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生天]逃逸的東西？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與羅森通訊時，後者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口否定艾倫所說過的內容。
此時一整天的時間剛剛過去，外界風平浪靜，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
“付哥，你說的事情我知道，在氣態行星採集器發生爆炸後的七分鐘內，天文觀測站確實檢測到短暫的讀數變化，但我不認爲是有東西從[長生天]中逃逸，只是天文觀測中常見的數據波動。”
羅森抓了抓腦袋，很費勁整理詞彙，想和付羲解釋清楚事情的緣由。
“當時出現的異常讀數是溫度，真空中溫度相對恆定，波動不大。天文觀測站檢測到約十一秒的溫度上升曲線，事後恢復正常。絕大多數學者，包括我的判斷，都只是受到真空離散輻射影響出現的錯誤，沒有上綱上線必要。”
“你不是天文相關專業的學者可能不清楚，根據安魯效應，排除離散在真空的輻射干擾後，物體進行加速運動，所產生的熱量變化只有正在加速的物體本身能探測到，外界通常沒有感應溫度的手段。”
“若外界想要檢測到和這次讀數異常一致的溫度變化，則代表那個進行加速的物體在一微秒……也就是百萬分之一秒內陡然加速到趨近光速，根據數學公式簡單換算，就能得出加速所需要的能量將趨近無限大。”
羅森苦笑：
“世界上沒有無限大的能量，或者說這只是一個理論概念。目前人類用於深空開拓的潛航技術，實際也是利用宇宙自身形成的暗物質通道，變相縮短路程，光速仍是現代物理學中的速度上限，更不存在超光速。”
“所以說，有東西從[長生天]中逃逸本身只是個假想，沒有人比靈光天能源更瞭解氣態巨行星，就算[長生天]中真的誕生某種生物，也不可能做到如此誇張的壯舉。”
“告訴你這件事的人，要麼居心不良要麼是個文盲。”
簡而言之就四個字：這不科學。
在通訊另外一邊，付羲輕輕敲打着手指，在羅森解釋完後開口。
“我知道了，如果有其他發現，再聯繫我。”
“行！付哥伱忙吧，我們還要抽個時間詳細磋商後續行動方案，我家會全力配合你。”
兩人寒暄幾句，通訊掛斷。
蒂露在旁邊發出疑問：
“老闆，艾倫和羅森，誰說的更可信？”
“羅森沒有撒謊。”
付羲答道：“至起碼他說的內容都很容易驗證，沒必要在這種細枝末節裡欺騙我們，但是他同樣有自身的侷限性，有些事情人類做不到，不代表宇宙中沒有能做到的對象。”
蒂露心中一沉，吐出兩個字。
“星神。”
“沒錯。”
付羲點頭。
付道一說過，重生軍用一直知道星神存在，並且研究很深。
那除開重生軍用，其他頂級巨企的高層中，星神存在恐怕也不是秘密。
羅森家族在靈光天能源內有權有勢，可他本人畢竟還不是家主，不一定知曉星神的事情，所以纔不重視星際觀測讀數異常。
而艾倫不管是在試探或想混淆視聽，告知信息總歸不會出於好意。
“不管艾倫那傢伙有何種心思，都是商業技巧的一環，我們不必鑽牛角尖。”
付羲和蒂露說道：
“所謂談判與商業會議，從來不是商業邏輯中最關鍵的部分，現實裡拿不到的東西，談判桌上同樣也拿不到。”
他走向窗邊，望向月色。
月色清冷，雙月同天景象交相輝映，很少人有心情欣賞。
“蒂露，你認爲我們介入靈光天能源的糾紛，最終目標是什麼？”
“當然是利益！”
蒂露脫口而出，她在用付羲的思維模式思考。
“沒錯，看得見摸得着的利益。”
付羲轉身：
“利益來源於實體，換句話說，股份、董事會席位都是次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就是靈光天能源賴以生存的核心業務線。”
如果業務線被其他友商拿走，就算付羲最後得到靈光天能源全部的股份又能如何？
不過是一具空殼罷了。
“因此，真正的關鍵在於誰能率先接手靈光天能源的核心業務。”
“我們搶在友商前面，就能真正把優勢轉化爲勝勢，到時候米德加海業或者艾莉薇製造再不爽又能如何，難道與重生軍用打一場正面戰爭？”
有序的商業邏輯是建立在更強權的實體監控下。
實體立規則，企業反抗不了實體，於是只能遵守，所以在人類社會沒有邁入星空前的早期，纔會出現類似‘貿易保護主義’之類的詞彙。
而在Sol-III行星系星際開拓聯盟的框架下，巨企就是最高實體。
所以很多時候，更原始古老的叢林法則，纔是遊戲規則。
說人話就是：誰搶到就是誰的。
不爽？來打我呀！
嗯……很經典的社會達爾文主義。
付羲重新坐定：
“不過，核心業務大多還被靈光天能源本身的股東握在手中，我們和其他三家友商都是從外面請入局的外援，如果不加掩飾強取核心業務，勢必會被本地人聯合其他友商齊心協力踢出局，因此我纔會費心裡去做之前那些沒用的商業談判。”
有一件事情需要理解。
付羲雖然是受羅森邀請才涉足這趟渾水，但本質而言付羲與羅森並不是鎖死的鐵桿盟友，後者也可根據局勢變化隨時倒戈。
就好比所有人都知道靈光天能源氣態行星採集器爆炸，中斷了高能天然氣採集，造成供貨不足。
