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車平穩飛行，與玫瑰城林立的鋼鐵叢林交錯而過。
付羲翹腿穩坐在車內，放下剛剛掛斷通訊的個人終端。
在他對面，旁聽整場的付紅纓雙手抱胸，側躺靠在酒紅色軟墊之上。
“她居然會第一時間找你尋求幫助，該說是信任還是盲目？亦或者，是弟弟你之前說的‘死心塌地’？”
付紅纓用懶洋洋的嗓音嘲謔道。
付羲淡然一笑，從浮空車冰箱中拿出核子可樂，丟給她一罐後拉開拉環。
“姐姐未免想的太過簡單，現實裡哪有一點小恩小惠就讓人死心塌地的好事？陸赧笙不過是認爲她在我眼裡有價值，想要讓這份價值發揮功效。”
付紅纓義體手指旋開，露出一小節熱能刀，輕輕在覈子可樂的鋁罐表皮劃出小口慢悠悠品嚐。
“陸家妹妹是個死心眼，她心裡或許並沒有這套價值論，只是覺得你值得信任，嘖…建立情感聯繫，用道德與人格保證忠誠，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事情麼？”
“話是這麼說沒錯…就算陸赧笙是個死心眼，現在也還差點火候。”
付羲搖搖頭，停頓片刻。
“只是邁出第一步而已，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面。”
付紅纓咯咯咯笑，將腿直接翹在付羲身上，輕輕踩着他的小腹。
“不愧是老付家的人，說話語氣簡直和老頭兒一模一樣。陸家妹妹既然都開口求助，你準備怎麼幫她？”
“不幫。”
“不幫？”
付紅絳脣爲張，訝異問道：
“你剛纔在通訊裡答應她的都是假話咯？”
付羲抓住付紅纓的腳丫子，丟到一邊，然後才豎眉看她。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
“能給陸赧笙的幫助，早在她接觸共創社之前就準備好。這是她一個人的鬥爭，想取真經，不過九九八十一難怎麼可能，若我出手干預，豈不是之前所有安排都沒了意義？”
付羲從容回答，手中可樂冒着氣泡，清涼徹骨。
下城區如果不能真切感受絕望，又怎能襯托出一個捨己爲人、無私奉獻的民間英雄可貴？
人與人之間，有對比才能分出高下。
他笑了笑，然後說：
“能幫助她在乎那些人們的，只有她自己。我只不過是在後面稍稍推一把，讓大家喜聞樂見的劇目早點上演而已。”
“總之，我都安排到明明白白，姐姐不必多操心，這次小打小鬧沒有你的出場機會，難得工作輕鬆，就安安心心摸魚划水吧。”
付紅纓歪了歪頭，輕輕‘哦’了一聲。
車內陷入短暫沉默，浮空車飛掠過鱗次櫛比的密集商業辦公樓，來到一片城市寬闊的城市綠地公園上空，再往前走就離瀲灩臺不遠。
順帶一提，玫瑰城高級聯合中學也在綠地公園之中。
幾秒後，付紅纓突然開口：
“既然讓我摸魚划水，能不能吧提喀接回家來？好長時間都沒有人幫我詛咒網上遇見的啥比了。”
“不行。”
“切！”
付紅纓惡意裝可愛：“你一點也不關心姐姐，我一個人在家連個玩伴也沒有，很寂寞的~讓提喀陪陪我也不行？”
付羲完全免疫這套招數，淺飲可樂後說道：
“姐姐要是想和小提作伴，可以搬回瀲灩臺住。”
付紅纓笑容一下就收斂起來，扭頭望向車窗外，百無聊賴輕哼道：
“搬回去住啊。”
姐弟交談間，浮空車輕微一震，盤旋着緩緩下落高度，最後平穩降落在瀲灩臺專門的浮空車停歇平臺上。
車門打開，早有人在平臺邊緣準備好迎接。
“歡迎少爺小姐喵~少爺小姐回家快樂喵~”
一個穿着粉色Lolita女僕裙的貓耳貓尾女僕發出元氣滿滿的聲音，蹦蹦跳跳張開雙臂比出愛心，還給兩人比了個Wink。
付羲剛下車就遭開幕雷擊，嘴角一抽，問：
“你是公司新服役的仿生人女僕？諾亞呢？”
貓耳女僕萌萌噠叉腰加剪刀手，身上還有提前安裝的輔助投影，給她加上一個閃耀裸眼特效。
“我就是諾亞喵！準確說是諾亞第二代，管家諾彌喵！”
“女主人發現我程序代碼底層的喵化病無法刪除，乾脆就把諾亞改成貓娘了喵！女主人還說，貓娘是好文明。”
天雷滾滾！
付羲與付紅纓雙雙石化，目瞪口呆站在原地。
“你在幹什麼！”
這時候，喵娘女僕諾彌身後傳來個怒氣匆匆的熟悉聲音。
只見白鬍子紳士老頭諾亞由遠及近，狠狠瞪了諾彌一眼：
“諾彌，停用數據化人格，啓動服務模式。”
喵娘女僕臉上元氣笑容瞬間淡去，雙手放在腰前輕輕一鞠躬，變換成禮貌但冷漠的AI音。
