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晦的禪室之中,空曠靜謐。偌大的空間裡只有一人,側身躺着,一邊毫無誠意的口唸着佛經,一邊在喝酒吃肉。
在這位身前,擺滿了各種珍惜佳餚,以及香醇美酒。
說來奇怪,那酒肉在口中。卻並不影響說話,節奏中富有韻律,明明是有如破鑼般的嗓音。可聽起來,卻悅耳無比。
時不時的,也會敲一敲木魚,是自在無比。
而此刻淨音若在,必可認出,這爲就是當初那位與他說話,和善無比的老方丈。
正愜意之至,這靜室之中,卻忽的捲起了一陣陰風。待得靈海反應過來時,眼前已出現一個人。也是一位僧人,方面大耳,是相書中所言的大福之相,不過臉上此時,全是愁苦之意。
靈海先是微微一驚,匆忙間大袖一拂,將那酒肉全數收起。當看清眼前之後,才輕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你啊,真嚇死了老衲!”
旋即又覺奇怪,靈海眼皮微睜:“你們護界尊者的規矩,不是不得現於人前。爲何菩薩今日,有瑕至此?”
他是羅漢位業,眼前這位卻已是修成了菩薩果位,也就是所謂的聖境!
不過言辭之中,就並無多少敬意。大抵放棄了再進一步的希望,只求更長壽元之人。在他眼中,也沒什麼可敬之處。
對面卻也沒怎麼計較,雙手合十,沉默不語。
“怎麼每次見面。都總是苦着臉?即便是苦刑禪,也不用如此——”
靈海挑了挑眉,而後稍一思索道:“菩薩此來,可是與那無盡暗與無量光有關?”
那僧人眼眸微微一亮。輕輕點頭。靈海接着又再次詢問:“此事因你身是此界之尊,不得透露半句於他人?如此說來,你知幾位佛祖所言的無量終始佛,到底是誰?”
那僧人再次頷首,瞳孔間已是含着幾分期盼之意。
靈海這時,卻微微一笑,已是瞭然於胸:“此人可是與蒼生道有關?”
僧人果斷點頭,面上雖無法透出悅色。心中卻是大歡喜。忖道這位執掌淨土宗的後輩,果然聰明。
只聽靈海,又接着道:“而且此人,現下是在乾天山?”
僧人這次。卻稍稍猶豫。可隨即還是一點頭,忖道此時那人,應該已經回到乾天了。那處可是他的國都,基業所在——
靈海見狀,頓時哈哈大笑。直到對面的僧人。眼透不解之色,這才止住。
“其實我宗一位女弟子,已經尋到了那人。是七靈宗的趙嫣然可對?”
這次僧人卻是怔住了,趙嫣然?這是哪根蔥?不該是那位乾天妖王宗守。蒼生道談秋麼?
“大約一月之前,我那師侄。曾經親眼看過此女,施展過無盡暗無量光神通。應該不會有錯了!”
靈海的眼眯眯笑着,似乎欣慰無比:“本來還有些不確定!要聚得無盡暗無量光法相,需得雙脈之身才可。倒是那位乾天妖王宗守,反而更具可能。只是老衲之後又查知,幾月前的天兆源起,正是蒼生道宮。而三月之前,這趙嫣然也恰在此處,更使人疑慮。今日得前輩提醒,這才確定了下來。此女當真是大緣法,居然能開闢如此大道——”
僧人聽得是微微楞神,想要開口,卻不能言。
他倒不惜這條性命,爲佛家換來這一線機緣。只是萬載前的心魔之誓,實在太重,是唯一絕無破綻處。
只怕自己開口之時,便將身隕。
面色頓時更苦,愁眉不展。只是他一向如此,即便是開心之時,也笑不出來。
對面靈海,卻似乎渾然看不出來,一派智珠在握的神情。
不由無語的看着對面,以前覺得這傢伙,極其聰明。可此時看來,卻是隻覺這靈海,其實是笨到了家。
恨不得一棒槌,將之敲醒了過來。
又微微發愁,不能直接開口,也無法以任何手段暗示,自己該怎麼提醒此人才好?
若有無量終始佛歸位,合諸佛之力,重新開闢出一方極樂清淨的大世界,他又何需依託這雲界而存?
