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喊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黃泉眨眼間就跳到鳳羽珩面前把她保護起來,就見原本跪在地上的清樂一下子就躥了出來,右手迅速地從鳳沉魚的頭上拔下一枚髮簪,直奔着鳳羽珩,就刺了過來。
鳳羽珩躲都沒躲,就看着瘋瘋顛顛的清樂,還有已經行動起來的黃泉,微微一笑間,清樂已經被黃泉一腳踢出老遠。
鳳沉魚第一次看到她身邊的丫頭動手,從前只知御王府送來的兩個丫頭是會武功的,卻沒想到竟然這般彪悍。
她怔怔地看着鳳羽珩,看着這個妹妹眼中的清冷和果敢,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並不認識這個人。不管是從前的嫡女鳳羽珩還是如今的庶女鳳羽珩,好像都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說不上來鳳羽珩有什麼不對,只是心底漸漸地有一種絕望升起。
這個妹妹,她似乎……鬥不過。
清樂跪了一宿,如今又被黃泉踹了一腳,早就在飛出去的過程中昏迷過去。落地時只有砰地一聲,連個上前來扶她的人都沒有。
那嬤嬤一點都不介意黃泉在宮門口動腳踢人,她是宮中的老人,黃泉和忘川二人她是見過的。雲妃用過的丫鬟,誰敢得罪?
她笑呵呵看着鳳羽珩,理都沒理昏迷的清樂,只恭敬地道:“王妃這是要出宮嗎?要不要老奴安排馬車送您?”一邊說一邊將目光往不遠處鳳家的馬車處遞去。
鳳羽珩笑了開來,宮裡的嬤嬤果然都是看門道的行家,她便也不客氣:“如此,便有勞嬤嬤了。”
“王妃說得哪裡話。”那嬤嬤趕緊行了個禮,轉身就去差人準備。
當鳳羽珩坐着宮裡的馬車回到家,已是辰時。昨夜宮宴上發生的事,鳳瑾元帶着想容回府後,已經向衆人轉述。如今沉魚還跪在宮門外,原本老太太是要鳳瑾元過去看看的,可鳳瑾元覺得他去的話弄不好會讓皇后怒氣更甚,便只能配了馬車去接,自己則留在府裡默默等待。
可惜,大清早等回來的女兒卻並不是他最關心的沉魚,而是鳳羽珩。
“有沒有看到你大姐姐?”鳳羽珩一進府門,鳳瑾元直接就迎了上來,開口就問了這麼一句。
她微怔了怔,一夜沒睡,精神有些不濟,鳳瑾元這樣的一句問話直接點了她心底一直隱忍的怒火——“女兒在宮中留了一夜,父親都不說關心一下?”
鳳瑾元皺起眉,毫不客氣地道:“你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你大姐姐被罰跪在宮門口,怎麼比得上你被皇上留上診疾。”
她亦皺着眉看向鳳瑾元,腦子裡有三個字如萬馬奔騰咆哮而過——不要臉!
“沒看見!”她懶得再多廢話,帶着黃泉轉身就往同生軒的方向走。
鳳瑾元也一夜沒睡,脾氣有些暴躁,見鳳羽珩居然膽大到這樣與他說話,氣得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
鳳羽珩哪裡肯理,當作沒聽到,徑直而行。卻沒走幾步就被一個一路小跑過來的丫頭攔住——“二小姐,老太太請您到舒雅園去呢!”話裡帶着客氣與欣喜,與鳳瑾元的態度截然不同。
鳳羽珩點點頭,帶了黃泉隨着那丫頭轉了方向往舒雅園走去,臨走時衝着鳳瑾元說了句:“父親若還有事問,不如就與阿珩一道去給祖母請安,大姐姐身爲鳳家嫡女,卻自降身價去做清樂姑娘的丫鬟,真不知道咱們家在京城裡到底是個什麼地位。”
鳳瑾元被嗆白的面色一陣紅一陣白,眼見鳳羽珩已經隨着丫鬟往舒雅園走去,無奈之下一跺腳,也跟了過去。
與鳳瑾元一心惦記着沉魚不同,老太太這一整個舒雅園全都因爲鳳羽珩的回府而眉開眼笑。趙嬤嬤最先迎過來,都沒顧得上跟後面的鳳瑾元說話,到是先衝着鳳羽珩行了個大禮:“老奴給二小姐請安!二小姐在宮裡忙了一夜,一定累壞了,老太太天還沒亮就着人備下了乳鴿湯,給二小姐補補身子。”
鳳羽珩面上也笑得燦爛,衝着趙嬤嬤道:“真是有勞祖母惦記了,這個府裡呀,就只有祖母最疼我!”
趙嬤嬤趕緊把人往廳裡讓,同時順着她的話道:“老太太可疼二小姐了,不但備了乳鴿湯,還訂下了京裡最好的裁縫,就等二小姐回府後給您裁新衣呢。”
“哦?”鳳羽珩不解,“爲何這麼急着裁新衣?”