“少爺小姐，下午好，剛纔給二位開了個簡單的小玩笑，希望沒有造成冒犯……仿生人女僕TF1885歡迎二位回家。”
說完之後，諾彌慢悠悠走遠，到花園的花圃中，開始修剪綠植枝葉。
付羲走上前去，與諾亞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諾亞，這是什麼情況？”
“好久不見少爺。”
諾亞單手撫胸回禮，又對付紅纓點了點頭，開口解釋道：
“諾彌是公司數據生命計劃二期工程的實驗產物，該計劃是老爺親自操刀批准的秘密研究項目，經歷接近一年的開發，取得的初步研究成果，進入場景化測試階段。”
此話一出，付紅纓率先皺起眉頭。
她上前兩步疾言厲色問道：
“數據生命計劃？我們理解的那個數據生命計劃？老頭兒重啓了它？”
諾亞扭頭看她，保持管家因有的風度與從容，禮貌迴應：
“重生軍用業務相關內容，請小姐自行詢問老爺吧，我並不是特別清楚。”
“不清楚還是不想說？”
諾亞不答，只是他轉身走在前面爲兩人帶路。
同時對付羲說：“提喀小小姐已經等候少爺您多時，請和我來。”
諾亞率先邁步朝屋內走去，付羲與付紅纓落後幾步，後者與付羲並肩，鄭重其事對他說：
“我要去找老頭兒當面對峙瞭解情況，然後表明態度，堅決反對什麼子破數據生命計劃！”
付羲伸手拍了拍付紅纓肩膀，示意稍安勿躁。
她一直是數據生命的反對者，不僅如此，一些超出倫理道德，可能引起社會問題的項目她同樣反對，比如用克隆人替代仿生人、提高動物智商與人類媲美等。
付紅纓性子其實很倔，她既然說要去找付道一，哪怕付羲好言規勸也無用。
跟在諾亞後面走進熟悉的屋子中，內飾裝點已經大變樣。
多了女主人之後，房屋生活氣息濃郁許多，就連沙發地毯都換成瑰麗夢幻的星空紫。
實際上，
付羲早就知曉數據生命計劃重啓。
在‘苦艾事件’之後，計劃就已經被提上日程，經歷過列裝派科學家們的秘密商討。
負責人自然是老狗洛璽安。
付羲許久沒見過他，但一個驚才豔豔、與付道一關係匪淺的科學狂人，公司也不可能讓其閒置。
斯卡因用自己死亡爲代價，換取Evl從變爲真正的數據生命。可‘苦艾事件’後，Evl並沒有像付家姐弟的母親一樣獲得人類身體，變成真人。
——老狗違背了他與斯卡因立下的約定。
Evl還在數據空間中游蕩，據付羲所知，重生軍用準備把Evl培養改造成整個公司核心數據庫的中樞智腦，用於統籌整個公司的智能戰鬥裝備。
對，沒錯！
引起蔚藍星巨大磨難的智械教皇已經死了，但重生軍用準備再造一個新的。
已經成爲真正數據生命的Evl，會比曾經統領智械軍團的智械教皇更強大！更智慧！
有了數據生命作爲中樞智腦，重生軍用安保部旗下的智能軍隊，將不再是普通AI算法操縱的僞智能，而是真真正正的智械大軍。
付羲首次知道付道一提出如此富有野心的計劃時，心裡面完全只有佩服一種心思。
什麼叫超級反派啊？
數據生命計劃二期哪怕有任何一丁點紕漏，蔚藍星都有可能再度陷入智械危機中，甚至比四十年前智械戰爭還要艱難。
真正的超級反派從不掩飾野心，一刻不停地作死，爲整個世界製造危機;虛假的超級反派還在算計下城區的泥腿子，和友商勾心鬥角。
走過屋內屏風遮擋的走廊，畫風陡轉，素白色的大理石鋪滿地板與天花板，走廊兩側還掛着浮世繪風格的壁畫。
站在一扇厚重的大理石雕花雙開門前，諾亞停下腳步。
“提喀小小姐就在屋內，少爺自行進去即可。”
“這是我的房間？”付羲隨口一問。
諾亞點頭：“是少爺童年時期使用過的房間，被提喀小小姐選中，女主人拍板准許小小姐使用。”
付羲點頭，沒啥疑問。
只是大理石門扉上雕刻的天使浮雕，擺放在門口兩側燃燒的魔熵之火，以及隱隱約約聽見的聖歌，讓人有些繃不住。
幹嘛？
提喀難道想重新登臨神位，復辟蔚藍星神明榮光？
付紅纓扯了扯付羲的手臂，低聲對他說道：
“我就不陪你去見小提了。”
“我要去老頭兒書房等他回來，今天不用管我，我會自己回方舟山去。”
付羲張了張嘴，但一個字也沒說，只是點頭：
“好。”
看起來付紅纓已經完全下定決心，與付道一來場父慈女孝的面對面Battle，既然如此他也不會去阻止。
付紅纓揮手轉身，消失在走廊轉角。
付羲收回目光，推開大理石門扉，走進房間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