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交錯的槍聲中,青年懷抱着瘦弱的少女左躲右閃,身形敏捷得如同常年奔走在山林間的野獸,驟雨般的子彈竟然沒有一發命中,數十名蠻賊就這樣眼睜睜望着人質揚長而去。
“團長,這……”瓊斯難以置信地收起了槍。
傑裡曼冷靜地望着那已經變成黑點的背影,說:“讓他們走吧。”
一名隊員心急地追問:“可是團長,萬一那真的是公主呢?”
傑裡曼雲淡風輕地拿出菸斗,填上了菸草:“她不是。”
如果她是,那麼關於她身邊那個強得不可思議的保鏢,接頭的人不會完全不提及。
天完全黑了以後,逃跑的兩個人已經走過了長蛇山谷的一半,在一片荒無人煙的空地上停下來休息。
這是黑加侖第一次乖乖聽話,茵在得意之餘,還是不免有些鬱悶:“我說,如果我不喊停,你預備跑到天涯海角去啊?”就算是一路都被抱着,完全沒有耗費一丁點體力,還是會覺得累,那麼抱着自己狂奔的傢伙不是該更累纔對嗎?
而事實卻是,自己上氣不接下氣,對方跟沒事兒似的,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發呆。
“你真像一臺壞掉的機器,要麼不按指示運作,要麼開始了就不會停下來,到底腦袋裡哪根筋搭錯了,搞不懂你。”茵扯抻裙子的皺褶,扶正帽子,嘴裡不忘數落。
黑加侖面無表情地挨訓,安靜得和周圍的石塊差不多。
打理好所剩無幾的儀容,茵原地跳了兩下,拍拍巴掌:“起來起來,該找個地方過夜了,停在這種鳥不拉屎龜不上岸的地方。”
黑加侖沒有說話,彎腰撿了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向上拋了拋,然後一揚手朝她扔過去。
茵嚇一大跳,沒來得及躲閃,那石頭就擦着她的帽檐飛了過去,“噗嘰”一聲砸中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嘎——!!!”
慘痛的吼叫聲瞬間響徹整個山谷,極限距離受到衝擊的茵所有的頭髮都嚇得豎了起來。
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是一個足有兩層樓房高的巨型魔獸,靛藍色的龐大身軀上生着一隻比人腦袋還大的眼睛,一根手指摁下來,剛纔茵歇腳的岩石就默默地碎成了齏粉。
茵臉色慘白,駭然望着眼前這龐然大物,冷不防被黑加侖拽着胳膊甩到身後。“喂,這麼大一隻,你能擺平嗎?”茵不放心地問。
黑加侖面無表情地指着面前的巨獸:“晚飯。”
茵的眼睛頓時只剩倆小圓點:“哈。”也就是三分鐘搞定的意思麼。
巨獸並沒有撲上來襲擊他們,捂着被打痛的地方揉了一陣,然後彎下身子來,巨大的眼睛湊近了茵,眨了眨,又眨了眨。
“什、什麼?”茵背上直冒汗,強裝笑顏地問。
巨獸突然眼睛一彎,看上去像是笑了起來,巨大的三指爪子小心地朝茵伸過去。
接着“嘭”的一聲巨響,巨獸橫着飛了出去,撞在光禿禿的峭壁上,掀起一陣黃土。
茵望着怪獸摔倒的姿勢,突然覺得這一幕真是熟悉又親切,忍不住笑起來:“我說,弄得這麼髒怎麼吃啊。”
黑加侖淡定地收腿:“七星夢迦魔核,六百金幣。”
“六百金幣!”茵驚訝地重複,再看向巨獸的時候,它彷彿就是一座活動的金山。
巨獸好不容易爬了起來,剛要湊近茵,不幸再次被一腳踹飛,如此接二連三後,終於發怒了,“嘎”地大叫一聲撲向黑加侖,張開大口準備把他直接吞下去,而後者卻手也不擡,起腳一個華麗的側踹,踢掉了它一顆門牙。
嗖地一聲冷風吹過,茵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巨獸意識到打不過了,撿起自己的門牙,默默地蹲在一旁看了又看。
“要不放了它吧,看它一開始也沒有惡意的樣子,已經賠了一顆門牙,算了吧。”茵於心不忍,開口求情。
黑加侖臭着臉轉過來看着她:“但是我餓了。”
茵無奈地擺擺手:“再想辦法就是嘛,走吧走吧。”
走啊走,倆人在前面走,巨獸在後面跟,到了前方不遠的村子裡想借宿,所有居民在看到他們身後巨大的魔獸後都驚叫着把門摔上,於是最後不幸地還是隻能睡在野外了。
“唉,怎麼會這麼倒黴。”茵撿來一堆幹樹葉,想要用火石點火取暖,無奈風太大,怎麼也點不着不說,還把樹葉吹得到處亂飛。
“嘎~”巨大的影子投下來,一直尾行的巨獸夢迦在當風口處坐了下來,大眼睛彎彎地看着她。
茵衝它笑了笑:“多謝啦。”沒有了亂吹的風,篝火很快點燃起來。
然而最重要的問題沒有解決。
晚飯,吃什麼?
