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呂萍這一次沐浴卻是第一次把身上的香料統統洗掉,而且沒有再用。然後又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套以前就收着的簡兒穿的下人裝,匆匆換上之後,身上果然一點味道都沒有。她功課做得十足,不但換了衣裳,還用黑胭脂塗黑了臉,又在脣角點了一顆痣,一張傾世的容顏轉眼就成了極其普通又有些醜陋年老的樣子。
她瞧着滿意,這纔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包袱,悄悄地來到門前,門縫輕開,兩條大黃狗警覺地擡頭看了她一眼,鼻子動了動,最終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再次伏地淺眠。呂萍覺得很滿意,而此時院子裡的下人也都在屋子裡避晌,沒有人願意頂着正當午的太陽在外頭活動。
她悄悄離開,再關好房門,神不知鬼不覺,很快就離開了自己的小院子。呂家下人並不多,特別是在那年呂瑤出事之後,因爲姚家的制裁讓呂家經濟大損,很多下人都遣了去,雖說現在已經恢復了些元氣,但也都只顧着外頭的生意,府上還是沒太大動干戈。
她慶幸家裡下人少,這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人,遇有護衛經過,一看她這張臉,也以爲是竈間的廚娘或是燒火丫頭,沒太在意。
她知道呂府有一處小門,那裡是從前呂錯偷偷開的,爲的就是方便半夜裡偷偷出去尋花問柳。那小門呂鬆已經派人鎖死,平日裡並沒有人守着,但這並不礙事,那門年久失修,就算上了鎖也很輕易的就能把門栓給弄開。
呂萍就這樣出了呂府,在呂鬆和葛氏還在幻想着能把她送到六皇子身邊的時候,人已經悄然出城,很快便找到了焦急等在那裡的丫鬟簡兒。
簡兒很想跟呂萍一起走,但呂萍卻覺得多一個人就多一份目標,再說,這一路兇險萬分,一旦呂家的人追來,她被抓回去是小事,呂家用得着她,自然不會把她怎麼樣,但簡兒就不同了,一個下人,呂家很有可能把她給打死。
她執意不讓簡兒跟着,給了簡兒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然後鄭重地告訴她:“有多遠走多遠,不要往西去,選擇一個別的方向,這些銀子足夠你平淡地生活。我之前說讓你回老家,現在想想也是不妥,老家更容易被呂府的人找過去,你還是去別的地方。如果實在沒有能去的,你就去御王府,找御王妃,跟她說是我求她幫幫你。我與她接觸雖不多,但她是個心眼好的人,一定會幫忙,到時候你就在御王府或是郡主府亦或是姚府謀份差事,就算呂家的人知道了,也不敢把你怎麼樣。”
簡兒聽着呂萍爲自己的安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跪下來不停地求着她帶自己一起走。但呂萍還是搖頭,並且迅速地上了馬車,吩咐車伕上路,直把個簡兒給甩在了身後。
馬車跑得很快,那車伕問她:“夫人這是要去哪裡?您的丫鬟給了我十兩銀子,能跑好遠的路呢!”呂萍塗黑了臉,又梳了婦人的髮髻,看起來就像是個年近三十的婦人。
她想都沒想,開口就道:“我們往濟安郡的方向去,我要去濟安郡。”
“啊?”那車伕嚇了一跳,連帶着馬都不穩了,他趕緊把方向調整好,這才道:“那可太遠了,十兩銀子雖然不少,但也不夠跑那麼遠的路啊!而且我家就在京城,離開三五日還是可以的,可濟安郡往返怎麼也得一個月,時間太久,我沒有跟家裡婆娘說。”
呂萍也不與他多話,只告訴他:“你能跑多遠就跑多遠,我再給我加十兩銀子,你算計着日子該返回了就找個城鎮把我放下,我再僱一輛馬車就是。”
那車伕一聽這樣也行,公平合理,於是再不多問,安靜地趕起車來。
呂萍坐在馬車裡,心一直就提着,一方面擔心簡兒,一方面也擔心自己很快就會被呂家的人給追上。出府固然順利,但那也是藉着呂鬆太託大那兩條大黃狗,而且呂家並不知道她身上的隱疾已經治好。另一方面也是呂家的人少,這纔沒有注意到她。
但人少卻並不意味着連追蹤的人手都騰不出來,更何況,呂鬆現在將寶都押在她一人身上,爲了把她給追回來,勢必要想盡一切辦法派出人手,而且還肯定是高手。她能不能順利的逃到濟安郡去,那還得看命。
呂萍微閉了眼,心裡想着這些事,同時也在思考着到了濟安郡以後該怎麼辦。往濟安郡去是她突發奇想,就是上次在街中聽到有人討論那邊給了她希望。她想到那樣的一個地方去生活,可至於能不能活下得去,還是得看命。
