉到如皇后孃家嫂子韓氏那種地步的,還真是不多見。一直到回了回恩殿,她只要一想起她離開之前,皇后看她的目光中透出的憤恨,都忍不住想打冷顫。
清婉也是親眼目睹了那場大戲的人,自然明白永寧受的刺激不小,一回來便先端了杯熱茶遞給了永寧。手中溫熱的觸感,倒是讓永寧很快地回過神來,她一邊輕啜着清茶,一邊細想韓氏的言行,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卻又偏偏說不上來。
若說這韓氏眼見着皇后一日不如一日,想與她結個善緣,她倒是很能理解,但是即使如此那韓氏又如何敢在立政殿這樣的地方,當着皇后的面這般奉承於她?尤其是從皇后的憤恨和皇后母親那滿臉的驚訝、羞愧、不敢置信看來,韓氏的行爲也並非出自王家的授意,那麼韓氏身爲王家的媳婦兒,又如何敢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呢?難道就不怕不容於婆家?皇后,如今畢竟還是皇后呢
永寧心中存疑,便將此事抱怨似地說給了李治聽,想讓李治幫她一起分析一下,這韓氏究竟是在發什麼瘋……誰知李治也只是冷哼了一聲,便讓永寧不必再掛心此人,就是外面有些什麼傳言,也不必在意,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
李治的話倒讓永寧愈發的糊塗了,不過既然李治不讓她多想,她便將此事拋開不理,只是心裡也有些猶豫,不知外面會有什麼傳言出來……
沒過幾天,永寧好容易把手邊的事情處理個差不多,能空出點時間陪越來越活潑的沁華培養母女感情了,結果才把閨女抱到懷裡,高陽公主便風風火火地找她來了。一見高陽公主怒容滿面的表情,永寧頭一個反應便是那什麼“傳言”大概事發了……
沁華畢竟還小,還沒有到接受這樣的教育的時候,所以即使母女倆都很捨不得眼下這難得的相處時間,可是永寧還是讓人把沁華給帶了出去。
親自倒了杯茶遞給高陽公主,永寧笑着問道:“這又是怎麼了?我可是很久沒見過你這麼生氣的樣子了……這回又是誰惹着你了?”
高陽公主本來已經將茶杯送到了脣邊,可是一聽永寧的問話,立刻氣不打一處來地將茶杯重重地放回到了几案之上,伸出食指虛點了永寧幾下,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除了你還能有誰?你說說你,都已經進宮多久了?怎麼就還是這麼不長心眼兒呢?這些年來,宮裡宮外傳過的你的謠言有多少?你吃虧都還沒吃夠?怎麼就不知道當心些呢?”
永寧挑了挑眉,再度將茶杯推到了高陽公主的手中,待她飲了幾口之後,才一臉好奇地問道:“這外面又新出了什麼傳言了?且說與我聽聽,我已經等了好幾天了,可是好奇得很呢……”
永寧話裡透出來的意思,不免讓高陽公主一愣,然後深吸了兩口氣,平緩了一下心情,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如今京中盛傳你仗着陛下的寵愛,把持後宮,連皇后的立政殿都被你控制了,皇后孃家嫂子見了你都得巴結着,生怕你爲難了皇后……這些話應該已經傳了幾日了,只是礙着你我的關係,竟是一直沒人敢在我面前提起,就是今日也是我無意間聽到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別跟沒事人一樣,不把這些話放在心上,若是應景被人拋出來,可不是好應付的……”
永寧的眼神一黯,脣角微翹,帶出來的那點笑意極冷,微垂了眼瞼轉動着手邊的茶杯,輕聲說道:“這王家還真是讓人不省心呀……不過,陛下跟我說過,外面的傳言讓我不必在意,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說着,她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她怎麼都沒想到,她爲着敬重皇后才天天都去一趟立政殿的行爲,居然會被王家利用的這麼徹底,只是顯然王家沒有想到他們的“聰明”舉動,也已經是在李治的算計之中了……
此時永寧換個角度再去細想這件事,自然便另有所悟,淺淺一笑,拍了拍高陽公主的手,說道:“你很是不用擔心的,你不是也說了,這事在外頭已經傳了幾天了,可是你可見父親大人爲此事生氣?若是在往常,怕是早就讓母親或是你進宮來見我,問個清楚明白了,是不是?可是父親大人卻始終沒有動作,那麼這事便真是什麼大事,也是不用我們在上面費心思的……”
高陽公主眉頭一皺,回想了一下,這幾日派出房府那邊請安送東西的人,還真沒提起過房玄齡生氣的事,而且那些話在外面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若說房家上下都沒透進去一點風聲也是絕不可能的,她知道消息知道得晚,也純粹是因爲她這幾天一直在長樂公主郊外的莊子,照看身體不適的長樂公主。
“這……你……唉……”高陽公主自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竅所在的,無奈地長嘆了一聲,說道:“你們這都是在想些什麼呀?如今眼看着立政殿那位怕是要不中用了,正是你該好好維護名聲的時候,偏偏卻弄出了這樣的流言,你還不上心……難道你就不怕再次與立政殿失之交臂?你就真能忍得下,讓別人佔了那個位子?”
