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將逝。
獵魔人盤坐於牀頭,心神沉入模板。
技能點確認!
冥想lv7→lv8
(每輪完整的冥想後,將儲備一次“激活”,使用後迅速恢復百分之四十→五十的生命值和魔法值)
體質:22.5→23
生命:305→310
精神:20.5→21
魔力:285→290
……
屬性點確認!
意志:20→21
……
羅伊閉目感受片刻,呼了口氣,望向窗外。
灰濛濛的天空透出一縷白光,冰冷潮溼的風從海面吹來,令人精神振奮。
轉過頭,伊格賽娜和柯恩還在打着呼嚕矇頭大睡。
他不禁搖頭一笑,歌爾芬塞進兜帽,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
雪色庭院前,靠近海邊的懸崖。
獅鷲派的大宗師正背對他,安靜地俯瞰下方肆意的汪洋,猶如懸崖邊一尊古老的石雕。
經歷滄海桑田,歲月變遷。
背影深沉而浩瀚。
卻不帶半點生氣。
“凱爾達大師,昨晚的調查可有進展?”羅伊並肩站在他身邊,側過臉打量,“獅鷲派靈體究竟怎麼回事?”
凱爾達的表情很奇怪,眼神惆悵、眉宇之間凝結着一絲不捨和眷戀。
彷彿即將失去什麼寶貴的東西。
“孩子,
我得感謝你,因爲昨晚的突發狀況,我發現了過去一直忽略的細節。”
“但抱歉,涉及到獅鷲派最重要的秘密,我無法給你答案。”凱爾達說,“而且你必須儘快離開凱爾塞壬…今晚以前!”
“您沒開玩笑?”羅伊挑了挑眉毛,雙手環胸,目光上下打量這張老臉,“這就是獅鷲派的待客之道?這便是您口口聲聲要給我的交代?”
“世界就是這麼運轉,總會不經意間發生意外,打破你的計劃…而且不會以個人的意志改變。”凱爾達語氣平淡,
“如果以後還有機會,凱爾塞壬會好好補償你。”
“我做錯了什麼,得罪了閣下?”羅伊毫不罷休,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昨天關於獵魔人兄弟會那席話不合你的心意?”
“孩子,在你眼裡我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跟那無關,雖然你口中的兄弟會過於張揚,且逆反自然規律,存在違背中立原則的嫌疑……”
“但並非一無是處。”
“我不干涉你們,也絕不加入你們。”他話音一轉,
“別的方面,其實你的表現堪稱完美,也許正是因爲你太過優秀…”
凱爾達望着懸崖下的海面嘆息,“你繼續留下來,將有生命危險。”
“昨晚的攻擊只是個開始,明白嗎,它不會停止,直到達成目標。”
“它是誰,或者說什麼東西?”羅伊臉色凝重,咄咄逼人地追問。
“又有什麼目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如果進攻者都是昨晚那位科斯蒂的水平,他的確很危險。
“具體細節屬於獅鷲派核心機密,重要程度不亞於秘法,恕我無可奉告…等柯恩和伊格賽娜醒來後,跟他們道別,就此離開吧。”凱爾達平靜地說,“回到諾城,再幫我帶個問候,給維瑟米爾。”
……
羅伊擰着眉頭又看了他幾眼。
這這老傢伙還真是頑固不化。
他又想到了凱爾達身上的異常,以及柯恩講述的凱爾塞壬歷史。
他確定另有內情,壓下心頭憤怒。
“那我以後還能來凱爾塞壬做客嗎?”
“一切尚無定論。也許到時候威脅會消失。”凱爾達的回答模棱兩可。
“那關於獵魔人兄弟會…我想邀請柯恩去諾城參觀。”
“柯恩早已經出師,他自己做決定,如果他願意,我絕不會阻攔。”
“冒昧地問一句,離開前…我能否觀摩一番貴派的雙重法印以及‘吼’的技巧?”羅伊舔了舔嘴脣。
“換成從前,看在維瑟米爾面子上,你可以瀏覽‘它’。但現在不行,要得到那些知識…很危險。”
“它”、獲取知識很危險?
指的是一本書?
羅伊隱隱捕捉到某些關鍵信息。
“那以後了?”
