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銀河之星在星域中巡航的這段閒暇時光，付羲還看完了境界線商業同盟最新的動態彙報。
星艦的巡航速度有意被限制在光速的千分之二十，而非直接啓用常態光速巡航。
銀河之星對外宣傳是重生軍用研發的全新一代星際戰列艦，而非什麼外星科技產物。
蔚藍星所在的Sol-III星系被星際開拓者們開發到今天，佈滿了形態各異的人造衛星和監視眼線。爲了能給其他心懷不軌的友商在關鍵時刻帶來笑容，付羲沒有讓星艦展現出太過出格的技術水平。
高情商的說，這叫藏拙，爲自己留底牌。
低情商說，就是老六。
艦長室中一片靜謐，從舷窗外已經能看見蔚藍星的輪廓。這顆迷人的星球此時只有米粒大小，大氣層散射太陽輻射後像是散發熠熠瑩光的寶珠。
除月蜷着腿靠在艦長室休憩待客的沙發上，腳跟處從黑色絲襪中透出一抹肉色。
她用平板電腦仔細篩選剛纔拍好的照片，不經意打了個哈欠。
付羲瞥她一眼，隨意地說道：
“要是覺得困了的話，可以先去休息。”
除月稍作停頓，將平板電腦倒扣在沙發前的茶几上：“不，不必，只是剛纔有那麼一瞬間，突然感覺有些乏味。”
“那不是好事麼？”付羲露出微笑，“你能體會到的情感又多一種。”
除月並未反駁，沉思了片刻之後，往自己嘴裡塞了一顆泡泡糖。
付羲收斂笑意，看着手中的報告問道：
“銀河之星相關技術的逆向工程有沒有進展？”
聞言除月神情正經起來，不必查看什麼數據信息，直接開口回答道：
“進展極其有限，賽琳族與我們的技術代差太大，境界線同盟的逆向工程師甚至連理解設施工作原理都很難做到。”
“唯一有微弱進展的是關於艦體材料的逆向。蔚藍星也有活化金屬冶煉的工業體系，雖然我們沒法複製銀河之星艦體材料，但可以通過借鑑，在現有活化金屬的基礎上創造一個劣化很多倍的版本。即便如此，也是對現有活化金屬工業體系的跨時代領先。”
付羲聞言點了點頭，又與除月詳細確認了活化金屬優化的具體事項。
隨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眯起眼來問道：
“夜氏銀行那邊‘綠洲視界’已經重新開放，看樣子夜清歡已經搞定了賽琳族的長老們，我們能否直接從賽琳族手上得到他們完整的科技體系？”
除月面對這個問題並不意外，她輕巧地推了推眼鏡，沉穩地回答道：
“事實上，賽琳族很早之前就已經提供過他們的全部學科數據。”
付羲露出一絲愕然的表情，困惑地問道：“我怎麼不知道？”
“你又沒問。”
除月輕描淡寫地攤了攤手，繼續向下說，“和老闆你有相同想法的不止一個，大家都清楚若能直接獲得賽琳族的科技知識，就能輕而易舉形成對現有科學體系的降維打擊，甚至顛覆現有人類文明。”
“這件事還是沒頭腦提出來並牽頭推進的，結果不盡如人意。”
沒頭腦和不高興已經成爲蒂露與除月間對彼此獨有的親暱‘愛稱’。
此前兩人只有拌嘴的時候纔會這麼叫對方，而現在從她們的對話中已經完全聽不到對方的正式名字。
在付羲看來，這是兩人感情好的體現。
“展開說說吧。”
付羲將身體大半都壓在辦公桌上，隔着流線型的桌子與除月對望。
後者點了點頭，臉頰一邊像倉鼠那樣蠕動咀嚼着泡泡糖，一邊開始娓娓道來：
“賽琳族的科技體系是虛假的。或者更確切地說，他們走了一條我們無法模仿的捷徑。”
付羲敲了敲手指，忽然問道：
“是因爲‘雲上之神’的關係？”
除月馬上就驗證了他突然冒出的猜想。
“沒錯。”
她往耳後挽了挽髮梢，從正坐變成側躺，那雙修長的雙腿交織在一起，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就像是一個修改器玩家玩文明養成遊戲，許多對於人類來說難以攀越的科技難關在賽琳族體系中根本不存在。‘雲上之神’直接修改了宇宙中的客觀規則，將賽琳族攀科技的難度從‘地獄’降到‘簡單’級別。”
她一板一眼面無表情說道：
“賽琳族科技體系中許多公式與技術方案，經過經過我們反覆驗證後已經確定根本不成立。所以我才說，他們走的捷徑我們根本走不通。”
付羲有點難以置信，眼角不由自主跳了跳：
“也就是說，有些事情他們能做到，但我們用相同的方法就無法復刻？”
除月歪頭思索片刻，伸手從茶几上拿過自己的平板電腦。
當她做這個動作時，星艦制服的上衣被提起，露出那嬌俏誘人的小蠻腰。
很快，艦長室的投影幕布上便出現了一份記錄文件，上面詳細記載着境界線商業同盟實驗室準備復刻賽琳族戴森球技術的始末。
除月聲音悠揚地從幕布後傳來：
