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珞珈洞天的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院子裡面,陽光曬在地上,青石板燙的幾乎可以烙餅,樹上有隻知了“吱呀吱呀”的叫着,直叫的人嗓子裡冒煙,綠盈盈的草叢裡面,幾隻蟋蟀拼命的撥動琴絃,爲這個燥熱的夏天更添一把柴火。
樹蔭底下,擺着一張石桌,桌子上刻着縱橫十九條線的棋盤,棋盤兩邊刻着一副楹聯,“天做棋盤星做子,誰人敢下;地爲琵琶路爲弦,哪個能彈”。
琴棋書畫,皆是文人雅事,只是杜子春並不是文人,這張棋盤自從擺在這裡,就從未在上面落過一子。
此時,在這張石桌上,正擺着幾樣可口小菜,都是尋常人叫不出名字的品種,還有一壺冰鎮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龐謝啊,要喝葡萄酒,就得用夜光杯,纔算是相得益彰,不然,牛飲而已!”
杜子春左手一拂,兩隻晶瑩剔透的夜光杯落在石桌上面,右手則端起酒壺,鮮紅如血的葡萄酒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這葡萄酒先前不知存在何處,冰冷如雪,暗結白霜,倒在夜光杯中,杯子外面瞬間起了一層水霧。
“嚐嚐這酒如何!”杜子春說道。
龐謝跟他也不客氣,伸手端起一杯葡萄酒,喝到嘴裡,頓時覺得一汪冰泉直入口中,如同最柔滑的緞子,在嘴裡沒有做半刻停留,便義無反顧的灌入嗓子眼,竟沒有半分留戀之意。
“這……這酒……真是……”
龐謝端着空杯子,不由怔了一怔,想要評價兩句,卻不知如何開口,杯酒下肚,口中只剩一陣清涼,竟沒品出其中滋味來。
“怎樣?還喝不喝?”杜子春得意的望着龐謝。
“如此好酒,怎能當面錯過!”
龐謝斬釘截鐵的說道,他雖不是好酒之人,但是如此美酒,簡直聞所未聞,若不能趁機多喝兩杯,過後豈不是後悔的要死?
“哈哈……”杜子春長聲大笑,顯然極爲暢快,甚至比煉成幾爐丹藥更快痛快。
二話不說,又給二人滿上。
“兩位如此暢快,是什麼樣的美酒啊?可否讓我痛飲三杯?”就在兩人打算開懷暢飲的時候,林三公子的聲音忽然從院外傳來。
“哦?”
龐謝心中一動,緩緩站起身來,手捧夜光杯,目光微微沉下,臉上卻帶出笑意來。
去往寶蓮池之前,他只知道林三公子對他心存不測之意,卻不知要做什麼,見過靈感大王之後,他終於明白林三公子與司馬家有舊,是要借他的性命去做一件大事。
他此刻心中雖然慍怒,卻知道不是翻臉的時候,否則,一旦大打出手,不但在逆鱗難以落足,搞不好還會暴露出一身虛無秘境的功法。
若是換一個在紅塵打滾多年的老妖,說不定就笑盈盈的端着酒迎了上去,先以口舌穩住林三公子,然後,再以口蜜腹劍,暗下毒手,不過,他畢竟踏足紅塵沒有幾年,還沒有這麼厚的臉皮,只能藏住心中殺氣,卻沒有這般委蛇委蛇的本事。
“林三,你還敢來!”
只聽“啪”的一聲,杜子春一掌拍在石桌上面,震得滿桌碟盤嗡嗡作響。
這一掌大大出乎了龐謝的意料,他已經決定隱忍了,沒想到杜子春卻會出口直斥林三公子!
“杜道長,這是何故?林某不知何處得罪了杜道長,竟引得道長勃然大怒?”
說話之間,林三公子邁步來到林蔭樹下,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手中持着一把白紙摺扇。
“你說呢?”杜子春站起身來,反手一指龐謝,臉上毫不掩飾地帶出怒意。
“呵呵……”
林三公子苦笑一聲,忽然向前走了兩步,來到龐謝身前,面色一肅,衝着他一揖到地,正色說道:“龐兄弟,劍冢的事情,是我對不住你,林三在此謝罪!”
