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房玄齡回府後,高陽公主仗着身份在盧夫人和杜氏的精神支持下,攔下房玄齡問起了關於流言之事,究竟打算要怎麼處理的問題。房玄齡雖然表情顯得有些無奈,卻也只是含含糊糊地說了句:這兩日便會解決……
雖然房玄齡說了出這樣類似於保證的話來,可是不管是高陽公主,還是盧夫人、杜氏,心裡都還是覺得沒什麼底氣。但是眼看着房玄齡是不願意多說的,能逼出那麼一句來,已經是萬分不易,而且多半還是看在高陽公主的身份上,若是再問,大概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相比房家女眷的憂心忡忡,永寧就顯得沒心沒肺多了。高陽公主來告訴她這件事的時候,她還表情出了一眯眯的憂鬱,可是高陽公主一離開,她便帶着沁華玩了個眉飛色舞。
當李治匆匆地回來時,準備了好半天的要用來安慰永寧的那些話,頓時都被她們母女倆開懷的笑容給噎了回去,突然覺得擔心永寧會爲那些流言傷神,好像真的很多餘呀
順了順氣,乾咳了一聲,李治才邁着小方步走進了內殿。沁華一看見他,便大笑着衝了過來,動作利索地在李治的接應下便爬進了他懷裡。永寧看着這已經上演過多次的場景,不免搖頭嘆息道:“我原本還想着能養出一個溫良淑惠型的公主呢,小時候這丫頭也明明顯得是極有潛質的,可是怎麼就越長大越不靠譜呢?”她這話絕對出自真心,她就想不明白了,沁華幾個月大的時候,她甚至都懷疑過自家閨女患有自閉症的,可是如今卻實在是活潑地讓人眼暈。
李治卻似乎很高興女兒是現在這樣的性情,隨意地揮了揮手,說道:“身爲一國公主,做什麼溫良淑惠?如今這樣無所顧忌,帶着一身的驕傲行走世間,才合得上我李家女兒的身份”雖然有時候他也會爲高陽公主那樣潑辣的性子頭疼,可是輪到自家閨女的時候,他倒還真覺得養成那樣也不錯,至於什麼溫良淑惠什麼的,只要一想起前些年長樂公主的遭遇,他就欣賞不起來,說到底,他是寧可他家閨女將來去欺負別人,也不願自家閨女被別人欺負
永寧對李治這種爲人父母的心態,自然是明白的,可是隻要一想到唐朝公主的彪悍“傳說”,她還是覺得要好好教育沁華纔是,畢竟對女人來說,身份、地位等等都並不是真的能與幸福劃上等號的,愛情、婚姻、家庭,都是必修的重點課程……看着已經與李治鬧成一團的沁華,永寧覺得自己應該替閨女好好規劃一下需要認真學習的課程,列出一份學習計劃表出來,一點點地從現在開始潛移默化,想來沁華的接受程度會更高……
做爲一個母親,教育女兒這些事情,是不需要跟李治報備的,但是永寧現在卻越來越習慣,不管什麼事都要跟李治商量一下。李治對於永寧說的這些並不是很在意,但是還是很配合地點頭贊成了幾句,然後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女兒身上,父女倆對着一副困難級別的拼圖奮鬥着。
永寧忍不住撇了撇嘴,對於自己被拋棄的身份多少有些不滿,可是那一大一小這會兒明顯沒工夫照顧她的情緒,於是她也只能自己在心裡唸叨兩句,便拿起繡了一半的荷包繼續繡了起來。
李琮回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看,雖然早慧,可是他這年紀擺在那裡,又哪裡真能將情緒控制的那麼到位,即使他還是如以往一般笑着跑了進來,可是李治和永寧還是看出他心情極差。
永寧叫人服侍着李琮梳洗了一番之後,遞了一杯溫熱的牛奶給他,溫和地問道:“怎麼了?今天看起來像是不高興的樣子,可是在外頭跟人起衝突了?”
