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軍用分部的休息室自動門朝兩側分開，一個大大咧咧的年輕男人就走了進來。
他與付羲一樣黑髮黑眸，嘴角有絲若有若無的痞笑，穿着卻是深灰色的立領西裝，肩頭還有暗紅色披肩，用幾塊軍功章當固定扣好。
見到付羲，他誇張地居高雙手：
“喲！好久不見，想死哥們兒我了！”
他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絲毫不和付羲客氣。
付羲向他丟過去一罐冰鎮的核子可樂，嘴角上揚說道：
“這不是咱們羅艦長嗎？今個兒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的？”
“迦樓羅號才降落，我就聽人說重生軍用的大少爺也在厄裡特，心想這不是巧了嗎？不請自來啊，別介。”
男人將雙腿搭在茶几上，樂呵呵笑着。
他就是羅森，靈光天能源旗下巡星艦‘迦樓羅’號艦長，付羲在玫瑰城讀書時的朋友……或者說狐朋狗友更恰當些。
付羲瞥他一眼：“我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怎麼？不在浩瀚星海里遨遊，開着機兵欣賞長生天美景，跑回蔚藍星幹什麼？”
[長生天]是蔚藍星所在行星系中的一顆氣態巨行星，在封建魔法帝國時代被本土的觀星師命名。地球方面的名字則是“KELT-9B”。
“嗨，別提了！”
羅森一擺手：“第一次看長生天的星環還有氣態漩渦確實很震撼，但要是天天看就像看一坨屎黃色的大號沖水馬桶，擱誰都頂不住啊！”
他四仰八叉張開腿，整個人都癱在沙發裡：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聽家裡老頭的話去學什麼‘宙域航空學’，應該學學導演什麼的社科專業，這樣好歹還能待在玫瑰城，哪裡像現在這樣天天出差還沒補貼。”
“羅大艦長也在乎那補貼的三瓜兩棗啊？”
付羲笑道：“再說你那能叫出差麼？怕不是在凡爾賽，信不信只要羅少放出口風想換工作，你們公司那些少爺哭爹喊娘都要和你換。”
當下的蔚藍星中，核聚變由於成本和運輸問題，在商業市場中遭到其他能源擠兌淘汰。目前星球上流行的能源供應一半來自於三家公司。
以戴森雲這種光伏能源爲主的叢雨重工、以海底魔熵發電廠爲主的米德加海業和以氣態行星採集爲主的靈光天能源。
其中靈光天能源深耕星際能源採集，旗下獨有的氣態行星採集器能低成本將氣態行星物質精煉成高能天然氣，是蔚藍星市場上最主流的固體燃料。“靈光天”這個名字，就是長生天氣態巨行星採集器的命名。
在這家公司中，所有和氣態行星採集器相關的工作都是肥差！
羅森和他一樣可是正兒八經的巨企二代，二十歲出頭就能當巡星艦艦長，等到三十歲要麼是靈光天能源的星際艦隊總司令要麼是長生天能源總務司司長，都是巨企中舉足輕重的職位。
“凡爾賽是啥意思？”
羅森撓撓頭，又嘆氣攤手：“哪有你想的那麼好，都是給公司打工罷了，哪像付少您這種巨企最大董事的獨生子，是真正的大少爺、人上人。”
“有一說一，確實。”
付羲又把一罐核子可樂丟過去，差點砸羅森頭上。
“你這打工仔什麼檔次配和我坐一塊聊天，還不趕緊給爺伺候好！”
羅森從沙發上竄起來，繞到付羲身後給他捏肩膀：
“得勒！只能說玫瑰城的爺纔是真的爺，付少您看力度可還合適？”
“滾滾滾，就着手法，找只貓都比你踩得好。”
付羲好似不耐煩擺擺手，羅森又笑嘻嘻回到沙發上癱好。
靈光天能源目前的CEO是個老頭，已經一百歲出頭的年紀，就快要摸到海夫利克極限。
而且還沒有子嗣。
羅森的父親雖說是靈光天能源中實權的大股東，但以他們公司的股權分配結構，基本沒有可能在未來繼承公司。
學生時代都是紈絝少爺能玩到一起去，越往未來走，他和付羲的身份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管家阿虎送上準備好的檸檬香檳，兩人從休息室走出來到人造沙灘的躺椅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繼續往下聊。
