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們好不容易纔制服了安芮(在不至於造成致命傷的前提下),然後拎着她的手指在許可證明上籤了字,幸好瑞卡只是暫居,這份契約並不重要,無需起誓,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早就該這麼做了,”瑞卡氣喘吁吁地說:“你爲什麼還留着她?我記得她有個兒子。”
“他還沒成年,如果安芮死了,路澤爾大公有權成爲他的監護人,我可不想面對那個人類和他的軍隊。”瑞意特說。
——————————————————————————————————————————————————————————————————————
“麥基?”
侏儒麥基回過身去,喊住他的也是一個侏儒,正在搖搖擺擺地走過來,所有的侏儒都像小孩子或是放大的玩偶,這個也不例外。每個地方都被精心地裝扮過,面頰上塗抹着胭脂,修整過眉毛,深褐色的頭髮被燙的卷卷的,穿着深藍色綢緞的衣服,與那雙鈷藍色的眼睛十分相配,除了脖子上的項鍊與手指上的戒指,就連腳下的小靴子也在邊緣掛着金鍊。
如果放在以前,麥基根本不會理會他的族人,但在東冠主島的祭典上,侏儒們不幸死去了近百人,對他們這個只有數千人的族羣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大的不能再大的打擊,所以他現在也變得和緩寬容了一些,至少願意停下來聽聽對方想說些什麼。
那個侏儒舉起薰過沒藥和沉香的手帕,儘量不那麼明顯地擋在自己的鼻子前面,“你就不能洗洗你的身體嗎?”小傢伙語氣溫和地責備說:“用地熱水,澱粉,和香油。把身體洗乾淨你也會感覺舒服的,也會讓你變得健康。”
麥基搖搖頭,“矮人不洗澡。“
“可你是個侏儒啊。”他的族人無可奈何地說:“你是個侏儒。麥基,就算你裝上假鬍子。圍上皮圍裙,不洗澡,天天喝麥酒也不會變成一個矮人的。”
“但我想要成爲一個矮人。”麥基說,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第兩百八十二號假鬍子,最初的假鬍子是用棕櫚做的,既不像也不夠結實,現在他的假鬍子全都是用銅絲拉出來的,纖細而捲曲。理所當然地帶着金屬光澤,而且兩側都有肉色掛鉤,直接掛在外耳骨上,下頜處還用了特殊的膠水,只有用溫度超過人體的水才能化開,就算是颶風也未必能夠把它吹走,他這幾天還專心研究出了帶有顏色的油膏,深紅褐色的,抹在臉和身體上能夠將原本白皙的皮膚遮蓋的一絲不剩。
他是絕對不會去洗澡的,看看。一個侏儒很不容易像一個矮人那樣發臭,他可是積累了很久才能產生這樣的臭味。
“矮人有什麼好呢?”
“比侏儒好。”
“是因爲我們搶走了你父親的圖紙嗎?”
“也算是原因之一吧。”
“但我們都很愛你。”
“愛我的圖紙。”
“你現在都不願意和我們說話了。”
“我正在和你說。”
“別去和那些人類在一起。”
“我想聽他們的故事。”麥基說。
“吟遊詩人也會說,你想聽什麼。我願意付錢給你請一個。”
“吟遊詩人的故事裡沒有侏儒。”
“從來就沒有侏儒會去冒險。”
“所以我想成爲一個矮人。”
“麥基……”
“我想去冒險。”
伯德溫看到麥基是和一個侏儒一起走過來的,他正想告訴李奧娜讓她多準備一份點心,結果那個裝飾華麗的侏儒一看到他就轉身走掉了。
“我就那麼讓侏儒討厭嗎?”