“以後的事情只能交給命運。”
後者心頭不禁更加好奇。
昨晚出現的靈體和那個“它”,究竟什麼來頭,使得堂堂大宗師深切忌憚。
短短一夜之間,態度變得消極、悲觀。
迫不及待要趕他走,連對未來都充滿了不確定。
羅伊又旁敲側擊地試探了一番。
但凱爾達態度堅決,從頭到尾板着一張臉,生硬的語氣如同機器。
當黎明從海的另一頭鑽出來。
淡淡的陽光灑落雪地。
凱爾達返回了屋檐下。
羅伊摩挲着石碑,凝望極遠處大海和地平線的灰白與靛藍的盡頭,陷入沉思。
……
但很快,他豎起了耳朵,目光轉向凱爾塞壬的入口。
“噠噠噠…”一陣急促而密集的腳步聲,如同鼓點,迅速由遠及近。
屋檐下的凱爾達,雙手環胸,臉色逐漸嚴肅。
而柯恩也帶着伊格賽娜離開臥室…
女孩搓着手,用貂皮帽遮住耳朵,臉頰和鼻子微微發紅,披着柯恩的大號毛斗篷,看起來滑稽可笑,活像一隻胖嘟嘟的狗頭人。
四人望向獅鷲學校入口,那道斜坡。
一個人影冒了出來。
第二個、第三個…整整二十個壯年男性。
穿着清一色的灰色棉外套,氣喘吁吁提着鋤頭、草叉,礦鎬等工具。
衝着這殘破的堡壘目露兇光,臉色不善。
羅伊呲了呲牙。
其中有兩張熟悉又可憎的面孔——綠髮蒜頭鼻的男人,和那個紅臉膛的大漢。
……
爲首者老臉皺得好似橘皮,皮膚粗糙佈滿風吹日曬的痕跡,鬍鬚拉茬,身形瘦削,背脊略微佝僂,帶着一頂灰色氈帽,一副典型的鄉下老農形象,紫羅蘭色的眼眸往門前一看。
老人與女孩兒眼神交匯
頓時咬牙切齒,低聲咒罵起來。
而伊格賽娜俏臉唰一下慘白,失去了血色。
倉惶地鬆開了挽住柯恩胳膊的手,接着卻被柯恩更爲用力地摟緊。
“變種人,快放開我的女兒,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老農民衝着獅鷲派年輕人大吼,唾沫橫飛,跟進攻的羊駝有得一拼。
三名獵魔人沒說話。
“哈德,你帶這麼多鄉親來幹嘛?誰讓你們來的?!”伊格賽娜眼神焦急澄清,“一切都是我自願的,跟別人無關!”
“我的蠢丫頭,爸爸在這兒,別擔心!村裡的男人都來了,三個變種人不敢把你怎麼樣!快過來!”
“沒錯,伊格賽娜…”那個和同伴“大戰”過一場的綠頭髮接茬道,細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得意和陰狠,“變種人用巫術迷惑了你的心智,把你拐帶了過來。”
“所以大家來拯救你脫離泥潭!”
“還磨蹭什麼,伊格賽娜!”
人羣中爆發此起彼伏的招呼聲。
但就是沒人敢靠過去一步。
……
“你們是炭火村的父老鄉親吧,凱爾塞壬和諸位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誤會?”凱爾達琥珀色的瞳孔徐徐掃過衆人,臉色鎮定自若,彷彿在陳述一個事實,“我的學生從小接受《騎士精神指南》的洗禮,絕不會做出誘拐女孩兒的畜生行徑!”
“證據擺在眼前,還敢狡辯?!”老哈德的手中礦鎬指向他,“我女兒不是在你們這兒?她向來乖巧懂事,怎麼可能一聲不響,也不留下一句消息就偷跑到雪山裡面!”
“跑到這鳥不拉屎的破房子裡!”
“一個女人和三個男人!”
“你們這是什麼鬼地方?害人不淺啊!”
一羣男人揮動參差不齊的工具,跟着起鬨。
亨利爾一臉篤定地說,“一定是那個眼睛變色,臉上帶着天花的男人,誘騙了單純的小丫頭!”
