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容想,就爲了這一句話,她哪怕是現在就死了,也是幸福的吧?一句“我是願意的”,會讓她記一輩子,終其一生都會因這一句話而感動。這將成爲她活在這世上的信念,就像個魔咒般,把她的心徹底的籠罩了起來。
玄天華從不打誑語,他說願意,那就是真的願意。雖然他心裡清楚那個佔據他心神最大面積的人並不是鳳想容這丫頭,可畢竟那人他求不得。他曾想過獨自一人過一生,卻不願意讓雲妃失望,不願意再很多年後再面對鳳羽珩和玄天冥時憑生尷尬。所以,擇一人終老,是最好的結果。
而那與其終老之人,如今看來,除去鳳想容,他還真的想不起任何女子。好像除了玄天歌和鳳羽珩之外,所有的女子在他眼中都是過眼雲煙,有的人明明說過話,可他過後就淡忘了去。有的人明明有過交集,可在他心裡卻無論如何也留不下任何的痕跡。依稀記得當年那宗隋公主之事,現在想想,到是能記起那人化名俞千音,卻是連長得什麼樣子、真正的名字叫什麼,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反到是鳳想容,小小的一個丫頭,每次遇見總是會知道她是鳳家的三女兒,小小的樣子跟鳳羽珩很像,弱弱的性子卻是又與鳳羽珩截然相反。起初是鳳羽珩拜託他照拂一二,再後來,他自己便也成了習慣,每每遇到想容,都會待她比待別人更不同些。他曾經以爲那是因爲鳳羽珩的緣故,但現在想想,許也不全是,而是那小丫頭在他凡塵不浸的心裡留下了一絲印象和痕跡吧!
擇一人終老,要擇,就擇能記得住的人。鳳想容,符合這個條件。
玄天華笑了開,一笑釋然。
京城水晶別院裡,鳳粉黛半躺在一張搖椅上,任那椅子晃來晃去,她眯着眼,看着小寶在面前丫鬟帶着玩耍,時不時會露出欣慰的笑容。可這樣的笑容也很快就散去,更多時候,在她面上浮現出的卻是一種茫然,一種前路不知何處去的茫然。
這小院迴廊的另一頭,五皇子玄天琰正站在那處往這頭望着,目光就落在前方粉黛的身上,看着她耳際戴着的白水晶,也是一陣又一陣地恍惚。
丫鬟冬櫻此時就站在五皇子身邊,看着五皇子目光所及之處,心中有隱隱的擔憂。
“你們家小姐近日精神如何?”終於,五皇子開口發了問,目光也從粉黛那處收回,到是又投向了小寶。那孩子生得白淨了些,比小時候長得開了,也好看了,有時候側臉一露,竟隱隱地有些鳳瑾元當初的影子。
冬櫻趕緊作答,她說:“回五殿下,小姐近一個月來狀態都不是很好,這幾日甚至比前幾次殿下來看時還要落寞一些。她經常就這樣在院子裡一坐就是一整天,要麼看着小寶玩耍,要麼就是跟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說話,但說的多半也都是從前鳳府裡的事,有時感傷,有時就會發怒。”
“是麼!”玄天琰面上泛起苦色,“他對那孩子呢?可還像以前一樣好好照顧?”
“是的。”冬櫻實話實說,“小姐待小寶還是好的,雖然小寶有時候哭鬧得兇了她也會擡手打幾下,可打完了又心疼,心疼就抱着小寶哭。小寶現在也懂事了些,與小姐十分親近,小姐哭的時候他就在邊上給小姐擦眼淚,看着也是讓人心疼。”
“那就好。”玄天琰說:“至少她還對那孩子有份感情,總不會變成完全無情無義之人。”
“殿下。”冬櫻有些着急,“奴婢知道小姐這個樣子讓您失望了,也知道我們小姐脾氣實在不好。可她心裡卻是有殿下的呀!她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殿下好,都是希望能跟殿下有一個更好的將來。所以殿下,您可千萬不能放棄我們小姐!”
玄天琰聽着這話,又往粉黛那處看去,卻是苦笑道:“她哪裡是爲了我好,她只是爲了她自己,如果真的是爲了我好,就該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罷了,你們好好陪着她,本王走了。”他說完,再不多留,轉身就走。
冬櫻想把人叫住,小寶卻在這時摔了一跤,大哭起來。冬櫻趕緊跑回去,生怕小寶又哭得粉黛心煩。事實上,粉黛對小寶並不好,甚至小寶有的時候一哭鬧會就被粉黛痛打。那孩子的背上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是被粉黛掐出來的痕跡。可是這些她不敢跟五皇子說,她能看得出五皇子對她家小姐已經很失望了,在五皇子眼裡心裡,小寶是鳳粉黛唯一僅存的一份感情,如果連小寶的事都告訴他,他只會覺得粉黛無情無義。而這無情無義的代價,冬櫻不敢想,就怕會是最壞的結果。
她將小寶抱遠了些,不停地哄。另一頭,粉黛的眉心卻已經皺了起來,冷冷地對一個婆子說:“去給我打!打到他不哭爲止。”
那婆子是個黑臉的,領了命就要去揍人,被冬櫻死死把那孩子護住,同時大聲道:“小姐,不能打啊!小孩子哪有打到不哭的,他肯定越打哭得越兇啊!小姐若是不喜歡,奴婢這就派人把小寶抱走,抱得遠遠的,等他不哭了再抱回來給小姐玩。”
鳳粉黛冷哼一聲,到也不堅持,只道:“那就趕緊抱遠些,別讓再聽到這要命的哭聲。”
冬櫻趕緊把孩子交給一個下人,並吩咐其抱到最遠的院子裡去。她自己則回到粉黛身邊,跪下來苦口婆口地勸:“小姐,咱們這樣真的不行,您要是心裡不痛快,奴婢陪您出去走走,要不咱們到城外寺裡去住上幾天,靜靜心,可好?”
