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爾德城北的郊外是大片的原野,初春的氣息感染了大地,各種不同品種的三色堇都打起了花苞,即使是在這樣的深夜,靜謐之中也透出一股生機盎然。
漆黑的夜空下,三個人影正緩緩穿過三色堇花圃,朝着某個方向而去。
“你到底想帶我去哪裡?”茵牽着蘇緹的手,跟在伊達洛斯身後五步遠。
他們走了近一個小時的路,眼看着周圍已經完全沒有人工建築,茵知道他們已經遠離了瑪爾德城,處於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幫忙的環境中。
伊達洛斯只回答了一句“就快到了,跟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又走了近半個小時,前方終於出現了火光,聽到了人聲,茵正好奇着,伊達洛斯停下腳步,扔過來一條頭巾:“把頭髮包起來,臉也遮住,一會兒不管看到了什麼都不要出聲,有人向你搭話也不要回答,兩個人都是,記住了?”
茵照着他的話做,把頭髮盤起來全部包進了頭巾裡,頭巾很大,她又把臉也遮住,只留兩隻眼睛在外面,蘇緹有點緊張地小聲問:“茵姐姐,他要帶我們去哪兒呀?”茵搖搖頭,對她比了個不要再說話的手勢,蘇緹乖乖點頭,閉上嘴,由她牽着跟在伊達洛斯身後。
曠野的一處平坦的坡地上,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起到了照明的作用,茵跟在伊達洛斯身後走近,看到篝火邊圍了不少人,個個都戴着面具,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各不同,穿着上也很難判斷出身份。
“你終於來了,大家都在等你呢。”一個個頭不高的男人粗聲說着話,朝他們迎過來,“你帶來的這兩個是祭品?”
祭品?茵差點就拖着蘇緹落跑,敢情伊達洛斯這是和人約好了舉行儀式,要把自己當活祭品?
伊達洛斯十分平靜地搖頭:“是我在路上撿的,兩姐妹,又聾又啞,姐姐還得了怪病,病得很重,我打算事情結束後帶她們回公國去治療。”
一個坐在篝火對面的女人發問道:“什麼病能讓你感興趣?”
“一種很罕見的全身潰爛的皮膚病。”伊達洛斯說完,兩個試圖接近並調戲茵的男人自覺地縮回了邁出的腳步。
茵和蘇緹的出現只是個小波折,沒有引起大家過多的關注,聚在篝火邊的人似乎是爲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湊到一塊兒,在這種遠離城市的地方戴着面具見面。茵數了一下,在場的人包括伊達洛斯在內,有四個男人兩個女人,從交談時候說話的音色上看,都是自己從沒見過的。
剛纔那個小個子的男人看起來是這次聚會的組織者,等大家都找了地方坐下後,他清清嗓子,說:“今天把大家都叫來,主要是爲了確認一下行動進度,大家都說說,完成的怎麼樣了?以賽亞,你的情況如何?”
伊達洛斯盤腿坐在他對面,從容不迫地回答:“東西的下落已經查清楚,我確認過,的確是放在那個地方,任何時候需要都可以拿得到,我會繼續監視着。”
小個子男人點點頭:“其他人呢?”剩下的四個男女都紛紛表示沒有問題已經準備就緒。
“賽格里斯你自己呢?”一個黑色捲髮的女人反問他。
小個子男人嘆氣:“還是和過去一樣,舍格那幫人就跟怪胎一樣,神經又纖細得要命,明着來也不行揹着來也不行,我好幾次差點就被抓去絞死了。”
六個人開始七嘴八舌的交談,茵坐在遠離他們的一個角落,腦袋裡飛快地整合信息。
小個子男人提到的舍格,全稱舍格民主聯盟,是大陸上面積最小人口最少、軍事力量也最薄弱的一個政權,位於大陸西南角,和其他五國都不來往,即使是常春藤魔武學院的圖書館裡也沒有很詳細的信息,茵只知道這個國家之所以一直沒有被吞併,主要是因爲索美拉大陸的古文明遺址在舍格境內,據說遺址裡有足以統帥全大陸的某種東西,大家都想要,但都不敢明目張膽地去侵略,一來怕舍格領導人爲求自保把東西交給其他人,二來也怕一旦動手,其他幾國聯合起來抵抗,牽一髮而動全身,容易引起全大陸性的戰爭。
所以舍格雖然又小又窮,但卻在一羣巨人的身邊悠閒自在地打着飽嗝,油鹽不進,軟硬不吃,跟誰都不往來。
“要不就直接殺進他們的神殿裡算了,就那麼耳屎大一點的國家,神殿說不定都是茅草搭的。”第三個男人剔着牙縫說。
小個子男人嚴肅地搖頭:“不行,以我們的能力絕對辦不到,我去過他們的神殿,雖然不大,但構造相當複雜,好像還被人加持過特殊的魔法,在裡面逗留太久就會迷路,我有一次差點就出不來了。”
這些人想要一個藏在神殿裡的東西,而且這個東西似乎六國神殿裡各有一份,還看得很緊,茵總覺得印象中有那麼一個東西符合這個條件,但不知道是不是死過一次的緣故,好多事情在腦海裡都是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感覺得到,卻抓不到。