呆在驪山三個多月,永寧就覺得自家兒子是真的學壞了,而帶壞李琮的正是房遺愛家的混世小魔王那小子跟房遺家小時候一個德性不說,偏偏又有高陽公主做靠山,那膽子倒比房遺愛當年更大上三分。永寧只是一時沒看顧到,轉過眼便發現李琮迷上了“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遊俠範兒,偏偏李治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對李琮的那些不當行爲居然只是一笑了之,便是迫於永寧的壓力呵斥一番,那嗓門、語氣也溫柔地像誇獎一樣,倒是更助長了一番李琮的氣焰。
在這種環境之下,雖然有永寧板着臉親自上陣教育,但是卻也只是讓李琮將陰奉陽違的手段練了個爐火純清。當然,她理想中的效果也不是一點也沒達到,最起碼李琮被她教育的有腦子多了,如今再有這樣的事,也不會留下把柄給人拿捏,更不會讓人告狀告到永寧跟前,收拾殘局的功夫也是與日俱增的。
所以這會兒李琮這樣的表情,永寧也是往他與人起衝突的方向想,心裡不免也有些好奇,這回到底是誰讓李琮碰了釘子,居然沒能幹淨利落地終局……
李琮咬着下脣,看了看永寧,又看了看李治,然後再看看永寧,再看看李治……目光左右遊移,嘴脣動了幾回,卻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李治挑了挑眉,他已經很久沒見過李琮這樣爲難、不知所措的樣子了,倒也好奇起來,自家兒子在外頭究竟闖下了什麼禍事。他把沁華從懷裡抱到旁邊,讓她自己坐下喝牛奶,然後看着李琮,說道:“五郎,身爲大唐的皇子,便當時刻體現出你身爲皇子的氣度,這天下還是我李家的天下,你,在慌亂什麼?”
李治的這幾句話一出口,永寧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李琮如今還不滿七歲,讓他時刻體現皇子的氣度倒還有可能,但是就他這年紀又怎麼可能做到遇事不亂?別說是李琮這樣從小就過得一帆風順的孩子了,就是換個經過些事情的怕是也做不到的……
“五郎,到底怎麼了?不管出了什麼事,總有你父皇和母妃在呢,你不要怕……”永寧坐到了李琮旁邊,半摟着他,手輕柔地撫在他的背上,緩解着他的焦躁不安。
“母妃……”李琮鬆開一直握在手中的牛奶杯,靠進了永寧懷中,滿是委屈地說道:“外面很多人都在說您的壞話,他們……他們……”
雖然只是斷斷續續的簡單一句,但是李治和永寧卻都明白了李琮在糾結什麼。永寧忍不住瞪了李治一眼,有些惱他辦事拖沓,她可以不在乎那些名聲什麼的東西,可是若是讓兒子心裡埋下了陰影,她卻是萬萬不願的。
李治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李琮年紀畢竟還小,並不能隨意出宮的,他口中的“外面”左右也離不開弘文館那一畝三分地。但是李治卻是一早便交待過弘文館的幾位博士,讓他們嚴加監管,不許讓這些流言影響到學生。而這些話卻能傳到李琮耳朵裡,這要是去細究的話,怕是能查出不少的內情吧?只是眼下卻也不是他去想這些的時候,消除李琮的心理陰影纔是重點。
“五郎,你相信那些話嗎?”李治輕輕地拍了拍永寧的手,攔下了她要說的話,親自教育起兒子。
李琮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立場堅定地說道:“兒臣自然是不信的母妃纔不是那樣的人”
李治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古人云‘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有時候很多人嘴裡的很多話,都是很不必理會的,甚至若是你理會了、上心了,便已經是中了別人的圈套了……五郎,這不爭,纔是爭你爭了,便落了下乘……這些話你現在或許還不明白,這也沒關係,只要記在心上便好,總有一天,你會懂得的……”
永寧再次扔了個白眼兒給李治,說得這麼雲山霧罩的,這是開解孩子的話嗎?她摸了摸李治的頭髮,壓低了聲音說道:“五郎,你父皇的話,你只記着也就罷了,不懂也不必深究,等你長大了自然會明白……其實若是讓母妃來說,也只一句話要問你,你若是被狗咬了一口了,除了自認倒黴之外,還能怎麼辦?總不能再咬回去一口吧?……所以,那些流言什麼的東西,你越在意,它就傳得越快,你若不放在心上,它沒了市場,自然也就會消失了……”
李琮畢竟還是個孩子,雖然並不是很明白李治和永寧話裡的意思,但是他們兩個人身上沉穩安定的氣場,卻也只夠安撫他有些迷茫的小心靈了……而永寧的“狗咬”論,更是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一時之間竟是害羞不已,匆匆告辭,一路小跑着離開。
“你也不用擔心的……”李治直到李琮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才輕聲地對永寧說道:“這一兩天事情便會有個結果的……岳父他,已經都準備好了……”
永寧一愣,不明所已地看着李治,而李治帶着些歉疚的眼神,讓她隱約地明白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