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瑪德琳娜那雙明黃色的貓咪豎瞳中閃過一抹理直氣壯的疑惑。
就像是在說：難道你真的期望一隻可愛的小貓咪會去給人類泡咖啡嗎？
一人一貓對視許久，時間彷彿凝固，瑪德琳娜的震驚之色越來越濃，伸出細長的爪子扒拉兩下付羲的褲腳，好似在確認主人是不是壞掉了。
終於，付羲忍不住嘆口氣：
“算了，是我的問題，我怎麼能對只貓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你接着玩吧。”
“喵嗚~”
瑪德琳娜甩甩尾巴，帶着勝利者的驕傲，又開始在艦長室肆無忌憚地跑酷。
這時正好有人施然走進來，手中託着一杯咖啡，放在付羲的手邊。
他轉過頭，看向來者那面無表情的精緻臉龐，微微點頭。
“謝謝。”
“速溶咖啡，茶水間自動咖啡機煮的，比不上精心手工調製的那種。”除月安靜與他並肩，眼神凝視着舷窗外同一方向，“夜已經深了，咖啡因能讓大腦一定程度保持興奮，緩解疲勞。”
付羲揚了揚眉毛：“不和郗琅一起回去休息麼？如果我沒記錯，明天你們還要上學。”
除月不答，只是說：“作爲秘書的工作還沒有完成，現在還不能休息。”
一時無言。
付羲再次嘆氣，果然從方舟山趕着回到銀河之星這件事，在熟悉的人眼中，不太正常。
他平淡笑笑，說道：“看起來，是放學回家之後，付紅纓和你們說了什麼？”
話音未落他又旋即搖搖頭，“不，要是她真說了些什麼，現在就不會是你一個人來找我……這麼說來，你也注意到了？”
除月很輕鬆就聽懂了他這番謎語，輕巧地點了點頭。
“仿生人身體的行爲細節，與真人存在着根本性的差異，在我的數據模型報告異常之後，我就大致明白當下的情況。”
她的措辭十分簡單直接，言簡意賅，“付紅纓已經不是仿生人了。”
付羲不爲所動，只是端起那杯速溶咖啡從舷窗邊走開，回到艦長室中央的座位上。
“沒錯，她告訴了我，她不是仿生人。不僅如此，還始終強調自己不可信，最後提及我父親留在柯伊伯帶是爲了和‘太虛’的統治者進行一場交易。”
他沒有提付紅纓所說那些，關於她腦海中混亂不清晰的記憶碎片。
事關‘本體’，除月幫不了他。
除月走到郗琅剛纔坐過的接待沙發邊緣，就如同往常那樣，褪去靴子，將兩條絲襪包裹下精緻的雙腿抽出來，優雅地斜搭在沙發上。
她還穿着玫瑰城高級聯合中學的校服，此時的打扮又與平日藍白配色的星艦制服氣質截然不同。
檀木般深紅的脣瓣微微展開，打出了一個懶洋洋的哈欠，然後除月的目光寧靜地落在付羲身上。
“老闆是想討論，這場交易的具體內容？”
付羲深深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露出一抹微笑，輕輕擺了擺手：“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分析分析也無妨。”
這場交易固然有其重要性，不過在除月此時主動提起之前，他還沒有將其作爲首要考慮的事宜。
需要他思考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兩個方向。第一，我父親與‘太虛’統治者交易，肯定不是爲了讓重生軍用賺錢或者擴張市場這種簡單的理由。第二，事情與‘數據生命計劃’的開展有密不可分的關聯，‘數據生命計劃’和你也息息相關，這一點無需我過多贅述。”
付羲想了想，提出兩個觀點，算是拋磚引玉。
這場付道一和‘太微帝君’交易，決然不是不是爲了簡單的金錢。當巨企發展到一定階段，金錢的多寡對掌舵者而言就失去大部分意義，不再是最重要的事物。
付道一領導重生軍用的幾十年裡，曾有過多次像付羲成立境界線同盟一樣，併吞友商拓展市場的機會，可最後全都放棄了。
他鞏固重生軍用在軍械製造業的市場後，公司基本就沒再擴張過。
付道一更在乎其他東西，比如付紅纓。
他把付紅纓克隆重生，到底是出於單純爲了女兒好纔不顧本人反對強行去做，還是有着其他更深遠的打算？
這是否與‘本體’所說，付紅纓未來會成爲和星神一樣的存在必然聯繫？
甚至就連付羲本人，如今的存在與狀態，背後是否有付道一在安排？
線索一條接一條，但都很散亂，缺少一條關鍵的主線將其全部連起來。
而這個主線就是：付道一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除月的修長雙腿在沙發上輕輕交織，換了個姿勢，雙指在平板電腦上輕輕滑動。