永寧苦笑着看了高陽公主一眼,然後便將目光移向窗外,雖然木格子窗關得緊緊的,可是她卻彷彿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名聲這東西,不在別人口中,只在陛下心裡……若他信我,自然不會把那些流言放在心上,若他不信我,便是沒有流言,結果也是一樣的……這些我不願多想,想之無用”永寧輕輕地揉了揉眉心,說道:“九郎,我自是信他王家的所做所爲,他心中自有計量,便是父親那裡,也該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一個字了——等”
“九郎都知道?”高陽公主挑了挑眉,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既然他都知道,那怎麼還任由王家的人往外傳這些話?你……你真的信他?信他沒生出其他的心思?”
雖然也是親眼看着永寧和李治這樣一路走來,但是高陽公主對“男人”這種生物,本能的不敢相信。而且這流言出現的時機,李治的處理方式,都讓她覺得不安,她不能理解李治這種放任的做法,她可不會相信,李治不知道這些流言對永寧的傷害有多大
永寧輕嘆了一聲,看着高陽公主笑了笑,說道:“除了信他,我別無選擇……”
高陽公主本來還想着去兩儀殿求見李治一趟,不過卻被永寧攔了下來,有些事是隻能等,不能逼的……高陽公主到最後離開的時候,仍舊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不論怎麼想,都覺得永寧現在的處境很危險。雖然永寧不讓她去找李治問清楚,可是她卻從來都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一點乾等下去的意思都沒有,出了宮便直接吩咐車伕去了房府。
盧夫人和杜氏,這些天也是爲了那些流言的事坐立不安。她們自然是信得過永寧的,倒不是說她們覺得永寧不會把持立政殿,而是如果永寧真的做出了這樣的事,是不可能留下把柄讓人抓住的,更別提讓人傳出這樣的流言來了。可是當盧夫人驚慌失措地跟房玄齡提起這些流言的時候,房玄齡卻神色平靜地交待了家裡上下,不許妄議,然後便沒了下文。
自從皇后病了之後,不管是盧夫人,還是杜氏,心裡都存了心事,天天在背地裡盤算,怎麼想都覺得永寧這回是出頭有望的。於是當這流言一傳出來,她們便敏感地猜到,準是有人在給永寧下絆子,可房玄齡一點幫永寧消除影響的意思都沒有,似乎那些流言秉持着一種放任的態度,讓人不能理解。
不管別人怎麼想,盧夫人這做母親的卻真是一心盼着永寧好的。她盼着永寧能登上後位,也不過是因爲李治這些年對她的恩寵太盛,而且李琮在皇子中也是最得看重的,若是這次永寧再被別人壓在了頭上,怕是以後的日子就會更難過了……
高陽公主的到來,倒是讓盧夫人有了點盼頭兒,尤其是在知道了她剛從宮裡回來之後,盧夫人更是眼圈發紅地拉着高陽公主的手,問道:“娘娘如今在宮中怎麼樣?可有人爲難她?陛下待她如何?可還同以往一般?那些流言,娘娘有沒有說要怎麼處理?”
高陽公主嘆了口氣,把她與永寧見面的過程說了一遍,然後便追問起房玄齡的態度。
盧夫人一聽高陽公主提起房玄齡,便冷下了臉,生氣地說道:“也不知他是在想些什麼,只交待了家中上下不許妄議,然後便跟沒事人一樣,再不聽他提起此事……我追問了他幾次,他也只是不耐煩地讓我放心……可我能放得下心嗎?那可是我親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