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爾德的城主是一個並不十分有才能,但樂善好施的老好人,這種特徵充分體現在他沒辦法抓到吸血鬼,卻一定要重賞抓得到的人這一點上。
出發點當然是好的,但真正實施起來卻是困難重重……
首先那位茵小姐帶來的舞伴,實在是太粗魯了,只要他們在舞池裡跳舞,就像一個開足了馬力的旋風輪一樣,能把直徑五米內的人都撞得東倒西歪,這也就算了,五公分厚的水晶舞臺居然被他踩了個大窟窿!這是跟舞臺有仇嗎?要不怎麼能做出這麼誇張的事情來啊。
其次那位黑加侖先生的食量,實在是太逆天了,人從自助餐桌邊走過,一水兒的餐盤被掃得渣都不剩,就連放在桌子中央當裝飾品的一隻烤火雞也被他毫不客氣地吃成了一堆骨頭,廚師恨不得變身章魚,否則產量還趕不上銷量。
最後這兩個人三句不和,居然還上演全壘打!乒乒乓乓砸爛了宴會廳裡幾乎所有的東西,就連身爲東道主的自己,也被一隻玻璃罩子砸得額頭上腫了個大包,實在是前所未有的倒黴。
“來啊!再來啊!這次絕對把你打趴下!”阿瑟呸呸兩聲,吐在手心裡搓了搓,然後握緊拳頭準備再迎擊。
黑加侖一臉不屑地抄着胳膊,轉了下腳踝,身形一閃自原地消失,下一秒就已經飛腿踹向對方的鼻樑。
自助區的餐桌歪倒,後面伸出一排高低錯落的腦袋,都緊張地看着他們交手,不時還要縮起腦袋躲避流彈,以防誤傷。
面對來勢洶洶的飛腿,阿瑟雖然沒有能力避開,但是身爲狂戰士的防禦力也是十分可觀的,一身彷彿發酵麪糰一樣的肌肉青筋暴起,胳膊交叉擋在臉前,硬生生接下這一記足以讓他鼻樑骨粉碎的襲擊。
同樣是死士團的另外幾個人全都一臉欽佩,異口同聲地稱讚:“那個不說話的小子好厲害,居然能和老大打平手!”
凱利無語地望着他們:“說你們還嫩吧,到現在爲止阿瑟還能在他手下討到便宜,那是因爲那位老兄還沒認真,認真起來你們全部加在一塊兒也不夠他一腳的。”
“這麼猛?騙人的吧,我們好歹也是皇家死士團的精英了,怎麼可能加在一塊兒還打不過他,”一個年輕的狂戰士按捺不住了,從餐桌背後跳出去,“走,咱們也去跟他練練,既然凱利隊長說咱們兄弟幾個加起來都不夠,那咱們就要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
死士團從來都是熱血青年集中營,一聽這倡議就紛紛響應,個個摩拳擦掌,好像絲毫沒覺得己方這麼多人打對方一個勝了也不光彩。
凱利剛想阻止,亞歷克斯就按住了他的肩膀:“讓他們去見識一下什麼叫人外有人。”
“嗯?”黑加侖剛把阿瑟打得節節敗退,停下來喘氣,忽然看到餐桌那邊走過來四個躍躍欲試的年輕狂戰士,似乎覺得挺有趣,注意力就被吸引了過去。
而一直疲於招架無力還手的阿瑟一看機會來了,立刻蓄足了力氣,一拳向他招呼過去。
兩人的交手說白了其實就是在決鬥,公平比輸贏還重要,阿瑟在這種時候趁人之危偷襲,是相當卑鄙的,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實力懸殊再大,碰上偷襲也是沒辦法施展開的。
如果黑加侖敗在這種方式之下,難保不會一怒之下把同隊的他們全都痛毆一頓,神明在上,他們還不想死!於是昆西迅速吟唱起地系防禦魔法荊棘之障,而帕爾斯比他更快地扔出了律令•束縛,希望能夠阻止一場悲劇的發生。
但即使是一階二段的荊棘之障,也有三句咒語,凱利還沒念完第一句,黑加侖已經本能反應地一腿掃在阿瑟頭側,只見滿身筋肉的阿瑟如一座小山一樣被掃飛出去,重重地摔在打蠟的地板上滑出好遠,然後撞在牆根處不動了,這個時候律令術纔剛剛在他身上奏效,被踢得掉了一顆大牙的阿瑟四仰八叉地倒在牆邊動不了了。
四個年輕的狂戰士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收住了腳步,然後一點點向後挪回去。
帕爾斯哭笑不得地解開律令,阿瑟這才發出殺豬一般的哀嚎聲。
“……抱歉,沒控制好力道。”黑加侖面無愧色地說着道歉的話,但在旁人聽來,怎麼都像是在說“你太遜了”。
阿瑟擦着兩條鼻血,吐掉自己英年早逝的一顆牙,哇哇叫嚷:“原來你根本就沒認真跟我較量!還有你們幾個,沒事過來添什麼亂,害得老子被打掉一顆牙,是不是要你們也每人掉一顆牙啊!”四個人一起搖頭求饒,對天發誓以後再也不敢添亂了。
較量結束,躲在餐桌後面的人這纔敢出來透氣,喬伊情不自禁說:“那位黑加侖先生居然比阿瑟團長還強那麼多,如果他能效忠公主殿下,那真是再好沒有的事了啊!”
