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那股桎梏着它的力量不知爲何減弱了,而位面的呼喊遠超過主物質位面對它的吸引力,它就像是個生性浮誇、天真幼稚的花花公子那樣,拋下了打成一團的賤魔樹怪,毫無留戀地奔向了“媽媽”的懷抱。
隨着陰影本質的離去,這座陰森晦暗的宅邸也恢復到了原來的樣子,陽光照射進屋子,空氣雖然不是那麼新鮮,但走在其中能感覺到有微涼的風自面頰拂過,一些只是被拖入這裡的陰影生物畏怯地跳入了仍舊被黑影覆蓋着的地方,而有些更爲邪惡的生物,像是一隻正與凱瑞本他們對峙的地獄貓,則被突然傾瀉到它身上的刺目陽光嚇到了,它正如字面意義上的高高地跳了起來,銀灰色的體毛如同弩箭一般地豎起,在一陣忿怒的嘶叫中撲向幾人中最爲脆弱的一個——也就是那個丟了加文的伊爾摩特牧師。
年輕的牧師並未如地獄貓所期望的那樣畏縮退讓或是陷入慌亂,相反地,他勇猛而堅定地衝向前方。緊握着他的錘子,他們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比陽光更耀眼的神術的光籠罩着他們。地獄貓嘶聲慘叫,尾巴中的毒刺在堅硬的石頭地面上劃出深刻的痕跡——而伊爾摩特的牧師一邊大聲地祈禱着。一邊不斷地用他包裹着精金的錘頭敲打着它的頭。
地獄貓懊惱地叫喚了一聲,扭動身軀——它的形態很像是另一個位面以及本位面那些喜愛奴役人類奴僕的貓主人,只是有它們的十倍那麼大,銀灰色的皮毛光亮柔滑,強韌如同鋼筋一般的肌肉能夠爆發出即便是獸人也未必能夠抵抗的力量,而現在,這份力量被它用於脫逃,伊爾摩特的年輕牧師只覺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手下一空,錘子落到地面,砸碎了一塊珍貴的雪花石。
凱瑞本的箭追上了這隻邪惡的生物,它哀鳴着遁入黑暗,淋漓而下的血滲入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很快便滲了進去,形成一片深褐色的污漬,一個牧師用腳去試探着擦拭,卻發現它就像是石材原本的花紋那樣,紋絲不動——他們決定暫時不去管它。反正等到驅逐了魔鬼,這所宅邸肯定是要經過徹底地淨化的,說不定還要被燒掉。
一個克藍沃的牧師走上前去檢查年輕牧師的傷口。他並不是安然無恙的,地獄貓的利爪抓過他的臉,其中一道只差一根手指那麼寬就能毀掉他的一隻眼睛,而他的胸膛下方,接近心臟的地方,被它有力的後腿抓撓,皮肉全部翻開,露出白森森的肋骨與被薄膜包裹着的柔嫩內臟——克藍沃的牧師低頭默祈,施放了一個強力的治療術。
凱瑞本此時已經撥開一扇緊閉的房門。房門才一打開一股足以令一個最骯髒的獸人也爲之掩鼻的腥臭味兒迎面而來,遊俠馬上把它關上。但走廊裡已經充滿了那種噁心的氣味。
裡面是什麼?克藍沃的牧師以寂語問道。
坦帕斯的小聖堂,陳列着戰士的盔甲與武器。但已經被污染了,精靈同樣用簡單的手語回答——事實上,精靈的敏銳視覺讓他看到了很多東西,出於對這家人先祖的憎恨,魔鬼不僅僅毀壞了聖堂、武器與盔甲,還用他子孫的血塗抹了整個房間——兩具沒有四肢的女性軀體被釘在祭壇正中,一柄被折斷成兩半的利劍分別刺入她們的下半部分,她們的胸部被剖開,被挖出了所有的內臟,取而代之的是一窩白亮的蛆蟲。
魔鬼還特意將一顆珍貴的氟石擺在她們的額頭上,照亮她們的臉,讓人爲之恐懼的是那兩張臉上沒有恐懼,也沒有痛苦,反而帶着詭異的笑容。
精靈又快速地試了好幾個房間,才終於找到了一個原先被用來儲物的小房間,裡面堆滿了廢棄的傢俱,十分狹窄,或許正是因爲如此纔沒被魔鬼與那些被她迷惑了心智的人佔用,他們殺死了幾隻在此集聚的陰影位面的巨蟲,凱瑞本拉開一張堆積着灰塵的帳幔,把它鋪在一張椅子上,“我們會很快回到找你的。”他許諾道。
年輕的伊爾摩特牧師點了點頭,他的傷口都已經痊癒了,但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腹部和麪孔在尖銳的刺痛,無法迅速的移動也無法連貫地說話,他很清楚自己再跟着他們只會是個累贅,所以他對精靈遊俠的安排並未提出異議,而是安安穩穩地在克藍沃牧師的幫助下坐了下來。