粉黛不解地問她:“爲何要到寺裡去住?你可知寺廟是什麼地方?從前鳳家的沈氏是因爲犯了錯才被送到寺裡去的,那裡關罪人的地方,我憑白無故的卻那地方作甚?”
“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冬櫻有口難辯,“奴婢只是想讓小姐清清心,您最近心火有些旺,情緒也不是很好,再這樣下去會生病的。還有小少爺,他已經被您打得身上沒幾處好地方了,您不能再打他了。小少爺是個好孩子,您這樣子打他掐他,他都還願意跟您親近,所以小姐就看在那孩子一心親近您的份兒上,別再打他了吧!”
“可我就是想打他。”粉黛直起了身子,一字一句地對冬櫻說:“我就是想打他,有的時候恨不能打死他!”
“可是……爲什麼呀?”冬櫻不解,“小姐從前對小少爺不是很好麼?您曾經那麼疼他,還說這世上已經沒什麼親人,那孩子卻是摯親的,還能在府裡跟您作伴,這多好呀!”
“哪裡好了?”鳳粉黛有些神叨叨地問冬櫻:“你有沒有發現,那孩子越長越像……鳳瑾元!”
冬櫻一怔,一剎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小寶像鳳瑾元?好像是有點,前些日子她還聽下人們私下裡說那孩子越來越白淨了,比小時候好看多了。而她有幾次瞅着那孩子的側臉,的確有些昔日裡鳳丞相的影子。可是……可是那孩子明明不是鳳瑾元的呀!人人都知道,那是韓氏跟一個戲子私通生下來的孩子,鳳瑾元因爲這個事聲名掃地,被全京城的人當成了笑柄。爲何如今卻……
“你是不是也覺得奇怪?”鳳粉黛跟冬櫻說:“他越長越像鳳瑾元,這跟當初的事實完全不附,是不是?呵呵!”她聳肩失笑,“我也覺得奇怪,當初父親走時,我那生母並未能得逞懷上身孕,都過了一個多月也沒動靜,她無奈之下才去找那戲子私通的。可凡事都有個萬一,我近日每每看到小寶時就在想,許是當初我姨娘判斷失誤,她私下裡請的大夫也不是個靠譜的,明明有了孕,卻沒診出來,再加上那孩子生下來實在是面黑,這才讓所有人都誤會。可是你看看他現在這樣子,這纔多大就已經有了這樣的變化,再過幾年,傻子都能瞧出來跟幼時的不同。我瞅着,這模樣可是比鳳子睿生得還要像鳳瑾元幾分呢!”
冬櫻聽得有些滲得慌,只覺如果真是這樣,那當初的韓姨娘死得該是有多冤?小寶那孩子受了那麼多苦,又是有多冤?
她看着粉黛,半晌才說出一句:“如果真是那樣,小姐更該高興纔是。小寶是鳳家親生的孩子,人們誰也不是瞎的,早晚能看出來。到時候您就可以爲韓姨娘正名,也爲小寶正名,讓他成爲鳳家真真正正的孩子,而不至於長大以後擡不起頭來。”
“那樣有什麼好?”粉黛咬着牙狠狠地道:“鳳家都沒了,鳳府都沒了,還要一個鳳家孩子的身份有什麼好?我到寧願他是私生子,鳳瑾元那老匹夫我姨娘憑什麼給他生兒子?他就活該戴綠帽子!他死了我高興,我清靜,我再也不想跟他鳳家有任何瓜葛。可他若留了這麼個種在我身邊,偏偏又是我姨娘所生……冬櫻,你說,我該不該把那孽種給掐死?”
冬櫻都想不明白鳳粉黛這邏輯了,明明是好事,明明小寶要是那戲子所生纔是孽種,可爲何到了粉黛這裡就反過來了?當然,她也知道鳳粉黛對鳳家的恨,鳳家的孩子,哪有不恨鳳瑾元的呢?怕就是連那先死去的鳳沉魚,都恨着她的父親吧!
“小姐想多了。”她又想起五皇子的話,心裡一激靈,趕緊又把話題給扯了回來,“奴婢瞅着小寶不過就是白淨了點,那也是因爲在咱們院子裡養得好,天天吃好的,人自然就長得比以前好些。可他並不像鳳老爺,一點兒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