龐謝一怔,連忙放下手中酒杯,將他攙扶起來,朗聲說道:“林堂主這是何必,自你我相識以來,堂主對我一向青眼有加,幾次爲難,多蒙堂主出手,才能化險爲夷!堂主對我的照顧,龐某一直銘刻於心,劍冢之事,也是無心之失,還請堂主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他話雖是這樣說,心中卻是一寒,他此刻表現出來的身份,只是一名蛻凡境的修士而已,以林三公子的身份,以林三公子的修爲,以林三公子的倨傲,居然肯對如此大禮認錯,用心如此之深,所圖必然極大,看來他必須萬分小心才成。
“什麼無心之失,他是劍堂堂主,劍冢裡有什麼東西,他自己能不知道嗎?怎麼不見別的弟子,把那柄劍得了去!”
不等林三公子張口,杜子春已然冷聲說道。
“劍冢取劍,全憑機緣,林三也無法控制,林三今日前來,一是專程爲此事謝罪,懇請龐兄弟原諒,二是想知道龐兄弟恢復的如何了,我還能做些什麼?”林三公子誠懇說道。
龐謝一笑,說道:“林堂主多慮了,劍冢之事,本是堂主一片好心,全怪在下運氣不好,豈敢談原諒二字,至於傷勢麼,在下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那柄鏽劍現在也沒什麼動靜,只要再養一段時間傷,就能恢復如初。”
“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林三公子明顯鬆了口氣。
“好什麼好,他爲了壓制鏽劍,運功過度,如今腦髓受傷,兩三年都無法突破靈仙,有什麼好的!”杜子春出言說道。
林三公子聞言,不由臉上頓時露出驚容,似乎對此事極爲驚訝,只是眼神裡卻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喜色。
這點喜色一閃即逝,即使杜子春也沒有察覺,唯獨龐謝早有準備,在他露面之後,便已催動“花開頃刻”的神通,催動自身時間加速運轉,這才注意得到。
“劍冢之事,雖是偶遇,但說到底也是林三的錯,這樣吧,我這有一柄騰蛇劍,權當賠禮,贈給龐兄弟了!”
林三公子略微沉吟片刻,揮了揮手,一柄通體碧綠的飛劍出現在三人面前。
這柄劍長約三尺,青翠如碧,呈現半透明狀,彷彿是水晶製成,出現在三人面前之後,隱隱有波濤之聲,確實是一柄上等劍器。
“林堂主,這就不必了。”龐謝毫不遲疑的出手推辭,飛劍之中,法陣無數,誰知道這柄騰蛇劍裡隱藏着什麼法陣,收下這柄騰蛇劍豈不是相當於安插了一個耳目在身邊?
“龐兄弟莫非看不上這柄劍麼?還是說不肯原諒林三?”林三公子徑直問道。
“那倒不是,林堂主多心了,龐某之所以推辭,是因爲我已經有了一柄龍吟劍,以我的修爲,再多一把也用不上。”
說話之間,龐謝從納戒之中,取出龍吟劍來。
林三公子是劍道高手,一見龍吟劍,就知道此劍品質極高,絕不在騰蛇劍之下,便不再多說,將騰蛇劍收了起來。
“哈哈哈……”
杜子春冷眼旁觀,見林三公子將騰蛇劍收起之後,忽然大笑幾聲,說道:“林三啊,林三,我前幾年去世俗中游走,聽說現在的商家都有條規矩,叫做假一賠十,難道你堂堂劍堂之主,連個紅塵俗世的商家都不如?給了龐謝一柄壞劍,害他受傷之後,隨便拿一柄尋常飛劍,就想把他打發了?我知道你們劍堂窮,拿不出十柄八柄的,可總要拿個三五柄意思一下吧?”
龐謝聞言,頓時留了一腦門瀑布汗,沒想到杜子春如此強悍,連劍堂之主的竹槓也敢敲,難不成他這神級土豪是這麼發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