過了片刻，她突然輕聲吐出一個名詞：
“星神禮讚。”
“星神禮讚？”付羲擡起頭，有些始料未及，“什麼意思，展開來說說看。”
除月慵懶地調整了下姿勢，語速不疾不徐：
“老闆若是想不通交易內容，不如換個角度，從‘太虛’的立場來思考。譬如，我們已經知曉‘太虛’來Sol-III星系的目的，從目的反推回去，能得到答案。”
付羲一愣，恍然大悟。
是他之前鑽了牛角尖，一門心思想從已有線索推導出結果。
但其實結果已經很明顯就擺在面前，只是被他忽略掉了而已。
‘太虛’來到Sol-III星系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替‘太微帝君’拿到星神禮讚中‘紫薇帝君’留下的某物。
這樣東西能讓‘太微帝君’升格成真正的星神，從而擺脫‘僞神’的身份。付道一身邊有曾經的‘天璇星’老狗洛璽安，並且他本人在重生軍用裡對星神的研究同樣不少，肯定也很清楚‘太微帝君’的目的。
再考慮到十二年前付道一疑似利用‘酆都號’遠航空間站爆炸傳遞消息，吸引‘太虛’來蔚藍星，結果已經很明顯了。
不論是聯合、競爭或其他交往形式，這場交易，必定與‘紫薇帝君’的星神禮讚息息相關。
“你說的對，除月，很有道理。”
付羲又朝除月看一眼，不可否認，女孩時而展現出的超乎尋常的敏銳，是習慣數據分析具象化後帶來的優勢。
人的思路會鑽牛角尖，但數據和算法不會。
只要數據量足夠，結果比人類本身的思考更爲客觀公允。
不過，
此時的推斷還有一些值得推敲的地方。
付道一併非是是佩德羅那樣沉溺於追逐星神秘密的人，星神禮讚很可能只是他用來吸引‘太虛’的介質，而非最終目的。
他的最終目的，必然還是涉及‘數據生命計劃’相關的內容。
遺憾的是，付紅纓對此守口如瓶不願意說太多，而且記憶也被修改過，不能提供太多有價值的線索。
付羲長舒一口氣，總算是恢復了一些精神。
如今思路總算是清晰了。
他的‘本體’是不是紫薇帝君；付道一的最終目的；隱藏在‘穿越’下的謎團……
恐怕都要從蔚藍星的‘星神禮讚’中才能得到答案。
想通之後，他才把注意力抽出來，凝視到坐在面前的女孩身上。
“除月，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他對除月這麼說着，一步步慢慢走近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還有，謝謝咖啡。”
除月清冷的眸子沒有太多異樣的神采，清澈如常，認真回答道：“我只是在做分內的工作。”
付羲微微一笑，“當然，我知道。”
“不過察覺到其他人有積鬱的情緒，進而主動幫忙疏導，這些都是獨屬於你的進步。”他頓了頓，加重手裡的力道，把除月的秀髮揉得一團糟，“關心，也是人情緒中不可或缺的一種，在不知不覺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關心嗎？”
除月若有所思，倒是沒有反駁。
付羲放下手，把旁邊一直打醬油搗亂的調皮小貓咪抓在手中，打開艦長室大門後丟了出去。
隨即才站起身，說道：
“現在，我要你幫我去做一件事。”
“嗯。”
除月輕輕點頭，作爲貼身秘書她早已習慣這種吩咐的語氣，“老闆你說。”
付羲閉着眼，稍微思索了那麼一刻，隨即睜開。
“幫我再約雨宮寧寧，理由就是：我們要商討她先前提出的合作細節。”
蜃景蟲洞和柯伊伯帶邊緣的魔熵噴涌，二者間恐怕有着不小的聯繫。
星神禮讚在蔚藍星，魔熵是蔚藍星特有的現象……綜合來看，蜃景蟲洞與星神禮讚之間必然存在着聯繫。
勘察[無量天]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我明白了。”
除月將工作條例記錄在自己的平板電腦上，隨即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玫瑰城時間明日早晨，我會向叢雨重工發出照會，邀請對方來會面。”
她整理了衣服的褶皺，重新穿戴整齊，打開艦長室大門朝外面走去。
在門還沒有關閉的時候，她又駐足停下，側身回過頭：
“老闆。”
付羲下意識頷首，問：“怎麼？”
“還有我們在。”她湛藍色的眸子輕輕眨了眨，“不要壓力太大。”
說完之後，除月的腳步聲伴隨小貓咪的罵罵咧咧聲，踏踏走遠。
付羲定在原地，片刻後自嘲地搖了搖頭。
“行，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