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祭奠

當蜜伽羅和李華梅帶領着僅剩的幾個水手,匆匆趕到碼頭的時候,立刻被眼前的一切驚住了。

那艘中原來的高大樓船彷彿是從地獄裡開來的一樣,船舷上抹滿了淋漓的紅白之物。胖大的安吉魯被一條粗粗的纜繩倒吊在船體外,所剩無多的溫熱的血液從他被破開的胸腔內緩緩地流出,慢慢滑過他凝固着猙獰與驚恐的面孔。

光滑的樓船甲板上到處是被兇殘肢解的海盜屍體,在誇張的手法下,看上去彷彿是魔鬼屠宰世人的修羅場。

與此對照,那個一腳踏在船舷上,扛着一柄黑色長勾的黑衣男子顯得格外的威嚴。他頭上的峨冠足有尺餘,但卻並不結束頭髮,只有幾束青絲沿着峨冠糾纏而上,其餘的都披散在身後。在一身的黑色的映照下,他的面容看上去模糊不清。或者說是他刺目的威勢,讓人不敢細睹。

在場的雖然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海盜,但是像眼前的兇暴人物卻是前所未見。之前的滿腔狂熱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那麼鴉雀無聲的圍着。

“蜜姊姊你看……”被蜜伽羅下意識護在身後李華梅小聲的提醒道。

“我看到了。”

在前面不遠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首中,沾滿灰塵的正是海盜丹迪的人頭。只是這麼短短的時間,在柯多倫海不可一世的兩個海盜頭領竟然就這樣像雞狗一樣被人隨意殺死,這帶給了蜜伽羅強大的衝擊。

“不是那個,你看,撞角上掛的那個人是不是樓師啊?”李華梅有些不安的小聲分辯道。

蜜伽羅疑惑的擡眼掃去,還沒等目光接觸,早就被那人發現大呼小叫了起來。

“看這裡!看這裡!”

那個被倒掛在撞角上大喊大叫手舞足蹈的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連那個踩着船舷酷酷的黑衣角冠男子都微微側過頭去,一臉平靜的注視着。

被掛在樓船撞角上的人頭戴一頂歪歪的竹冠,籠着略顯花白的頭髮。身上裹着一件淺灰色粗麻大袍。胸前繪着的海浪紋劇烈的扭曲,旋成一個陰陽魚,像一隻詭異深邃的巨大的眼。

灌滿了海風的大袍,鼓鼓的顯得滑稽可笑。因爲懸在半空,本來頗有飄逸之色的面孔,被倒垂的鬍子遮住大半。

“喂喂,不要扭過頭去啊!蜜伽羅和她的小姘,看這裡呀!”

他的大呼小叫立刻讓圍滿港口的海盜們把目光唰的對準了剛剛趕到的二人。

這讓面對眼前的複雜形勢還沒有打定主意的蜜伽羅有些措手不及,然而被樓師肆無忌憚的說話弄得臉紅躲在她身後的李華梅卻細心地發現那個頭戴角冠的黑衣男子似乎有些意外的注視着二人。

“那個真的是樓師啊。”李華梅小聲的說道。

“廢話,在這種時候還有精神賤賤的大叫,不會是別人啦。”蜜伽羅沒好氣的阻住李華梅的話頭。

那個懸掛在撞角上的不良中年正是自幼教導蜜伽羅的塾師。

蜜伽羅心中煩亂,不知道這個多事的傢伙怎麼會沾上這趟渾水。雖然那是個總是沒事添亂的傢伙,但是她也不願意輕易放棄。

“蜜伽羅和她的小姘!——”那個被懸掛起來手舞足蹈的不良中年似乎已經認準了對他可愛女學生的定位,猶自撕心裂肺的高聲大喊:“老夫每天辛辛苦苦搞大你們的肚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你們不能這樣見死不救!”

