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進院時,只覺姚氏氣色不好,卻也不是很明顯,便只當是冬日時本就身子涼些,再加上思念子女,休息不好纔在氣血上有些虧欠。可在與姚氏談話間,她偶爾故意抓上姚氏的手腕,便驚覺姚氏的情況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像得那般樂觀。
有一種感覺,就像有什麼東西定期在掏空姚氏的身體一般,一天一點,不多不少,剛好控制在大夫也察覺不到的範圍。因爲不是突然一下大量抽取,所以姚氏自己也感覺不到身體異樣,甚至連一點不舒服之感都沒有。
她敢斷定,這種情況即便是宮裡太醫來了,也根本檢查不出來,要不是她平日裡在每頓膳食中都按着姚氏的身體狀況加進一味補藥,今日只怕連她也給糊弄過去了。
如今,她加了半年的補藥已經被抽得差不多,姚氏的身子又開始往回發展,她這半年白給補了,眼瞅着就要回到在西北山村時的差狀。
她心下犯着合計,一招手叫了個小丫頭來:“你去,到夫人的院子裡把清靈叫來,說我有事問她。”
小丫頭應聲而去,不多時便帶着清靈回了來。
清靈見鳳羽珩找她,便知一定是問關於姚氏的近狀,於是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從穿衣吃飯到偶爾出府拜會文宣王妃,再到收到蕭州的書信,開心二少爺年前能回來。
鳳羽珩聽着,也沒聽出什麼不妥,她問清靈:“以往我囑咐在夫人膳食里加的補藥可還有繼續放着?”
清靈點頭,“放着呢,一頓都不差,按着小姐的要求,早午晚三次,不同的量,奴婢親自看着廚子放裡的。”她發覺鳳羽珩面色似有不對,不由得驚問:“可是出了事?”
鳳羽珩搖頭,“沒事,我就是太久沒回來,總是要多問幾句。”她不想跟清靈說,怕姚氏知道又添心理負擔,只道:“從前的補藥明兒再用最後一天我就給換成新的,你也不用跟夫人說換藥的事,省得她多想。”
“是。”清靈點了點頭,“奴婢瞧着小姐臉色不好,許是累了,小姐早些歇着吧。”
“恩。”她沒再說什麼,揮手令清靈退下。
她相信清靈,這丫頭不同於清霜,她是先入府的,一直跟在姚氏身邊,做事很是讓人放心。
既然補藥沒問題,想來問題便是出在了其它地方。
這一宿鳳羽珩也沒怎麼睡,腦子裡亂七八糟地一直在想着姚氏的事,她甚至還帶着黃泉與班走特地溜到廚下去檢查了一番。可事實證明,同生軒的廚房一切正常,就連那些睡着了的廚子和姚氏院子裡的下人她都查過,沒有問題。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第二天一早,黃泉侍候她梳洗的時候還在問:“咱們今晚要不要繼續查?或者乾脆往風府那邊再查查。”
鳳羽珩搖頭,“不必了。別像沒頭蒼蠅一樣被人支使得到處亂轉,既然查不到,那虧下去的我給補回來就是。咱們靜觀其變,我到是想看看,是誰膽敢在我的同生軒動這番手腳。”
有小丫頭敲門進來,對鳳羽珩道:“鳳府那邊傳過話來,說老太太昨兒夜裡睡得不安穩,正在補眠,小姐就不必過去請安了。”
黃泉樂呵呵地說:“也好,小姐要不要也補個眠?”
可那進來傳話的丫頭又說:“請小姐晚些再休息,外頭正有幾個人等着見您。”
鳳羽珩一愣,“誰呀?”
小丫頭笑道:“是文宣王府、平南將軍府、右丞相鳳府,以及白府的下人來替他們家小姐往縣主府送東西,想來應該是年禮。”
黃泉這纔想起來,“對呀!年下了,大臣着忙着準備往宮裡送的禮物,各府的夫人小姐也忙着互送禮物,小姐快去看看他們送來的是什麼。”
鳳羽珩被兩個丫頭拉着去了一進院兒的待客廳,就見廳里正站了四個大丫頭,門口還擠着一羣手捧禮盒下人。
那四個大丫頭她認得,正是玄天歌、風天玉、任惜楓以及白芙蓉的貼身侍女。
姚氏已早她一步過來接待,正跟幾人熱絡地說着話。一見鳳羽珩來了,幾人趕緊的上前行禮問安,玄天歌的侍女最先開了口,道:“許久不見縣主,咱們家郡主十分記掛您。但礙於縣主一直在軍營那邊忙着也不好過去打擾,便只能眼巴巴地等着您回京。”
風天玉的侍女跟着道:“可不,咱們家大小姐也總是念叨着您。如今到年下了,特地備了些禮物送到縣主府來,還望縣主和夫人不要嫌棄。”
鳳羽珩已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把過年送禮這個事給忘了,現在人家送上門來,她連像樣的回禮都沒有。
“姐妹們真是太客氣了。”她不好意思地道:“我這纔剛回京,還沒顧得上備禮,你們回去跟主子們說,我過兩日一定登門拜訪。”