“說正經的，好端端怎麼從長生天回來了？”
付羲打開話題問道。
羅森一邊可樂兌酒，一邊回答道：“例行補給，迦樓羅號之後還要重新部署，補給完就走。”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忽然神神秘秘說道：
“給你透露個內部消息，靈光天能源正在勘探星系裡另外一顆氣態巨行星‘非想天’，第二座氣態行星採集器已經在空間站基本組裝完畢，很快就要擴張生產，現在正在秘密籌集資金……怎麼樣，付羲你要不投點賺筆大錢？”
付羲端着酒斜眼看他：“嘴上說把我當哥們兒，結果就這麼想薅哥們羊毛？”
星際能源採集一直是技術門檻高、風險大、回報大的項目，羅森說的倒是輕巧，好似只要把氣態行星採集器開到行星外圍就能大賺特賺，實際根本不是這回事。
宇宙災害的發生頻率不確定，如果沒有徹底掌握氣態巨行星的氣候規律，很有可能因爲一次伽馬射線暴引發巨行星物質暴動而直接血本無歸。
所以直到現在，全蔚藍星也只有靈光天能源一家，能做到氣態巨行星開採。
而這說不好裡面還有多少運氣因素存在。
羅森嘿嘿一笑，然後嘆氣：
“當然是把你當哥們兒纔來找你，有句老話說得好：看見哥們夜夜笙歌吃肉，比我自己天天吃屎都難受。”
“嘖，喜歡的話你就多吃點。”
兩人說話間，人造沙灘外圍的一處自動門忽然打開，裡面聯通的是更衣間。
蒂露換上一身素色的褶皺連衣裙，頭戴頂貝雷帽，常年素面朝天的臉蛋也破天荒畫上妝，明豔動人的臉蛋兩側還有耳飾搖晃。
她用單手遮住胸口，赤腳走到沙灘之上，輕輕呼喚一聲：
“老……老闆？”
聞言兩人轉過身，羅森兀地瞪大眼睛，嘴巴爲長陷入失神。
付羲也愣住，第一時間居然沒認出眼前人是誰。
蒂露有些羞赧，剛纔那段時間她被女管家帶到一個巨大的試衣間裡，將衣架上的漂亮衣服挨着試了個遍。
女管家不僅給她換衣服，還熱情幫忙化妝和挑選裝扮的首飾。理由要穿好看的衣服，自然也要好好打扮才能凸顯最大魅力。
等到化完妝再換上裙子，女管家又將她從試衣間推出來。理由是打扮那麼漂亮孤芳自賞可不行，肯定要有人欣賞纔是最大意義。
蒂露反應過來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她已經用此生從未有過的美麗姿態降臨在沙灘上。
想到這裡，蒂露臉上紅暈又厚重幾分，都蔓延到耳垂，心想等會一定要好好和那個女管家算賬。
“老闆？”
她又喊一聲，付羲終於回過神來，讚歎道：
“很漂亮！”
“謝謝。”蒂露低下頭回答。
付羲緊接着說道：“有什麼事等會再聊吧，我現在有朋友在這邊。”
蒂露自然看見他身邊的羅森，這句話好像給出一個逃走的理由，她點點頭，在羞澀驅使下飛快地又跑進試衣間裡。
“回神啦！”
付羲在羅森面前打個響指。
後者渾身一激靈，從失神中反應過來。
“這位是？”羅森抹掉口水問道。
付羲略顯鄙視看着他：“你可別打她主意……話說羅少這是怎麼了？一臉豬哥相。”
“知道知道，我沒那種想法。”
羅森嘿嘿笑解釋一句，然後豎起大拇指：“不愧是Vsoul娛樂公司的老闆，旗下美人無數，走到哪都有佳人作伴。”
“得了吧，羅少平時玩得可比我花，還會羨慕這個。”
羅森嘆口氣：“我那邊很慘的啦，巡星艦和氣態行星採集器上不要說女人，就連最新的超夢都沒法看，只能想辦法自己找樂子，自娛自樂。”
見付羲表情越變越怪，他慌忙解釋道：
“喂！你別瞎想啊！”
“我沒有。”付羲喝了口可樂，眼神往側邊挪開。
“分明就是想了吧！”
羅森一拍桌子，然後在兜裡掏了掏丟出一塊芯片：“看看吧，我無聊時搞的大作。”
芯片的外形很好辨認，付羲一眼就認出這是特別刻制的超夢芯片。
他沒有接，只是問道：“這是什麼？”
羅森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看不到最新的超夢，就自己拍唄！”