說來說去,都是命。呂萍苦笑,她現在就只祈禱不要被呂家的人再抓回去吧!但願這一路平安順利,也但願簡兒能夠逃過呂家的追蹤。
呂萍這頭一路往西奔逃,簡兒則跪在城外看着馬車匆匆遠去,心下打定了主意。她不能走,不能逃到外省,她得留在京城,相辦法幫着自家小姐一把。剛剛小姐說她可以去找御王妃,那她就去找,把呂家的陰謀都說出來,然後再求着御王妃幫幫自家小姐,至少能在呂家人圍追堵截的過程中攔上一攔。
簡兒一想到這,立馬就來了精神,趕緊從地上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匆匆回城,然後一路警惕地往御王府小跑了去。
只是很遺憾,她到時,御王府的人告訴她:“王爺帶着王妃出城去了,已經走了兩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簡兒傻了眼,出城了?還不知道哪天能回來?怎麼辦?如果今天見不到鳳羽珩,不但她沒有地方去,她家小姐也很有可能被呂府的人追上。兩個人就這樣逃出來,呂家很快就會發現的吧?她心裡着急,不停地在御王府門口打轉轉,御王府的下人十分不解地問:“你說你是呂家大小姐的下人,那你們大小姐找御王妃可是有急事?如果有急事也可以先跟周夫人說說,王爺和王妃臨走時曾交待過,府上大小事宜都由周夫人全權處理。”
簡兒不知道周夫人意味着什麼,她就是個平常的下人,很少與外界接觸。就想着自己要跟御王妃說的事可是大事,不但事關呂萍的安危,還關係着左相呂鬆的秘密謀劃,她是一定要當着鳳羽珩的面兒說的,其它人她可信不過。
見簡兒也不吱聲,御王府的門房搖搖頭,也不再理她,作勢就要把門關上。這時,就聽巷子的東邊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在那裡!快把人抓起來!”
簡兒大驚,扭頭一看,來人一個個都穿着呂家的護衛裝,在管家的代領下凶神惡煞地奔着她這邊就跑了來。
她嚇得腿都哆嗦了,沒想到人來得這樣快,也沒想到找得這麼準,一下就把她給抓了現形。她想要跑,可惜驚嚇過度,腿軟腳軟,還沒等跑兩步呢就“撲通”一聲跌倒在御王府門前的臺階上。緊接着,那些護衛上了前,一把就將人給按了住。
“放手!你們要幹什麼?”簡兒大叫,不停地躲,卻怎麼也掙不開那些護士鐵鉗一樣的手勁兒。“救命!救命啊!你們放開我!我現在不是呂家的下人,我的賣身契已經在我自己手裡,你們沒有資格抓我!”
誰知,那呂府的管家立即就回道:“是不是呂家的下人不是你說了算,賣身契在你手裡也沒用,官府那裡還沒撒去備案呢!哼!死丫頭,竟敢放跑大小姐,抓你回去看老爺夫人怎麼處置你。”說完,還衝着那些護衛大聲道:“你們還等什麼呢?就是擡也把人給我擡回去!”
一聽這話,簡兒嚇得失了魂,用了最大的力去掙脫那些人,甚至口牙並用,一張嘴就把其中一名護衛的手給咬了一大口。那護衛疼得一下把人鬆開,她則拼了命的往御王府門前爬,一邊爬一邊求助:“求求你們,讓我見御王妃,我是來見御王妃的。”
御王府的門才關了一半,外頭的這一出鬧劇也讓門房之人十分不滿,乾脆把門又重新打開,先前與簡兒說話的人走了出來,看了一眼那呂府的管家,問了句:“你說,你們是哪裡的人?”
呂府人縱是囂張,那也是衝着簡兒來的,他們可不敢跟王府裡的人起衝突,哪怕只是個小小門房,那也是惹不起的。於是那管家趕忙上前,還行了個禮說:“這位大哥,在下是左相府的管家,這是府上小婢,因爲犯了錯跑出來,在下來抓她回去。”
“哦?”那門房皺着眉道:“抓人抓到了御王府門口?還如此大聲喧譁,你們當御王府是什麼地方?”
那管家一哆嗦,不由得瞪了簡兒一眼,心說八成要壞事,但還是答了話說:“您莫怪,也是咱們着急了,這纔沒考慮到擾了御王府的清靜。在下這就把人帶走,還請您通容一二,很快就處理好,不會再打擾王府安寧的。”
門房看了管家一眼,再看看簡兒,心中也有些叫不準這事兒該不該管,畢竟這丫頭說是來找王妃的,而且還報了呂家大小姐的名號。御王妃跟京中一些小姐們是有些私交的,卻不知跟呂家大小姐關係如何。不過眼下呂家的人也沒有錯,抓一個家裡跑出來的丫鬟,御王府也沒有插手的立場。他想了想,點點頭,只說了句:“那你們就快點吧!”說完,一轉身就走回府內,作勢要關上門。
一見御王府這個態度,那些呂府的護衛再不客氣,真就抓着簡兒的四肢手腳把她給擡了起來。無視簡兒的大叫與掙扎,就準備往回走。
這時,就聽巷子的另一頭,有一個清脆的女聲揚了起來,是道——“誰這麼大膽,敢抓本王妃約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