克藍沃牧師給了他幾個用於防禦與治療的卷軸,還有一個細長的哨子,死亡之神的追隨者們會用這個哨子召喚烏鴉,哨子發出的聲音是普通人聽不見的,但克藍沃的牧師與精靈都能聽到,如果他遇到危險,吹響哨子就能得到援助,而那些防禦用的卷軸也足以讓他支持到他們趕來。
年輕的伊爾摩特牧師在房門再一次被謹慎地關上時還是有點害怕的,他從出外遊歷的兄弟口中聽說過不少有關於魔鬼的可怕故事,其中並不那麼罕見的,魔鬼常會將那些因爲各種原因不行落單的人作爲優先襲擊的對象,但他不能要求他們分出一個人陪伴自己,因爲現在除掉自己,隊伍中只剩下了兩個克藍沃的牧師與精靈遊俠。而他們還不知要面對多少兇惡殘暴的怪物。
在他們沒有離開的時候,他甚至會感到焦灼,因爲他擔心因爲自己受傷而拖延掉的這點時間會令得他的兄弟與同伴陷入致命的困境;他們離開了。他又無法控制地思念起他們的陪伴來,這個房間十分地安靜。巨蟲的屍骸就在一邊的角落裡,爲了避免它們復生,精靈將它們燒成了灰燼,它們散發出的氣味並不濃烈,卻陰冷得就像是能鑽進你的骨髓裡,牧師打了個寒顫,用帳幔裹住自己——一縷陽光從加了鐵欄的窗戶裡投射進來,看上去暖洋洋的。他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溫暖明亮的光線讓他感覺安心多了。
他就這樣坐着,幾乎昏昏欲睡,噹一聲巨響把他驚醒的時候,他差點就折斷了握在手裡的卷軸。
但他隨即聽到有人喜悅地叫着他的名字,雖然因爲他還在不住地咳嗽而變得有些斷斷續續的——年輕的伊爾摩特牧師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是另一個年長的兄弟的聲音。
“你怎麼在這兒?”被迫與盜賊組成一組的伊爾摩特牧師關切地問道:“——你受傷了?”
“是的,”年輕的牧師高興地說:“已經被治療過了——但還不能行動,至少不能加入戰鬥。”
“你們找到加文了?”他的兄弟問。
“我們看到了火焰,聽到了叫聲,”年輕的牧師說:“是從中庭傳來的。但我不知道加文是不是在那兒。”
“即便不在,”葛蘭說:“他也會往那兒去的——這裡已經恢復正常了,我想伊爾摩特的牧師還不至於會墮落到在僅有十五個房間的宅邸裡迷路。”當然。如果他沒有被那些層出不窮的怪物殺死的話,盜賊在心裡補充。
年長些的牧師看了盜賊一眼:“……我也必須趕到那兒去——”他猶豫着說:“您願意留下來嗎?權作看顧一下我的兄弟?如果我們將會面對一個魔鬼,那麼一個凡人幾乎是無法起到什麼作用的……抱歉,我並無輕視之意,但您知道,一些差距是無法以技巧與經驗彌補的。”
葛蘭從剛纔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他不是法師,更不是牧師,他是否真的要去面對一個魔鬼呢?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他沒有跑的遠遠的。而是和他們一起踏入了這個危機重重的鬼地方,他還救了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
但他也曾經和一條半龍雜種戰鬥過。還爲自己取得了一個價值可觀的戰利品——克瑞瑪爾只從那個次元袋中取走了一本法術書,剩下的東西全給了盜賊——那都是些昂貴的寶石與亮閃閃的金幣。
在這個被迫組成的隊伍中。唯一會對盜賊葛蘭假以辭色的大概就只有那個黑髮的半精靈法師了,葛蘭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地方博得了他的青睞,但他知道法師不是那種願意忍耐一個蠢貨或是膽小鬼的老好人,他只是看似善良,事實上卻要比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來的冷酷無情。
沒用的東西可是會被丟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