可採集器損毀了嗎？損壞率多少？工作人員剩餘多少，運輸航線受損多少？付羲一概不知，羅森也沒有透露這些關鍵情報。
盟友各有各的心思，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所以說，付羲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打算走尋常路，老老實實和友商還有靈光天能源開會過家家。
既然羅森引他‘入關’，那‘入關’後不做點什麼，豈不是對不起好機會？
表面過家家，實際暗度陳倉直取靈光天能源核心業務，比如氣態行星採集器的設計圖以及高能天然氣精煉技術。
有了核心技術，重生軍用完全能將其他人全部踢開自己單幹。
此時付羲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和友商重疊，只能說在無序商業環境下，最高效的手段都是相同的。
蒂露知曉付羲的用意後，躍躍欲試：
“老闆，要不要我出手秘密綁幾個靈光天能源的高級技術專家回來審一審？”
“不行。”
想都沒想，付羲斷然拒絕。
“蒂露你是擁有繼承權的關鍵人物，友商和靈光天能源很多雙眼睛都會盯着，不適合去做這種隱秘的事情。我手下還有一支隱藏在暗處的秘密力量可以動用，任務會交代給他們。”
“暗處的秘密力量……？”
蒂露一愣，她從未聽付羲說起過這件事。
秘密力量，當然是指瑪姬。
付羲準備讓除月協助瑪姬，從靈光天能源中找找機會。
“一些不太重要的合作伙伴。”付羲隨便解釋，轉移話題：“總之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你就安安心心上學好了。”
蒂露有些失落，但還是乖巧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付羲摸摸頭想安撫，卻看上去效果不佳。
轉念一想，他乾脆伸手從女孩腰肢下方穿過去，將她抱在懷裡。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擁抱，將蒂露嚇了一跳。
“別擔心，我沒有在邊緣化你，而且你也要好好學學怎麼樣當好一個大小姐，畢竟往後很長的日子，你都要站在我身邊。”
蒂露身體軟下來，將下巴靠在寬闊的肩膀上，閉眼享受擁抱。
“嗯，我明白，付……老闆。”
……
灰色的網絡空間中。
一個加密的VR聊天室，裡面如今還剩下一隻兔子和一團蠕動的觸手怪。
其他的小豬、石頭人等Q版形象早已全部離線，並且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上線。
[很少看見你這麼晚還在線上掛着。]
[信息同步，我已接近嫌疑目標。]
[哦？感官如何。]
[很普通，並無特殊之處，倒是他身邊的星神宿體，從信息素分析，星神禮讚來自‘玉衡’。]
[那勢必與他脫不開關係，一年前那件事，我們損失慘重。‘天璇’失蹤後玫瑰城的事務只有交給你……務必小心，‘天權’，組織承受不起更大損失。]
[明白，我明面的身份更合適……不過，有件事要你幫忙。]
[什麼？]
[我在自由城丟了一件東西，是‘微縮銀河’組件之一，你幫我找回來。]
[瞭解，我會安排人儘快幫你。]
忽然間，灰色的聊天室中泛起一陣漣漪。
很快有一個藍白配色的貓咪形象浮現，擡起爪子就打個招呼。
[喲！都在呢，兩位吃了沒？]
[‘搖光’？你哪來的聊天室權限？]
兔子大吃一驚，紅色數據流出現，想把藍白貓咪踢出去，後者卻只是閃爍幾下異常堅挺。
[嚯嚯，見面就那麼大敵意，‘天璣’姐姐還真是對我恨之入骨。]
[叛徒！]
[此言差矣，我們是‘帝君’的追隨者，只要仍對‘帝君’忠誠，根本就談不上背叛不是麼？]
[事到如今你還敢提‘帝君’名號！]
[當然敢，畢竟我現在是‘帝君’身邊唯一親信，你們和我已經不是一個Level。]
[哼！可笑！]
[我知道‘天璣’姐姐對‘帝君’有盲目的崇拜。很可惜，‘帝君’甦醒後見到的第一個幹部是我，而不是你。]
[夠了，你說‘帝君’甦醒，有證據麼？]
[不需要證據，等你見到‘帝君’自然會知曉我在說真話還是假話]
藍白貓咪的虛擬形象，在兔子面前耀武耀威一番，有踩着貓步來到觸手怪面前。
[看聊天記錄‘天權’姐姐已經來到玫瑰城，那可真是太巧，有機會的話，介紹‘帝君’給你認識。]
[你來這裡就是耀武揚威麼？‘搖光’。]
[當然不是，而是招攬！]
藍白貓咪伸出手。
[兩位都是組織棟樑，不如與我一起爲‘帝君’效命？倘若‘天璣’姐姐願意，我還能像帝君美言，讓你做個侍寢丫鬟。]
[夠了！簡直荒謬！]
[‘天璣’姐姐對當丫鬟難道不滿意？]
[滾！]
藍白貓咪的身體忽然抖動起來，形象開始掉幀，過了幾秒終於被踢了出去。
離開前，聊天室中只留下‘搖光’小人得志的笑聲。
兔子板着臉，轉頭對觸手怪說：
[‘天權’，如果有機會抓到‘搖光’，幫我狠狠揍她一頓。]
觸手怪沒有迴應，只是晃了晃觸手。
很快，聊天室中無人再說話，被服務器清理內存刪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