“沒錯,”紅臉膛的大漢轉身看了一眼同胞,朗聲道,“我和亨利爾都能作證,我們見過好幾回,那個天花病人和小丫頭在探戈河邊的樹林裡——小丫頭雙眼翻白、癲癇發作一樣顫抖,變種人身上冒出火焰,對她使用巫術和花言巧語!”
“還讓伊格賽娜偷家裡的炭賣,爲他賺錢!”
“亨利爾、寇德!狗日的雜碎,發情的豬玀!”伊格賽娜衝着兩人破口大罵,“兩個罪犯,差點侮辱了我,還敢跑這兒來!”
女人衝着老哈德嘶聲道,“別聽他們胡說,他們倆想糟蹋我,多虧獵魔人大師路過救了我一命!否則你現在只能看到一具屍體!”
老哈德臉皮一跳,頓時轉身狐疑地看了一眼“同伴”。
“各位父老鄉親,瞧瞧!”紅臉男轉身環顧人羣,攤開手大喊,他的嗓音就像生鏽的鉸鏈轉動時那樣刺耳,“變種人的法術多麼厲害,簡直顛倒黑白!”
“我和亨利爾一片好心,陪同老哈德來尋女,不眠不休地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對地方。”
“卻被她反咬一口!”
“世上還沒有道理可言?!”
“伊格賽娜,別再鬼迷心竅,收起你的謊言!”蒜頭鼻綠頭髮的男人低垂眼簾,一臉傷心地搖頭,“我們真要犯下那種豬狗不如的罪行,還送上門來捱罵?!”
“你把鄉親們當成傻子、低能兒嗎?!”
有人大喊,
“老哈德,你家女兒已經被獵魔人洗腦了!”
老農臉色鐵青,拖着礦鎬朝着門口邊的女人靠近一步,他身後的二十多個青壯年簇擁在他身後,踏入了凱爾塞壬的土地。
“哼!”羅伊突然扭了扭脖子和手腕,渾身關鍵噼裡啪啦脆響,朝着兩個男人迎了上去。
頓時沸騰的人聲停止。
村民又想起了種種關於獵魔人傳說,那非人的戰鬥力。
而羅伊現在的狀態,服用飛獅怪煎藥後,身形已經比常人精悍,一身灰黑色的甲冑,兩個劍柄冒出肩頭。
昨晚剛被天火“理了個頭,”鋥光瓦亮的腦門,幾乎和雷索有得一拼。
再加上暗金與銀灰交織的詭異虹膜——
村民被他攝人心魄的異色虹膜一照,不禁心驚膽戰起來。
“羅伊大師,別出手…求你!讓我試一試!”伊格賽娜的十指在小腹前扭成一團,眼帶懇求轉向柯恩和凱爾達,“冷靜!都別動手。”
“我來解釋清楚!”
三名獵魔人交換了個眼神,暫時保持沉默。
“我不需要任何解釋!滾過來,蠢丫頭!”老農站得遠遠地朝她勾手,
“不!老哈德…”伊格賽娜眼泛晶瑩,十指好似崩開扭曲的樹枝般揮舞,聲嘶力竭,“你寧願相信兩個罪犯?也不相信你的親女兒?!”
“我只知道,他們倆不會無緣無故拐走我家黃花大閨女!”老哈德忌憚而敵視地掃過三名獵魔人,“跟我回家!”
“圈裡的雞還沒喂,罈子裡的菜還沒人醃!”
“絕不!我不再是任你使喚的傻丫頭!”伊格賽娜突然擦了一把淚水,拽過柯恩的手,仰着下巴衝他一笑,然後淚眼婆娑地轉身,“老哈德,我,伊格賽娜,現在正式向你宣佈——”
“我不再屬於你,不再屬於炭火村!”
“我要跟柯恩在一起!永遠永遠!”
“如果你還念一點親人的情分,就成全我們,以父親的身份給我祝福,然後帶着大家離開!”
老頭子枯槁的左手指着女人,胸膛劇烈起伏,嘴裡發出蛇一樣的嘶嘶聲,久久說不出話來,
“老哈德,別跟她廢話了,她已經失去理智,咱們直接上!”人羣中幾個身形健碩的,礦工模樣的大漢鼓譟道,
“對,不用跟變種人客氣!”
“他們要是敢動手!”
“就送他們下地獄!”