聚會沒有持續很久,男人女人們商量好下面的計劃後,都站了起來,各自掏出小刀什麼的割破手指,將血滴在篝火裡,篝火裡攙了人血,竟然慢慢變起了顏色,先是紫色,然後又藍綠黃橙黑地走了一圈,最後變成灰白灰白的。
“爲了瑪格麗特的榮耀。”伊達洛斯將手放在心口,緩緩地說道。
其他人也紛紛效仿:“爲了瑪格麗特的榮耀。”
茵在一旁驚呆了,這羣人竟然是和瑪格麗特有關,而且從他們的行爲上看,很像是以前公國報紙上看到的非法結社,就是那種一羣人爲了一個搞笑的理由聚在一起幹些傷天害理的事,還標榜自己是在捍衛真理的組織活動。
眼前的六個人似乎對瑪格麗特懷有強烈的崇拜之情,爲了她而在做着某些秘密的事,其中就包括了拿到他們剛纔在討論的那個神秘的東西。
篝火熄滅後,大家就分別離開了,茵也背起睡着了的蘇緹跟上伊達洛斯,返回城裡。
“你帶我來參加這個篝火晚會,是想告訴我什麼?”本以爲差不多了他會說明一下今晚的用意,沒想到都快走到城門口了,伊達洛斯還是沉默不語,茵終於受不了了,你不主動說,我還不能主動問麼。
伊達洛斯並不回頭,仍然慢步走在前面:“他們幾個都是曾經受到過瑪格麗特幫助或保護才活下來的人,對於十七年前安息軍團的所作所爲,他們和我一樣,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所以我們聚在一起,想要爲她平反。”
茵齜牙咧嘴地把蘇緹往上託了託,然後說:“你們想爲瑪格麗特平反,和我有什麼關係?”
伊達洛斯沉默了幾秒後,反問:“你對於她的死沒有任何想法嗎?”
“有,”茵點頭承認,“她是我媽媽,因爲她死了,所以我從小就被掉包,在別人的白眼中長大,還被當成替罪羊一腳踹出家門,一路被人追殺,被人威脅什麼的……”
前方的人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着她,茵擡頭,仰視着這個比自己高出一個頭還多的男人,做好了捱罵的心理準備。
但伊達洛斯並沒有如她意想中的那樣大發雷霆,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你被掉包的事,是我唆使烏里斯和愛薇做的。”
茵睜大了眼睛,差點背不住身後的小蘿莉:“你唆使他們乾的?爲什麼?”
“爲了確保你能平安長大,”伊達洛斯靜靜地站在離她不到兩米遠的位置,光芒璀璨的面具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究竟如何,“爲了確保你不會死於宮廷鬥爭,爲了確保你能作爲瑪格麗特的女兒長大。”
茵被他的話繞暈了:“什麼意思?我難道不是她的女兒?”
伊達洛斯搖頭:“你是,我想說的只是——亞歷克斯沒有資格撫養你,因爲他明知道瑪格麗特是死於安息軍團之手,爲了保住自己的皇儲地位,還是加入了他們一夥。”
儘管之前亞歷克斯已經含蓄地暗示過這一點,現在被直接了當地說出來,茵還是有點接受不了,問:“我一直在好奇一個問題,你和瑪格麗特是什麼關係,究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你打算回答我嗎?”
伊達洛斯發出呵呵的笑聲,不答反問:“瑪格麗特的懷錶,是不是在卡梅恩手裡?他交給你了嗎?”
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問,就足以說明他和瑪格麗特關係匪淺,卡梅恩說過懷錶是瑪格麗特貼身帶的寶貝,如果不是和她很熟悉的人,不會想到問懷錶。茵決定先套點話,於是說:“卡梅恩先生交給了我一箱子東西,還沒看過呢,你問懷錶幹什麼?”
“別的都可以扔了,懷錶你留好,將來會用得着。”伊達洛斯說完,轉身就要走。
茵大聲追問:“喂!你還沒回答我問題,你處心積慮替我安排人生,到底想幹什麼?”
伊達洛斯笑了笑,聲音很好聽,說:“我喜歡她,所以也喜歡你,想讓你活得像她一樣精彩,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你喜歡的只有瑪格麗特而已。”茵不留情面地反駁。
伊達洛斯點了點頭:“或許你是對的,不過這裡頭沒什麼區別,你是她的女兒,就像第二個她,迄今爲止你所經歷過的,家人的冷落、同學的欺負、背井離鄉、被誤解、被追殺……都是她曾經經歷過的。”
茵生氣地喊道:“那是你安排的!我本來的人生不是這樣的。”
伊達洛斯對她的憤怒無動於衷,隨手指了指城門的一處死角:“如果不是我,你會遇見他嗎?”
茵順着他的手指望過去,就看到黑加侖不知何時躲在牆根的陰影裡,被他揭穿,才走了出來,身上沾滿了粘稠的血,手裡還提着一顆人頭——上弦月之狼辛德加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