“他們擔心我會泄露太多的技術給你。”麥基說,一邊爬上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好,李奧娜給他送上了一杯麥酒,他向王女鞠躬致謝,小手緊緊地壓着心口,這是在表示他的感激發自於內心。
“我又不是克瑞瑪爾。”伯德溫苦笑不得地說:“就算是你把圖紙放在我眼前我也看不懂啊。”
麥基聳聳肩。
“那麼你可以帶着他一起來,”李奧娜說。“如果他能在旁邊傾聽,那就不會擔心我們偷走你們的圖紙了。”
“那他們只會懷疑我們在其他時間做了不該有的交易。”麥基說:“還有那不是他。是她,她是我的未婚妻。”
伯德溫的身體微妙地僵硬了一下,這些侏儒在這方面很像矮人,矮人的女性也有鬍子,身體也一樣健壯,圓滾滾的像個酒桶,毫無曲線,所以很難把她們從男性矮人中辨別出來,而侏儒們卻是因爲男性也喜好梳妝打扮,穿着豔麗,皮膚白皙,又從來不長鬍子,結果伯德溫很難把他們之中的男性從女性侏儒中挑選出來。
“克瑞瑪爾大人什麼時候回來?”
“還要等一陣子。”
“他應該做完他的工作再離開,”麥基抱怨道:“你的手臂就這麼放着實在是讓我感覺不舒服。”
伯德溫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現在他已經不再感到焦躁與急切了,他失去了一隻手臂並不是說他就無法再成爲可令人信任與敬愛的首領了,在克瑞瑪爾離開前他就再次來到他的騎士中間,和他們一起訓練,他被以前的下屬擊敗過,也曾不小心碰撞到自己的殘肢,但這些再也不會在他的心裡成爲無法拂去的陰靄了——他當然還是自己,他的騎士和士兵也是如此,沒人因爲他失去了手臂而輕視和質疑他,他們稱他爲閣下,向他抱怨龍火列島的菜餚過甜,和他一起喝甘蔗酒喝到酩酊大醉,和他一起在年輕的女性面前跳舞——也有人前來請求得到結婚的允許。
來到龍火列島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健壯的男性,女性只有一千餘人,而且其中有些年齡已經可以做這些士兵的母親,慘烈的死亡已經從他們身邊走開。取而代之的是迫切地,對新生的渴求,伯德溫完全能夠理解。在雷霆堡,每次與獸人的冬季戰役後。雷霆堡都會迎來一批新生兒的到來——這或許就是人類的本性,繁榮昌盛,生生不息。
“難道我們還要去購買奴隸嗎?”伯德溫苦惱地說,他很高興看到他的士兵在良好的作息與充足的食物中逐漸重獲健康,他們的眼睛變得明亮,胸膛與脊背重新變得堅實,四肢有力,但隨之而來的是無法抵禦的本能。他們都是正值壯年的男性,沒人能比他們更渴望女性的愛撫——一些商人前來試探過伯德溫的意願,雖然試探的方式讓這個戰士深感窘迫,因爲這些商人同樣管理着港口的娼妓們,而這些娼妓……嗯,的工作實在是太過繁重了一些。
“還記得達達說過的嗎?”李奧娜說:“我們可以讓他們把那些被淘汰下來,即將被送去做‘牛馬’的女性奴隸交給我們,這樣我們最少可以挽救她們的生命。”
“但這種女性奴隸,”伯德溫乾巴巴地說:“她們幾乎都無法再生育了。”並不是每個女奴都有爲領主生育後代的資格,而那些女奴領主是不會出售的。
李奧娜沉默了。
“讓我們問問那些商人吧。”
商人們的回覆很快。他們確實有批女性奴隸要出手,不是很美貌,年紀也有些大了。但勝在強壯和擅長農活,以及如同羊羔般的溫順。
“你們是從哪兒弄來這些人的?”李奧娜問。