……
“動手試試!”柯恩突然向前一步,義正嚴辭地大喊,臉上鼓起青筋,“伊格賽娜要留下來!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個人的意志勝過一切,誰也不能強迫他回去!”
“否則,我會讓那傢伙嚐嚐被迫的滋味兒!”
他手腕抖動,驀地,一枚橘黃的火星憑空浮現,纏繞着他的指尖,靈活飛舞,彷彿一道精巧的魔術。
然後,村民中數人不約而同的吞了口唾沫,立刻後退幾步,銳氣全失,老哈德更是像個漏了氣的尿泡。
“巫術!”綠髮男和紅臉男仍然不依不饒地大喊。
“他就是用這個巫術控制了伊格賽娜!”
“上啊,制裁這個巫師!”
但是沒人動彈,包括老哈德。
“我們去找男爵做主!用絞刑架審判人販子!”又一個色厲內荏的聲音!
“知道尋求男爵幫助而非動用武力,看來諸位父老鄉親也是講道理的人…”凱爾達開口了,他仍然筆直地站在屋檐下,語氣中帶着一股令人平心靜氣的力量。“別忘了我們身處的土地。”
“這裡是波維斯…一個移民組成的自由的國度…沒有繁文縟節、亂七八糟的規矩…”
他的聲音清楚無誤地傳入每個村民的耳朵,衆人情不自禁地垂下了手頭的武器。
“正如柯恩所說,個人的意志勝於一切,伊格賽娜已經成年,有權利主宰自己的生活!”
“即便是她的家人,她的父親、母親,也沒有資格改變她的決定!”
“而男爵…”凱爾達搖頭,嘴角噙着一抹諷刺的笑意,“哪怕是告到朗·賽特的法院,他也沒權利!”
老哈德喘氣了粗氣,皺巴巴的老臉上汗水淋淋,不甘又痛苦,一個鄉下人,他敢冒犯獵魔人,但不可能冒犯那些達官顯貴。
特別是女兒還一門心思站在獵魔人那邊。
如果他們去求助男爵,沒準惹人發笑,還要受罰!
其他村民同樣打起了退堂鼓,悄悄放下了武器。
“夥計們,別怕他們威脅!”始作俑者的大漢着急地大漢,一張臉就像熟透的柿子,“是巫術,他們用巫術控制了伊格賽娜,這不是伊格賽娜的本意!”
“嗖—嗖—”
弓弦震動,急促的破空聲響起。
亨利爾和寇德的叫囂戛然而止。
兩個大漢彷彿被攻城錘撞中一般,瞬間向後起飛,掛上雪山的潔白巖壁,倒地——衆人定睛一看,兩人額頭間破開碗口粗細血洞。
鮮紅的血液,碎骨頭、慘白的腦漿,流了滿地,半張臉變形破碎。
慘不忍睹!
他們被弩箭爆頭!
“亨利爾,寇德死了!變種人殺人了!”
人羣炸開了鍋,村民屁滾尿流地亂竄。
而羅伊麪無表情收回了加布裡埃爾。
柯恩牽着伊格賽娜愣在原地。
女人捂住了嘴巴。
而凱爾達一聲嘆息,身形如電衝出屋檐。
射向山坡下的人羣。
凱爾達衝着紛亂的人羣丟出法印,揮舞的雙手,一瞬間在半空中拖曳出數道殘影,旋轉的小臂和指尖,如同一朵綻放的薔薇。
“哄——“
空曠的雪地庭院,再次爆發出那道恢弘、磅礴,如同風暴般沛然無可抵禦的聲音!
一股強風拂過人羣。
奔走尖叫的十八個村民中了定身術般杵在原地, 四肢僵硬,提線木偶般似地兩眼泛白。
而凱爾達走到他們中央,吐字吞聲,下達命令。
“回到家去,好好睡上一覺,忘記這三天發生的一切…”
村民們頓時渾身一震,埋下頭,表情木訥地離開雪山。
……
沐浴着朝陽金光的凱爾達轉過身。
他看到了弟子、伊格賽娜震驚、錯愕的眼神。
以及羅伊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們的目光由上至下,掃過凱爾達臉頰和手背還未散去的腐爛。
和他腳下躲起來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