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零四章 禍水

一個多月後。

“陸姑娘,你看,自從你來,我們村好久都沒有死人的了!”

一個阿婆捧着一碗煮熟的土豆,遞給陸小妹。

“阿婆,您別客氣,都是村民照顧,我纔能有地方落腳……”

她趁着瘟疫肆虐逃出了王宮。一路討飯,來到了這個青龍國的邊境小城。

青龍國還在舉國捉拿她。她之所以選擇留在這個叫做四平的小村子,是因爲這裡在她來之前,已經全村人都染上了瘟疫。官兵也不願意靠近,雖然冒着被傳染的危險,但村子裡死了好多人,空房子很多,她躲在這裡,便不必居無定所地到處流浪討飯,也不必擔心天氣不好受了風寒……

她身無分文,只有頭上那根玉簪能換些銀兩,有兩次餓得實在不行的時候她動過當簪子的念頭,可沒多久,就有好心人給了她飯菜。所以這簪子一直戴在頭上。

這次出逃,她的運氣比上次好。幾乎每次去討飯,都能遇上好心人。還有兩次有人送了些銀兩給她。

四平村被四鄰八鄉的傳說成了死亡村,她來之前,已經有官兵準備焚村。

只不過多虧了幾夜的陰雨,官兵駐紮的地方被水淹了,不得不暫時離開,給了她時間。

也多虧了四平村的後山有她所需要治療瘟疫的藥草,她平日裡能熬藥送給村民救命,村民爲了感謝她,會送來些飯食來。這村子裡的人眼看着已經好了大半,前兩日駐紮在不遠處準備焚村的官兵也覺得好奇,經常來村裡轉。

陸小妹將左手上的布條纏得更緊了些,四下瞧了瞧,這才端着冒着熱氣的土豆進了屋。如今她毀了容,左手掌心的紅痣,便是他們找的禍水標記。她不能被發現。

剝開土豆皮,一股淡淡的土豆香氣撲面而來,端詳着手中冒着熱氣的金黃色土豆,陸小妹嚥了咽口水,吹了吹熱氣,咬了一口。

每天每天過着流浪的日子。她已經有許久,沒能換身衣裳,睡個安穩覺了。總是擔心,會不會又有人來抓她,或者有人要害她腹中的孩子。

吞下了一碗土豆,她摸着微微鼓起來的肚子躺在榻上發呆,翻了個身,拔出了頭上的玉簪,玉簪依舊,在她髒兮兮的手上,依舊泛着瑩瑩的光澤,陸小妹輕嘆一聲,重新將它戴在了頭上,仔細將那中間的金箔藏在了頭髮裡。

午飯後,歇了片刻,她站起身來,端了桌上的瓷碗,準備給阿婆送回去。每天阿婆都用這個碗,給她送些煮土豆或者鹽巴煮的青菜來。村子裡的人都不富裕,院子裡種些自給自足的瓜果,便是他們的口糧。

披上一件藏藍色的斗篷,推門走出了茅屋。她逃離王宮的時候,只穿着一件淺青色的單衣和蓑衣,這件斗篷,不知是哪個好心人,看她縮在破廟裡可憐,給她蓋上的。質地很是堅實,雖是夏夜,可是一來風雨,這斗篷用來擋風禦寒,很是受用。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她便來到了平日裡總給她送飯的阿婆家。同樣是破舊的茅草屋,只因爲有人住着,添了許多生氣。

陸小妹盯着冉冉升起的炊煙皺了皺眉,擡手敲了三下木門。過了片刻,一位滿面油光的中年男子打開了門。一見是陸小妹,擡袖擦了擦嘴角的油漬,不耐煩地接過瓷碗,斜眼敲着陸小妹道:“陸姑娘既然日日都來我家蹭飯,何不住進來,倒省得我老孃每天三趟的跑了?”

這男子是阿婆的獨子,從小嬌生慣養的,村子的瘟疫還未全面爆發的時候,便撇下老母親一個人逃走了。這眼見着村子裡的情況好了,就又回來,整日靠阿婆吃喝,遊手好閒……

“……打擾了……”陸小妹不願同阿婆的兒子糾纏,轉身便走。

身後屋中,傳來了兩聲男子的笑聲。男子的調侃也鑽入耳朵:“……不過是個醜婆娘,總是厚着臉皮來我家要飯……”

陸小妹快步離開了阿婆家。

八月鶯飛,果實初成。她轉向去了後山。

這一個月除了受阿婆的接濟,她還少不了在後山採摘些漿果當零食。最近害喜的症狀緩和了許多,她得補充營養。

長途跋涉下,她的身子本來就虧虛,斷了安胎藥,寶寶的狀況說不上好。阿婆似乎看出來她懷孕了,給她做的飯菜雖然簡單清淡,可很是爽口。她很感激。

採了些果子抱在懷中,她慢騰騰地向山下走。已經過了午後最熱的時候,她飲了兩口甘甜的山泉,起身準備回家。走到山腳,就遠遠地似乎瞧見了一隊官兵進了村,她頓住了腳。

官兵在,她還是能躲就躲。於是,她尋了個隱蔽的地方,偷偷看,看着看着她就緊張起來了,怎麼回事?官兵搜的茅屋——不就是她住的那一間嗎!?

陸小妹急得連懷裡的果子都扔了,拍了拍手上的浮土,眼睛盯着山下官兵的動向百思不得其解,她什麼時候暴露了?

想了又想,她還是沒想明白。直到她看到了領首燒了她茅屋的那個胖子——四平村很多都是感染了瘟疫瘦得皮包骨頭的人,那個穿得一身硃紅的胖子,正是阿婆的兒子!

陸小妹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包着破布條,髒兮兮的。她還碗的時候,似乎隱約瞧見了那胖子打量她的手……

如果他真的起了疑心,那麼自己的小心謹慎,從來不肯摘下手上髒兮兮的布條,便成了最好的證據。阿婆不止一次問過她,手是不是受了傷,想讓她解下布條,幫她清洗……

正在陸小妹頭痛今夜該何去何從的時候,官兵一行人直奔後山而來。

她上午熬藥,下午一般都去後山採藥採果子,村裡人都知道。她體虛,並不是官兵的對手。眼看着官兵步步逼近,她定了定神,拔腿向後山腳下跑去。

後山山腳下有一條河,偶爾會有擺渡的船伕。那條河並不淺,而且很寬,如果她能順利搭上一條船,那麼便有救了。

可當她好不容易跑到了河邊,卻發現茫茫河面,別說船了,連條木板都沒有。

這時候身後已經傳來了響動:“快!妖女在那!別讓她跑了!”

陸小妹回頭,正看見一身大紅的胖子帶頭領着一對村人朝她先奔了過來,身後跟着幾個官兵,想來是一隊官兵上山去追她了。

看着昔日垂死,被她救活了,如今卻爲了賞金跟着紅胖子來抓自己的村民。陸小妹冷冷地轉過頭,頭也不回地跳進了湍急的河流中。

河流的水又冷又急,陸小妹連嗆了好幾口水,她拼力地回憶着學過的兩下蛙泳,向對岸游去。

遊了還不到一半,她的小腿就抽筋了。可是身後已經有人跳下了河,想要抓她。她只能拼命地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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