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嫿一時怔住了,握得不緊的左手中一下子出現了鬼玖的虛影。那是因爲恐懼而生出的本能,這玉石花朵的雛形是自己最熟悉、也最陌生的無名伴生花,打從出世那天以後,只有在夢裡纔看得見的淡紫的花。
千嫿覺得甚是匪夷所思。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顧不得會不會被有居心者發現、也顧不上會不會被人以爲她是嚇瘋了,“姐!這不是真的對嗎?我不是妖,我不是……”
她沒有父母,出生在花海里,被姐姐撫養;幼時能看見尋常同齡人看不見的東西、聽不見的聲音;生來懷有瑾瑜,長大被妖物追逐、疲於逃命、顛沛流離。
到燭印、入鬼域,這一切的一切,全都不是一個尋常人,在她的年紀該有的經歷,可是,千嫿不想承認自己本來就是妖,即便她正要修妖救姐姐。
與此同時,他們對面的那隻被嘲風稱作“山虎”的妖已然接近他們許多。它齜着牙,像是在笑,尖利的牙齒在陽光之下透着比刀刃還使人驚心的寒光。
只感到身後失去了依靠千嫿沉浸在方纔的震驚之中,不能自控地緊抿脣角,盯着左腕上的桑璃看。直到聽見一聲類虎又類貓的叫聲,她才驚覺回神,向聲源望去,嘲風一條粗壯的前肢正死按着被迫跪伏在地上的山虎,而那妖的口中帶血正要反擊嘲風。
直至她看向嘲風的那一瞬,千嫿才知道自己最初聽見他那話的含義,山虎不懼嘲風的威嚴,又鋌而走險來到火神居地燭印附近。所以是不是可以這麼猜測,它必不是獨自一隻。瞧她還不似成年的樣子,應是前來覓食的幾隻之一。
她深呼一口氣,記得嘲風還說這隻山虎不是妖獸,如此無所顧忌,全身的妖氣又不像剛修成人形的。千嫿輕振右臂,以衣袖掩去自己怪異的右手,緊握住自己的左手。她知道嘲風已經盡力了。而後。她的眼中,眸子瞳色驟變,不是淡紫而是暗黑的紫。
嘲風給千嫿的選擇。她都不選,縱身前去,在嘲風擡起前肢的下一剎那揮刀將妖劈成兩半。妖魂隨着妖身一刀兩斷,由於千嫿與此妖的近距離。死亡的氣息尚未擴散,妖靈就進入千嫿的體內。
聽見不遠處傳來與剛剛這妖叫聲所差無幾的獸鳴。千嫿沉了沉氣息。
迅疾鬆開自己的左手,跳上嘲風的背,妖靈進入體內的第一瞬,就被她準備就緒。暫時壓制停駐在心頭的純淨靈氣將妖靈包圍,那是她以防自己吸收妖靈失去自控的辦法,伏在嘲風背上。低喃一聲,“嘲風快走。去燭印、瓷都。”
“快些”是千嫿最後對嘲風叮囑過的話,此時,風聲四起,嘲風只得維持獒犬身形,奔跑在蒼穹之上,他這是爲了避免後面追趕上來的山虎一族在他們到達燭印之前,前來伏擊。
燭印、瓷都就在前方可見的遠處,漸漸地嘲風從可以感知到千嫿粗喘的呼吸聲到現下,只感覺得到她體內亂竄的妖靈。她現時的狀況擺明了不樂觀,嘲風服從主上的心開始動搖,千嫿以她的弱小顯示意外的強大,而後再次救了自己一命。
遙望着火神之氣將燭印籠罩在其中,嘲風一面快速踏空前行,一面猶豫自己要不要靠近:千嫿點名要我帶她逃來這,可火神下界近萬年,甚至不理天界諸事。我引諸妖來此,千嫿渾身妖氣,屆時會不會腹背受敵?
大跨開四肢,此刻也管不了那麼許多,受制神的手中也好過妖的掌心。千嫿是他的任務、更是恩人,兩方厲害取其輕,到達神領地嘲風低吟一聲,就算是緊急之中的投上拜帖了,神之怪與不怪,全都聽天由命。
……
品月樓的高閣上,打開的窗口內,零洛身邊站着天青,望着遠方的天際,零洛喃喃地癡問,“天青,你說千嫿找到我哥哥沒有?”
天青脣邊揚起弧度,自從遇見千嫿又與她第二次分離以後,自己看着長大的小主人已經不再那麼任性妄爲。天青方要回答零洛的話,就聞城門外面的方向一聲低沉的龍吟,天青蹙起眉頭,“咱們瓷都已經有千餘年沒有龍族駕臨,不對!有妖氣!”
隻手拉住天青的手臂,阻止他欲前往城門外的舉動,零洛依舊沒有移開自己凝視着的地方,“天青,你要去迎戰?你想好了?難道你竟忘了,我手上的燭淚給了千嫿?”
天青驚而回眸,他自然不會將這麼重要的事情拋諸腦後,他是服侍過兩代火神的神僕。可是,妖物找上門來,他們不應戰,難道要讓火神生前苦心護佑的城中百姓遭受塗炭嗎?他驚訝並不是因爲零洛因事冷漠,而是她此時處事的冷靜。
但是頃刻之間,零洛沒有表情的臉上忽然現出緊張之色。她鬆開天青的手,一躍出了窗外,足尖點在窗外飛檐做踏足點,飛身騰起上了他們的閣頂上。縱聲高大喝一聲,“衆人聽令!妖物襲城,救人有功者,賜其還家探親。”
天青起初還聽得雲裡霧裡,只是下一剎那,在他聽見風中傳來銀哨子悠長的響聲,便立時明白了零洛爲何忽然改變了避世的初衷。
瓷都城門內的大街上,嘲風喘息着四肢弩張立在千嫿和與城門中間,他不時地回視身後生氣漸去、周身妖氣大盛的千嫿。城門外,妖物叫囂,它們此時還礙於此地是火神居所,不知內裡虛實不敢靠近。
街道上,衆百姓見到一個大狗忽然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它的背上還馱着個女子。大多數擔心怕事的驚異避讓,唯獨一對老夫婦見了此時倒在地上的女子趨步上前。再三寸步挪近,又見金棕的大狗回首擔憂的看着地上毫無知覺的女子。
老夫婦嚇得向身後縮了縮身子,可是此時已然看清了倒地的女子就是自己一家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