“戴森球在科技史上被戲謔地稱作‘皇帝的金鋤頭’，學界普遍認爲當一個文明有能力建設戴森球的時候，其科技應該早就突破某個界限，已經不需要用這種落後的方式收集能源。”
“而且通常來說，即便將一個行星系中除恆星外的所有行星徹底拆解成礦物資源，也無法滿足建造一顆戴森球所需的龐大材料消耗。完整建設一顆戴森球，可能需要數十上百個行星系中全部的礦物儲備。”
她的聲音在此刻略顯沉思地頓了頓，繼而向付羲提出詢問：
“而老闆你知道賽琳族是如何建造戴森球的嗎？”
付羲沉默不語，目光快速穿梭在記錄文件上的文字之間，震驚之色越來越濃。
而此時除月已經自顧自地揭開了謎底：
“他們發現了一種空間摺疊的物理特性，利用該特性製造的儀器能將物理尺度上的任何物質隨意放大縮小。於是賽琳族挑選了心儀恆星，將這些龐然大物縮小到直徑只有幾十上百公里的程度，然後再將其收納進戴森球框架中。”
“且不論我們實驗時發現那種空間摺疊特性在宇宙中根本不存在，賽琳族以縮小恆星的方式製造的戴森球，其能源採集效率竟與理論上將龐大恆星完全包裹後得到的理論數值幾乎完全吻合。”
“老闆你應該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她的話語尾音剛落，付羲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
這代表着，賽琳族在工業領域的投入產出必將是一個的天文數字。
製造一個只有上百公里直徑的戴森球框架外殼，就能收穫理論上需要掏空數十上百星系礦物儲備才能製造出來的戴森球。
這彷彿是在玫瑰城從兜裡掏出一塊錢，賣下幾十棟摩天樓後，地產公司還要找補八毛零錢一樣異想天開。
“這就是……星神的偉力。”
付羲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由衷地感嘆出聲。
那位媧博士想玩一場文明養成遊戲，又嫌等文明攻克一個又一個科技難關太費時間，於是直接給賽琳族開了掛。
難怪‘雲上之神’離開之後賽琳族全體要死要活。
失去星神庇護，一下子讓遊戲難度重新變成‘地獄’級別，這讓早已習慣‘簡單’難度的賽琳族根本沒法適應。
就好比玩一款幼兒益智遊戲，剛剛過完新手引導，卻被告知下一個敵人是古達老師般一樣。
到了這裡，除月才最後總結道：
“所以說老闆，我們沒有捷徑可以走，能在現實中擁有銀河之星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事情了。”
付羲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還好在他身邊的是除月，如果換成調皮的瑪姬，恐怕早就開始調侃‘人家是星神你也是星神，差別怎麼那麼大呢’之類的玩笑。
不得不說，到現在爲止付羲依然沒能徹底接受自己是‘星神’這件事。
或者說，是沒有實感。
別的星神展露神威，動不動就改變宇宙規則，隨手就戰至宇宙邊荒磨滅大道，而他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走在街上若是不帶保鏢，巷口衝出個槍手隨便兩發子彈就能讓他心胸開闊或者腦洞大開。
說到底，自己真的是‘星神’麼？
付羲又想起不久之前看到那段，從‘本體’大腦中提取出來的記憶片段。
現在他終於接近這個謎題的答案，樂觀估計的話，在不久的將來就能知曉真相。
“與公司本部的溝通結果如何，付紅纓的召回調令到了哪一步？”他問道。
除月拿過平板電腦查看一眼，眉頭就微微蹙起。
“老闆，我們提交的召回申請被否決了。”
“否決？”
付羲愣住，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結果。
他邁步走到除月身邊，從沙發背後貼近過去，雙眸緊盯着平板電腦所顯現的畫面。
兩人臉與臉之間捱得很近，甚至能互相感覺到皮膚的溫熱，然而卻沒有半分旖旎或曖昧氣息。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行手寫留言，字跡如鐵畫銀鉤般堅挺，筆走龍蛇，力透紙背：
“紅纓被我派去執行一個關鍵任務，短時間抽不開身。你抽時間回趟公司，我有事交代你，具體情況去問陸野吧。”
“最後，新年記得回家吃飯，我和紅纓都走不開，別讓你媽媽一個人寂寞。”
在留言下方，召回申請的否決人那一欄赫然簽着一個名字。
——付道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