這句倒是實話,讓兩女無從反駁。

因爲不良中年在對蜜伽羅教導之餘,還擔任着船上的一項重要工作——廚師。

看着大吃一驚的滿碼頭海盜和有些怔愣的酷酷角冠男,蜜伽羅在無法滿足力量的渴望之餘又產生一種新的悲哀,剛纔居然有救他想法,我真是犯賤。

不過看着環顧自己竊竊私語的海盜們,蜜伽羅的心猛地跳起來,一個念頭牢牢地攫住了她,她忽然意識到命運終於重新給了她機會。

雖然因黑衣男子殘忍殺戮的震懾而冷靜下來海盜們不像剛纔那樣可供把握,但這一次衆目睽睽的表現機會,讓蜜伽羅縱然準備不足也不能放棄這個誘惑。

在她昂然跨前一步的時候,那些吃驚的海盜們終於意識到了正在進行的戰鬥。看到這個被柯多倫海盜們每晚幻想,充滿爭議的海盜船長要站出來承擔責任,海盜們譁然動色。

蜜伽羅並不是愚蠢的女人,她並不想無謂的挑戰那個難以戰勝的敵人,在她放棄旁觀的想法時已經開始在周密的計算起來。

操縱這樣巨大狹長的樓船在海上航行而不傾覆,難度是相當高的。那麼船上的水手至少要有數十人,從船側的槳孔來看,如果是達到最高速的狀態時甚至可能有百人以上的水手操槳。再加上零零碎碎的木工雜員,和護航的基本武裝力量,雖然甲板上只站了一個人,但是樓船裡至少埋伏了幾百的兵員。

那個頭戴角冠的黑衣男子雖然手段頗爲殘忍,不過要壓制那樣的狂熱場面他的做法反倒傷人最少。以他表現出的對生命的冷漠態度,蜜伽羅毫不懷疑,只要他願意,他可以立刻招出船艙裡的護衛大開殺戒。

即使對中原的武力達到什麼程度並不瞭解,但以這個角冠男子的實力推想,結果實在讓人不寒而慄。

“那麼,這個傢伙,應該是無心濫殺的。他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在潮汐剛剛平復就急迫的駕駛樓船出來冒險,一定有很

重要的事情要處理。”蜜伽羅嘴角翹起,露出一絲微笑。這在外人看來,柯多倫海的蜜將軍似乎真的自信滿滿。

然而她的第一句話卻讓所有海盜大吃一驚。

“歡迎來到柯多倫海。”蜜伽羅雙手輕輕一擊,合掌微笑道。

角冠男子熟視蜜伽羅半晌,收回扛在肩上的黑色長勾,讓人大跌眼鏡的溫和的笑容似乎立刻打破了兩人的壁壘。“得到你的接待是我的榮幸。”

不過他接下來的話顯得不合時宜的咄咄逼人:“那麼您就是這裡的主人嘍。”

聽到這句話,原本跟過來看熱鬧的幾位海盜船長臉上開始不自然起來。

蜜伽羅選擇合掌禮正是爲了避免此時的尷尬,她既不想以女子之身見禮,又不願在實力薄弱的時候表現得咄咄逼人。然而這個有示好之念的男子卻故意點破,在顯露出才智的同時,讓蜜伽羅心中隱隱有了一絲不安。

不過就在此時,那個角冠的黑衣男子好像又改變了主意,輕輕放下手中的武器,同樣做個合掌的手勢表示與其亢禮,給予了蜜伽羅不分尊卑的平等尊重。

“嗯?果然是個受到良好教養的中原貴族,無論如何也會在這種場合給主人足夠尊重的。”蜜伽羅也露出了一絲狡黠的微笑。

蜜伽羅略一欠身緊跟着逼問道,“在不足飲盡一杯酒的時間,對一個女子兩次舉起武器,這是君子應有的行爲嗎?”

角冠男子微一錯愕,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以合掌禮解除我的武裝,然後重新提起你女子的身份嗎!如果她一開始就用女人的弱勢來向自己乞憐,自己一定會看她不起,但是現在……是了,這是田忌賽馬的以其下駟敵彼上駟,以其中駟敵彼下駟,以其上駟敵彼中駟。

良好的教養形成的君子風度讓他並沒有握好自己的那張牌,那麼,接下來……

不過角冠男子並不是容易認輸的傢伙,正當他惡作劇的興頭起來要張口說些什麼,蜜伽羅已經喊出了他心中所想。

“取酒來!”

“這、這就是她的上駟嗎……”險些連自己也墮入圈套的角冠男子忍不住略有些羞惱。已經很多年了,他從沒感受到被人戲耍的感覺。

平靜的生活真的會讓人輕易墮落嗎?

蜜伽羅笑意盈盈的碧藍眼眸掃過角冠男子。

角冠黑衣的男子臉色臭臭的——縱然飲過了酒,他又怎能對招待他的主人動粗。無論如何他都落入了這個女人的算計。

不過想到的另一件事立刻讓他心情大好,沖淡了略顯沮喪的心情。

“大日須彌!你這個賊和尚!要倒大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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