商人的臨時首領無奈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一般而言,不問奴隸的來處是個不成文的規矩,還能是怎麼來的呢?偷來的,搶來的,欺騙來的,買來的——“一個領主把他們賣給了我們,”商人握着自己的手說。“不是他們的領主,是他們領主的敵人。您應該知道的,兩個貴族打仗。打啊打的,從馬上跌下來沒有死的騎士會被贖回,士兵也有可能,但那些被劫掠去的農奴可不會——男性的農奴被充作士兵,他們的妻子和女兒不就被留在家裡了嗎?她們就是這麼來的,仁慈的殿下,您買了她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們長的不美,性情也不夠溫柔,更是從來沒有做過服侍人的活兒,手指頭粗的像亞麻葉子,若是賣給其他人,她們就只能成爲‘牛馬’了,做‘牛馬’可不是什麼好事,像這樣兒的,頂多撐上幾年也就一命嗚呼了。”
“你們願意嗎?”高地諾曼的王女低聲問道:“我是說,我需要一些年輕的女性,成爲士兵的妻子。”
是的,那些女性並不漂亮,甚至可以說是又黑又瘦,而且周身也瀰漫着難聞的氣味,她們成堆的擠在一起,抓着彼此的手,來抵抗恐懼與飢餓。
李奧娜等了很久,她們之中才有人說話,這位女性看起來要比其他的女性更白皙一些,衣服也比較整齊,還扎着頭巾。
“諸神在上,好心的太太,”她說的是通用語,但口音很重,像是高地諾曼與路澤爾大公交界處的那些地方的人,“我們還能怎麼樣呢?我們的男人都已經死了,我們也被貴族老爺賣到這裡來了,我的男人是個馬伕,可敬的好人,他走過不少地方,我從他那兒聽說過這裡呢,我知道我們都成奴隸啦,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人來收斂我們,也不會有牧師來念悼詞,更不會有什麼人會願意爲我們申訴,我們還能有什麼指望呢?如果您想要奴隸,就買了我們去吧,做士兵的妻子也好,爲您耕種甜菜和甘蔗也好,但如果可以,請把我們一起買去吧,我們都很健壯,又很會幹活兒,別讓我們分開,這是我們僅有的念想啦。”
“你們是高地諾曼人,還是路澤爾人?”
“我們是高地諾曼人,也是路澤爾人。”那個女性狡猾地說:“我們總是被收兩次稅,一次高地諾曼的,一次路澤爾的,也要服兩次勞役,一次高地諾曼的,一次路澤爾的,可是打仗的時候,誰也不承認我們是他們的人,高地諾曼的士兵來了,就搶走我們的衣服和糧食,路澤爾的士兵來了,也是一樣,等到那兒什麼都沒有了,他們就把我們搶走了。”
李奧娜沉默了一會,“這裡有多少人?”她問。
“三百四十個。”商人連忙殷勤地說:“都是年輕又強壯的。”
李奧娜不去看那些明顯是抹在花白頭髮上的黑色污泥,還有那些努力踮着腳尖站着的小女孩,那些還能獨自站穩的女性把自己的身體站的直直的,把她們藏在身後。
“我都要了。”
——————————————————————————————————————————————————————————————————————————
侏儒也是商人們頗爲歡迎的主顧之一。
侏儒在龍火列島的地位非常奇特,他們是自由的,但大部分侏儒都會被控制起來在一座島嶼上居住,爲領主鑄造各種各樣的器具,可他們也不能被稱爲奴隸,因爲沒有那個奴隸一天只需要做三分之一個白晝就能休息,還拿着豐厚的酬勞,生活起居都有真正的奴隸服侍,至於侏儒中的少數,那些長老或是議員,他們的衣食住行或許比大陸上的一些貴族還要奢靡,他們的行動不受限制,掛在腰間的次元袋更是裝得滿滿的,住在寬敞高大的房屋裡,一雙小腳可能終日不碰一下地面。
這個侏儒就是坐着兩個人擡着的軟轎來到商人面前的。
“尊敬的閣下,”商人高高興興地鞠了一躬,“您想要些什麼嗎?”
鮮豔的胭脂?還是象牙的妝盒?又或是白化花豹的毛皮?商人的眼睛可比李奧娜尖銳的多了,一下子就看出坐在軟轎上的侏儒是個女性。
“我想要個吟遊詩人。”
商人眨着眼睛:“這可不太容易。”
一袋金幣拋進他的懷裡。
“吟遊詩人可是很少出現在龍火列島的。”本來有,只是自從一個領主閹割了他最喜歡的一個吟遊詩人後,就不太有吟遊詩人來了。
兩袋金幣。
“我只能嘗試一下。”
三袋金幣。
“好吧,靜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