說着話的工夫,兩人已經進了正廳,老太太正坐在主座上,一張和善的臉堆着笑看向鳳羽珩,她問的話老太太主動給答了:“咱們阿珩贏了鳳頭金釵,自然是要爲那金釵配上最合適最好看的衣裳。”
原來惦記的是這個。
鳳羽珩不着痕跡地挑了挑脣角,衝着老太太俯身下拜:“孫女給祖母請安,勞祖母記掛了,是孫女不好。”
老太太趕緊給趙嬤嬤遞了個眼色,趙嬤嬤上前去將鳳羽珩扶了起來,就聽老太太又道:“阿珩哪裡有不好,能得到皇上皇后的賞識是你的福氣,也是咱們鳳府的福氣。你能給鳳家爭來如此大的臉面,我和你父親都是感激你的。”
“是麼?”鳳羽珩微轉了身,看了看已經進了廳來的鳳瑾元:“只怕父親並不覺得這是臉面呢。”
“哼!”鳳瑾元用力一甩袖,也顧不上給老太太請安,直接就坐到側坐的椅子上,瞪着鳳羽珩怒道:“只知道自己出風頭,卻完全不顧及你大姐姐,我鳳家沒有你這樣的孩子!”
“瑾元!”老太太生怕鳳瑾元這態度把鳳羽珩給惹惱了,趕緊出言喝止:“阿珩是阿珩,爭了臉面就是爭了臉面,你扯上沉魚乾什麼?”見鳳瑾元還是一臉怒氣,便又繼續道:“鳳頭金釵是什麼東西?如今聖上把它賜給了我們阿珩,這對於鳳府來說,不是天大的福氣是什麼?你這個做父親的,不誇讚也就罷了,怎的還要訓斥?”
聽老太太提到鳳頭金釵,鳳瑾元的怒氣這才消減了幾分。說實在話,鳳羽珩得那鳳頭金釵時,他也是震撼過的。特別是鳳羽珩射出那三支箭,不但徹底滅了步霓裳的銳氣,也讓在場所有人都爲之驚歎。
他忘不了當時一衆官員看向他的表情,雖然複雜,他知道,人人都爲他能擁有這樣一個女兒而羨慕嫉妒。而他自己,震撼之餘更多的則是疑惑。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鳳羽珩在大山裡生活三年怎麼可能有如此大的變?。要說性格改變還有心可原,但那一身好功夫,究竟來自何處?
微收了心緒,將目光再次投向鳳羽珩投去,略有緩合。“阿珩贏了鳳頭金釵,自然是鳳家榮耀,但……”他一想到沉魚的事心裡就彆扭:“你大姐姐如今還在宮門口跪着,你在宮宴上得了如此大的臉面,怎的就不知爲你大姐姐求求情?”
鳳羽珩深吸了一口氣,她極少動怒,但面對原主這個不要臉的父親,她此刻真想竄上前狠狠抽他幾個巴掌。
“父親,做人要懂得什麼是知足。我雖得皇上皇后賞識,但若不知好歹得寸進尺,鳳傢什麼都保不住。”她目光逐漸凌厲起來,“我贏了鳳頭金釵,皇上欽賜,皇后娘娘親手爲我插上,皇上又準我叫他父皇。如此榮耀,鳳家居然連個馬車都不給我坐,這事,只怕已經傳到宮裡去了。”
老太太一愣,“什麼馬車?”
鳳瑾元有些尷尬,卻又覺得自己做得沒錯,於是道:“兒子派了馬車在宮門口接沉魚。”
“那阿珩是怎麼回來的?”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麼:“你只派了馬車去接被罰跪的沉魚,卻沒有再多派一輛去接阿珩?”
鳳瑾元低頭不語。
鳳羽珩道:“回祖母,宮門口的老嬤嬤見孫女實在可憐,便預備了宮車將孫女送回府來。不然……只怕孫女要走路回來了。”
“糊塗!”老太太氣得權仗猛敲地面:“沉魚是被皇上親自降罪,阿珩是被皇上親口賞讚,這孰輕孰重人,你怎麼就不明白?”
鳳瑾元被老太太罵得有些煩躁,不由得頂話道:“怎麼不明白?但再賞讚,她也只是個庶女!拿了鳳頭金釵在手,九皇子也是個與皇位無望的廢人!我鳳家要保的女兒是誰,母親該不會忘了吧?”
他這麼一提醒,一向牆頭草兩邊倒的老太太,心裡天平又開始偏了。是啊,她只高興鳳羽珩得了鳳頭金釵,卻忘了那九皇子與皇位無望啊!
一時間,正廳裡的氣氛愈發的壓抑起來。老太太和鳳瑾元心念疾轉,特別是老太太,眼珠亂轉,心思複雜。
昨夜,她聽鳳瑾元說起宮宴上的事時,整顆心都被那枚鳳頭金釵所吸引。她知道,得鳳頭金釵,便相當於得了一半天下。皇上至今沒立儲位,卻在今年宮宴上賞下了鳳頭金釵,這是不是變相的在認定未來儲君?
對她來說,不管是鳳沉魚還是鳳羽珩,再或者哪怕是想容和粉黛也好,只要是鳳家的孩子,不管嫡庶,得了鳳頭金釵,那都是鳳家滿門榮耀。
所以她不顧及還跪在宮門口的沉魚,一心巴結鳳羽珩,可眼下她兒子這麼一提醒,老太太又覺得這金釵得的也不是她想像的那般美好。
她下意識地將目光撇向鳳羽珩,就想問問她這一夜未歸,皇上有沒有再說些什麼。
卻見鳳羽珩此刻正黑着一張臉,目光凌厲如刀,身子從座椅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向鳳瑾元。
鳳瑾元只覺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隨着鳳羽珩的腳步匆匆而來,就像宮宴上被射出的那三隻箭,而他則變成了靶心,隨着鳳羽珩越來越近,他的呼吸竟也停頓下來。
“父親——”終於,她走到鳳瑾元的面前,手拄桌角,身體前傾,一張小臉直逼過去——“你剛剛,說誰是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