玄天歌的侍女笑着道:“回不回禮是小事,縣主能親自上門,那郡主可是要高興得跳起來呢!”她一邊說一邊指着門外下人們捧的盒子道,“其實這些禮啊,全都是給夫人和家裡小少爺的,給縣主的禮在白家小姐這裡。”
白芙蓉的丫頭一聽這話,趕緊把手裡捧着的一隻大盒子遞上前,玄天歌的仕女又道:“郡主說了,縣主府也不缺吃穿用度,到是您平日裡總是打扮得太過素淨。想着白家最拿手的就是打製首飾,使同幾位小姐商量着每人出了些材料,送到白府去,您瞧瞧,這些可都是白巧匠親手打製的呢。”
說着,白家丫頭將盒子打來,只見裡頭是足足三套頭面。一套黃金,一套翡翠,還有一套是各色寶石拼雜而成,漂亮得無以復加。
鳳羽珩從來都知道,儘管二十一世紀在金飾剖光上要比古時好上許多,但手工藝卻是退步的。機器壓模出來的花式雖然多種多樣,但總顯得生硬沒有靈氣。真正好的東西還得是出自手工匠人,特別是白巧匠這樣的奇人。
她看得陣陣欣喜,不由得伸手把那盒子接過來,捧到眼根兒底下瞅。
幾個丫頭見她這樣便知是真心喜歡,那白家丫頭便道:“縣主喜歡就好,咱們家小姐也能鬆一口氣了。其實這些材料全都是舞陽郡主和任小姐風小姐拿來的,咱們家出不起這樣的好東西。”小丫頭說話聲音有些小,臉也有些紅,顯然是不好意思,“小姐說,白家也就這點手藝能拿得出手,請縣主不要嫌棄。”
鳳羽珩心裡一陣感動,她當然明白,白家不過是巧匠之家,無官無品的,怎麼能跟王府和將軍府丞相府來比。但白家卻也是拿出了最大的誠意給她準備禮物,她哪裡還會挑剔。
更何況,白巧匠打製的首飾連宮裡的娘娘們都很難求,就連皇后娘娘一年到頭也只得白巧匠打製的一套頭面。
而她竟一下子得了三套。
“替我謝謝白巧匠。”她誠心道:“我知道這首飾有多珍貴,定會好好珍藏。”
“縣主客氣了。”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丫頭們便紛紛告辭。鳳羽珩命黃泉親自將人送出府門,姚氏這才拉着她說:“其實走禮的東西我都備下了,就等着你回來呢。但天歌郡主和幾位小姐們送了這樣的東西來,我準備的那些就實在是拿不出手了。你再想想,看能回點什麼禮,可別讓人挑嫌了去。”
鳳羽珩點頭,“孃親放心,阿珩心裡有數。”
可回了自己的小院兒後她就犯愁了,心裡有數纔怪!她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過。好在黃泉的話提醒了她——“送禮就要投人所好,要麼就送她們缺少的。小姐朝着這個方向想一想。”
好吧,她想。
於是這一上午,鳳羽珩陷在回禮的深深思慮中。
卻不知就在她拄着下巴在院兒裡發愁的時候,鳳府那頭,鳳沉魚的閨閣裡卻遭了秧。
鳳粉黛吃過早飯,陪着韓氏在玉蘭院兒的園子裡散了步,就覺得日子實在是有些清閒。今日紅雲要到晚上才能入府教她舞蹈,白天她總得自己給自己找些事做。
這思來想去,便決定去找找鳳沉魚的麻煩。
當她帶着佩兒進了沉魚的院子時,沉魚正跟倚林說:“黑胭脂雖說以後用不着了,但也不能扔,那是宮裡賜下來的東西,保不齊哪一天皇后娘娘再找後帳跟我要,若我說已經扔了,不是觸了大忌嗎?”
倚林覺得小姐說得很對,便道:“那奴婢拿到耳房去收着。”轉身便出了屋,可很快就又回了來,手裡的胭脂也沒來得及收,就對着沉魚急聲道:“四小姐來了!”
話音剛落,粉黛就像一陣風似的殺了進來。
沉魚一看到粉黛心裡就升起一陣厭煩,這個丫頭總是找她的麻煩,又一向口無遮攔,她實在是很討厭這個妹妹。
“喲!”粉黛一進來就是這麼一嗓子,然後眼睛便開始在這屋子裡掃視,“大姐姐到是清閒得很啊。”
“四妹妹過來可是有事?”她很想擺出一副友愛姐妹的模樣,可是試了幾次想笑卻都沒笑出來。
“是有點事。”粉黛大咧咧地拽了把椅子坐下,“上次在祖母跟前大姐姐不是說了嘛,嫡庶有別,咱們做庶女的可不能壓過嫡女的風頭。這個有別可不只別在衣着首飾上,大姐姐,你這一屋子金器古董什麼的,是不是也得往祖母那裡交一交?”
她一邊說一邊站起了身,踱步到一隻紅瓷花瓶前,伸手就把那花瓶子給拿了起來。
“以前沈氏活着時可沒少往屋裡添置好東西,大姐姐這隻花瓶價值不菲吧?可惜,不該庶女來用。”她說着,竟是突然手一滑,花瓶直接從手裡脫落下來,“啪”地一聲掉到地上,摔了個稀碎。
沉魚本就因她舉起花瓶的動作而陣陣心慌,如今花瓶落地打碎,她直盯着那裡頭摔出來的一樣東西,嚇得心差點兒沒跳出嗓子眼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