真是哀哉苦矣——
幾乎就在僧人,心裡念着無量終始佛之時。夜色之中,一道輝光抵至乾天山的上空。懸停之後,那閃爍靈光的長劍之上,赫然站着一位白袍少年,正是宗守。
仔細望向下方,只見一個營盤正駐紮在乾天山城之外四十里外。
只有萬餘個大帳,估計是兩萬人左右。正是他帶去上霄山的精騎。
那一戰中,亦有千餘死傷。不過其餘人,都是安然返回。不過其中大部分,應該已經被調至東臨各處,征討不臣。
尤其是玄狐騎,此時已經不在其內。
而此時乾天山城,已經是到處張燈結綵,披紅掛紫,一派喜七。
宗守挑了挑眉,知曉這是虎中原幾人,是準備等他迴歸之後,再凱旋入城。
乾天山在上霄山下大勝,也確實值得大肆慶賀一番,也可安民之心。
不過一想及不久前,在那雲聖城附近看到的情形,宗守就不禁是心中沉重,就只差沒唉聲嘆氣了。
魔屍山那隻怪物,加上九陰冥皇,若是一起出世,這可怎麼得了?
當初自己,怎麼就這麼糊塗,哪裡不好下葬,偏偏親手爲自己埋下了這場大禍?
看來是這老天爺,也不願看他得意。
“嗯?”
心念間隱隱的一刺,宗守陰沉着目光,望向方纔那一霎那,神念感應異常之處。
就覺一道氣息,稍隱即逝。在他魂念中,消失的無影無蹤,不覺絲毫異常。
宗守的眉心,不禁皺成了一個川字。這個人,好高明藏形之術。
若非是太過自信,把靈識探至他身周百丈之內。只怕自己,是全然無妨靈覺。
而且這術法,也隱隱有些熟悉。
——似乎就是那‘幻心鏡’,不是他手中仿品,而是真真正正的幻心鏡!
有人數個世界之外施法,以‘幻心鏡’之力,來助此人掩飾形跡。
這麼說來,這位是雪家之人?
幾年時間,這八尾雪家,一直就沒有動作。他還以爲這一脈,已經放棄了對乾天山下手。卻不意此時,卻現出形跡、
好大的膽子——
嘿然冷笑,宗守也不去管他,徑自往那乾天山巔墜下。
駐紮在外面的兵營,只是形式。有含煙宮這等舒適之地,宗守纔不願去兵營受苦。
而一回到宮內,就見早接到他返回的諸人,已經是在崇政殿中等候。
除了軒轅依人幾個女孩,連同雷動金不悔之外,還有乾天山一班老臣。
都是神情激動振奮,紛紛朝着宗守拜下行禮。
這是提前,向他行王臣之禮!
便連素來穩重老成的任博,也是略顯失態。
若換在往常,宗守必定是要得意一番,享受一下這些臣子們的奉承。此刻卻沒什麼心思,只能是矜持的笑,溫言細語,將這些人打發走。
稍稍驚奇的是,本該是‘坐鎮’在東征大軍中的孔瑤,此時也在這裡。而且是以鄙薄無比的視線,看了過來。
當宗守望去時,孔瑤就一聲冷哼,把頭往旁偏開,不與他對視。
忖道若是換作他們大商陛下,遇到這種情形,定然是要歇在城外,與部屬同甘共苦。
似宗守這樣,哪裡似個有爲明君?
只是一想到此處,孔瑤神情就一陣黯然。大商,還有鞏家,自己估計是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傷心處,不由垂下淚來。
宗守不解,又詢問的看向了仁義妞。他不在時,乾天山自是以軒轅依人爲尊,應該知曉此事究竟。
軒轅依人的神情,卻是古怪無比的,把一張卷軸,虛空託至到了宗守身前。
“此是大商使者,日前呈上的國書。依人便擅自做主,讓孔瑤妹妹回來——”
那捲軸明黃顏色,繪着龍紋,隱約含蘊有他熟悉無比的王氣,只是更爲濃郁淳厚。
宗守神情,也漸漸凝然,這果是國書天旨——
展開一開,當第一眼掃過時,卻是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眨了眨眼,這才真正看清楚了,確實是那些字。
——有女孔氏,賢良淑德,今嫁於貴國之君,以結秦晉之好云云。
還有自此之後,兩國當永爲兄弟之邦等等言語。
宗守一下沒反應過來,心神有些恍惚。這未來的不敗名帥,大商君神,就這麼簡簡單單,被大商嫁過來了?
還是出自那位大商中興之主的親口——
片刻之後,才反應了過來。此時的孔瑤,才只是嶄露頭角而已。戰績甚少,還遠遠稱不上是名將、
反倒是乾天山,雄據東臨雲陸,已成東部強國。
這一霎那,不禁有種要哈哈大笑的衝動。
征伐外域,正愁沒有人才,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頭。
嘴巴張開,那笑意才起。宗守就又想起那鞏欣然,頓時僵住,眼角更在抽搐。
軒轅依人開始見他如此高興,是微微黯然。其實她早有準備,知曉宗守身爲君王,終不可能鍾情於自己一人。
可這時卻仍覺一陣心酸,能夠得到這孔瑤,阿守難道就這般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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