“咕……”詭異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更加清晰,連茵自己都餓到不行,更別說還跑了這麼一大段路的黑加侖。
他不會乾脆把這隻魔獸烤來吃了吧?茵暗暗擔心着。
就像是爲了印證她的擔心一般,坐在身旁打盹的黑加侖突然一骨碌爬起來,走到了夢迦的面前,上下打量它。“你該不是還在盤算着要吃了它吧?”茵膽戰心驚地問。
黑加侖的表情就跟便秘一樣難看,被他盯着看了半天的夢迦好像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被人腦補爲燒烤主食,發現茵看着這邊,就轉過來對她彎着眼睛笑。
茵一陣哭笑不得,心想這七星魔獸的智商看起來好像還不如窮奇,怎麼看都傻傻呆呆的樣子。
正說着,黑加侖也惦記上了窮奇,扭頭道:“窮奇呢?”
“應該還在睡覺吧。”茵打開次元,窮奇一個骨碌滾出來,翹着屁股伸了個懶腰。
懶腰沒伸完,就被人一把提着脖子拖了過去,在茵的驚呼聲中,黑加侖認真地出起了選擇題:“打獵,或者吃你。”窮奇頓時立起一身白毛,等他手一鬆,立刻蹭蹭蹭竄進附近的草叢中,不一會兒林子裡就飛起大羣被驚飛的鳥。
於是晚飯二人一獸各叼着一隻烤斑鳩吃得津津有味,夢迦蹲在路口擋風,卻沒得吃,只能眼巴巴地一邊看一邊流口水。
“吶,”茵好心地分一個斑鳩腿過去,“口水不用流得那麼誇張吧。”
夢迦伸爪子接過來,又對着她笑了笑,茵心裡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你不會打算就這麼跟着我們了吧?”可惜魔獸畢竟和妖獸不同,後者能夠懂人類的語言,前者卻不能,所以問了也白問。
當晚,有這隻巨大的七星魔獸守夜,連一隻蚊子也不敢靠近,茵睡得格外愜意,第二天天剛亮就神清氣爽地醒過來,趁着黑加侖和窮奇還在夢中,解開發辮重新梳理。
辮子剛紮好,肩膀就被輕輕地戳了一下,轉頭一看,夢迦還是那麼笑眯眯地蹲在旁邊,肉乎乎的爪子裡握着一朵紫色的野花。
茵本來心情就不錯,又被人獻了殷勤,便接過花來插在帽子上,自言自語道:“嘛,反正也不差你吃的那一點了。”
夢迦雖然聽不懂她的話,卻能從她的態度上明白自己可以放心地跟着一起走了,於是心情很好地又去掏鳥蛋來賄賂窮奇,抓野兔來賄賂黑加侖。窮奇到底是妖獸,沒有太多的花花腸子,很快就被它收買了,可黑加侖就不同了,夢迦再怎麼努力也換不來他的好臉色,騷擾得多了,差點連剩下的那顆門牙也賠進去,從此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不是所有生物都可以通過賄賂來拉近關係的。
如果說上次窮奇死乞白賴地不肯走是因爲自己對它有救命之恩,那這次的夢迦莫名其妙黏上來就顯得很沒道理了,茵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個大個子中意自己哪一點。雖然也聽說過有一些劍客和魔法師會收服妖獸魔獸作爲戰鬥助力,大陸上也有一種罕見的職業叫飛龍騎士,但那必須基於自身強大的修爲,經過較量才能讓對方折服,自己到底是何德何能,能讓七星魔獸倒貼過來?
思來想去,只能找到一個其實完全沒說服力的理由,就是這貨也喜歡被包養。
比起黑加侖,新來的這一隻非常有被包養的自覺,一路上簡直是任勞任怨,路它開,怪它打,打獵找水兼放哨,偶爾走累了還可以爬到它腦袋上坐着。
“吃飯了喲小藍藍~”茵揮舞着手裡的烤山雞,招呼正在給窮奇掏鳥窩的夢迦。
黑加侖沉着塊臉,不爽地問:“爲什麼叫它吃飯你這麼開心?”
茵翻白眼道:“吃得少,做得多,我喜歡也有錯?”
黑加侖默不作聲地站起來,朝着迎面走來的夢迦走去,等它靠近後二話不說,狠狠一拳砸在它肚子上。
“喂!你幹什麼打它啊!”茵跳起來發怒道。
“看它不順眼。”黑加侖理直氣壯地回答。
茵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抱怨道:“你還是小孩子嗎,居然跟一頭魔獸爭風吃醋。”說完這話突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又找不出來,只好擺擺手:“都過來吃飯了。”
窮奇本來就被黑加侖虐得夠嗆,這會見新來的毫無理由地捱了一拳頭,也不由得戰戰兢兢,團成一小團窩在茵腳邊。倒是夢迦毫不介意的樣子,安安分分坐在一旁,嘎巴嘎巴地嚼着一隻山雞。
雖然過去沒見過實物,不過夢迦這種魔獸茵在學院裡多少是接觸過的,知道它們向來是獨來獨往,那隻大眼睛笑起來雖然很可愛,但卻是它們最強有力的武器,有不少人因爲和它對視過而瘋掉了,至今也沒有什麼人能對這種殺人於無形的力量作出解釋。
但是看小藍藍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大型殺傷力的物種,否則怎麼會被小黑打掉一顆門牙呢?
這時候的茵還並不知道,並不是夢迦太弱,而是對手太過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