“我重金從黑市搞了幾頭災獸和星際異種雜交的動物小可愛，丟在氣態行星採集器的下層車間，然後改革公司KPI考覈制度，績效不達標的，就得去下層車間工作，和小可愛玩耍三天。”
他大手一揮：“三天之後，如果還活着，不僅KPI作廢既往不咎，還有由我私人贊助的高額獎金，要是不幸在和小可愛玩耍過程中出意外，公司還有人身意外險。怎麼樣？有趣吧。”
羅森指了指超夢芯片：“這東西就是下層車間員工的錄製設備的工作記錄，真正的星際恐怖片！和那種劇本特效拍出來的假東西完全是兩碼事。”
付羲心底一沉。
只有在這種時候，看起來大大咧咧沒什麼架子的羅森才表現出屬於巨企的那一面。
對絕大多數自幼高高在上的巨企人而言，早已不認爲城市的市民亦或自家企業的員工與自己是“同類”。
既然不是同類，那就可以拿來玩弄與消遣。
在他們心底，那些奢侈的物質享受與精神消遣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員工能讓他們開心，就算盡到自己的價值。
在他穿越前，自己的前身與羅森也是同類人。
付羲撇撇嘴，擺手道：
“免了，你自己留着享受吧。”
“唉。”
羅森失落道：“可惜，我本來還想找你的娛樂公司發行，在玫瑰城恐怖片市場掀起一陣風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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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們兒，我那是偶像藝人娛樂公司，專門做美少女偶像的，專業不對口，你找錯人啦。”
付羲攤手道。
“知道了知道了！偶像公司了不起啊！”
羅森罵道：“等爺從長生天回來，爺自己投資也開一家！美少女了不起啊，只看臉的庸俗之輩根本不懂我的藝術。”
談話間，羅森驀地閉上嘴，擡手示意付羲不要出聲。
他將手放到耳邊輕點一下，虛幻的光影就在他耳朵與眼中投影出光彩，顯露出一個外人看不真切的影子。
隨着通話進行，他時不時點一下頭，臉色也越來越臭。
“……我知道了。”
最後，他率下一句話後，將通訊掛斷。
“一天到晚就知道催催催！跟催命似的！”
羅森臭着臉大罵：“巡星艦不是要補給一整天嗎，反正閒着也是閒着，本艦長乘有機會訪友都不行？”
“秘書？”
付羲絲毫不意外問道。
年輕二代到巡星艦更多是刷資歷，這種造價昂貴的星際戰艦不可能真讓紈絝少爺全權負責。
背後必然有一個真正的星艦指揮官在兜底，這個人職位可能只是秘書或助理。
“一個老女人，婆婆媽媽煩得要死。”
羅森點點頭，從沙灘椅上站起來，戴好整理好自己的衣領：
“我要回去了，本來還在厄裡特包了夜店，晚上準備和你一起找找樂子，現在沒辦法只能等下次。”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付羲說道。
羅森怒目而視：“說遺憾之前能不能先把你的笑憋回去？走點心好不好？”
“你想多了，我怎麼可能笑你。”
付羲嘴角勾起，揮手打發他：“走吧走吧，別再我這浪費光照。”
“切。”
羅森轉身朝出口踱步走去，走到一半還特意回頭：
“你也要回玫瑰城了吧？早點回去準備好，下次我回蔚藍星可必須好好招待我，給我整幾個你公司那些偶像。”
付羲笑着揮手，知道羅森的背影消失在電梯裡。
等到電梯門關閉，他臉上的笑容才隱匿不見，變成古井無波的冷淡。
他獨自一人坐回沙灘躺椅上面，拿起羅森留下的超夢芯片，隨手丟在腳下，用力一碾。
碎片被清潔機器人掃走，付羲晃動酒杯，將裡面氣泡升騰的液體飲盡，然後眸子中多了一份兇戾。
就是因爲巨企的二代們全都是這種人，他纔沒辦法真正和他們交朋友。
能在氣態行星採集器的工程師，都受過高等教育，資歷與能力都屬於人類前列。
人的存在，是爲了創造價值，而這份價值可不是討自詡高高在上的有錢人開心。
“真是……可恥的浪費。”
他自言自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