“喬伊,別胡說八道,”愛蓮娜皺着眉,及時阻止了女僕不切實際的幻想,並要向茵道歉時,才發現剛纔看打架看得太投入,連茵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茵呢?什麼時候走的?”
蘇緹端着之前用眼淚從黑加侖手裡換來的一盤腰果曲奇,吃得滿臉都是渣,聞言指着通往陽臺的門,含糊不清地說:“茵姐姐說裡面太悶了,出去吹吹風。”
愛蓮娜知道悶的不是空氣,而是心情,只用擔憂的目光遠遠地眺望了一下大廳另一頭的陽臺,沒有去打擾她。
事實上茵也確實不希望有人來打擾自己,從頭一晚上睡前就開始的壞情緒,到剛纔兩個人大打出手時候,已經瀕臨極限了,要不是知道自己發起火來可能會造成不良後果——房屋坍塌什麼的,她真想像普通女孩子一樣跳起來指着黑加侖的鼻子臭罵他一頓。
那個大老粗阿瑟根本就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之所以讓他做自己今晚的舞伴,說穿了就是賭氣,你小黑既然不稀罕我,我也不是隻有你一個追求者,不就是宴會麼,還愁沒人一起去麼?
以前會因爲丹過來搭訕而把自己拖走的傢伙,現在居然看到她和別的男人手拉手轉圈完全無動於衷,而是穿着她買的禮服用她教的舞步在陪她的妹妹跳舞!這是何等令人沮喪的狀況。
刺激別人無效、反而惹了一肚子氣的茵覺得本來很喜歡的舞裙穿在自己身上毫無特色,紅酒發苦餅乾焦糊牛肉不熟,一切都糟透了。
她承認愛蓮娜是個有魅力的姑娘,自己如果是個男人也會喜歡上她,可越是承認這一點,心情就越差,簡直無藥可救。
陽臺正下方是露天泳池,茵趴在陽臺上,認真地考慮着跳下去浸冷水讓心情變好的可能性。
“嘰——”身後的玻璃門被人推開,帶起一陣風扇動了她拖到地上的裙襬。
茵沒精打采地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再待一會兒。”
身後的人不說話,只有腳步聲靠近。
茵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期望中的擁抱,就苦笑了一下,故意用無所謂的語氣問:“失戀少女的背影很好看嗎?”
“不,一點兒也不。”黑加侖就站在她身後,再往前一步就能擁她入懷的距離。
“那你是來嘲笑我的?一個既不漂亮也不性感的傻姑娘,自信滿滿地告訴別人自己不會被戀人拋棄,結果下一秒鐘就被無情地事實的打敗了。”
黑加侖哼地一聲笑了,語氣居然聽起來十分歡快:“既不漂亮也不性感,這話是你自己說的,和我沒關係。”
“沒關係?明明就是昨晚你……”茵不滿地正要反駁,話到嘴邊,忽然渾身一震,猛地轉過身來睜大眼睛看着他,“你想起來了?!”
黑加侖輕輕眨了下眼,臉上漫不經心地微笑着,拒絕回答。
——你會不會覺得我不夠漂亮,或者不夠性感,還很兇,還很暴力……
——不會。
在胸腔裡堵了一天的煩悶情緒瞬間被膨脹的喜悅感埋沒,茵背靠着欄杆,手指微微哆嗦着,半信半疑地問:“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黑加侖指指自己的腦袋,習慣性地答非所問:“昨天在歌劇院的時候,逃走的那個人背影很眼熟。”
茵鄙夷地白他一眼:“又是你過去的老相好?”
黑加侖沒有理會她酸溜溜的語氣,而是強調:“就在最近還見過。”
茵被他的情緒感染,也嚴肅起來,認真地問:“最近見過?海默林,還是克勞恩?”在那樣的場合會出現的,也只能是安息軍團的人才對,而目前爲止她所見過的安息軍團成員,除了這兩個,其他的都已經是屍體了。
“不……即使是海默林,也沒有能力調動這麼多刺客同時出動,”黑加侖微微低垂着頭,月光經過池水反射,倒影在他眼中,讓思考時的雙眼顯得更加深邃,“神甫一次最多可以派出三個殺手,能發動昨天那種規模的襲擊的人,只有一個。”
茵脫口而出:“大師?”
接着忽然意識到自己被他帶跑題了,又怒道:“別想繞開關鍵問題,你到底什麼時候想起來的,剛纔在舞會上還看都不看我一眼,昨晚上說的話——你其實就是那麼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