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鳶告訴蘇靜儀,說是司青兒擔心她睡不好,已經讓人給她燉上安神助眠的甜湯了。
然而,根本沒時間跟錦鳶多吩咐什麼的司青兒,此時正蹲在慕九昱的棺材邊,左手一個金湯匙,右手一枚金簪子。
“如果勺子把和金簪子的腦袋都對着暗門,就走!”
心裡默唸第三遍後,她抿嘴一擡手,就把金湯匙和金簪子同時丟到半空。
叮噹兩聲脆響。
金湯匙和金簪子都掉進了慕九昱的大棺材。
司青兒不死心的跳起來看,結果那倆玩意兒就跟一定要跟她作對似得,都把應該對着暗門的那頭,整齊的對嚮慕九昱的枕頭。
“要死了!怎麼就這麼不順心!”
這已經是第五遍了。
一局定輸贏,三局兩勝,五局……
倆物件一局都沒順過她的心,她也沒臉再來第六七八.九遍了。
“算了。算了!”
司螻蟻再次認命。
快速梳洗更衣之後,就老老實實鑽回被窩,然後對着慕九昱的空棺材發呆。
這麼晚了,大魔王絕不可能去抓蝦。
那他去哪兒了?
他現在可是掐着個比當皇帝還颯爽的遺旨……不對,有那麼牛掰的遺旨在手,他傻了纔會逃吧?
他不是逃了。
他肯定是做一件可能會被抄家滅族砍腦袋的大事去了!
所以他纔會需要那樣一份遺旨。
想到這,司青兒忽得一下坐起身。
對,他有牛掰遺旨在手,做任何作死的勾當都不存在後顧之憂。
皇族之中明爭暗鬥,即使司青兒前世演過不少古裝大劇,對此並不陌生。
但戲裡很多情節都是經過人爲拼湊,再費心調整過的。
所以,那些看起來狗血跌宕的故事,到最後總能有合情合理的結局。
可是,紙上談兵到底還是跟身在其中是不一樣的。
且就算紙上談兵也有效用,……她穿越之前,就沒打算長期在慕九昱身邊逗留,所以那些看了會腦仁疼的複雜背景,她都是跳着看的。
“唉。”
司青兒嘆息着重新躺好。
後腦勺剛碰着枕頭,莫名其妙的就想起慕九昱揉在那裡時的溫柔。
死人渣要不是個濫情王八蛋的話,其實也真挺討人喜歡的。
這要是外面那倆姓水的,吃了大魔王親自下河去抓的河蝦,估計的得樂得跟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一樣吧。
想到河蝦,就想到鮮蝦小餛飩,想到鮮蝦小餛飩,就想到……慕九昱吃她勺子時的好看的大嘴。
脣紅齒白啊,就那一嘴兩瓣脣,親起來還挺舒服的。
還有那一身的腱子肉,抱着厚實又溫暖。
身高比例也好,她可以在他懷裡小鳥依人,也能與他並肩不失彼此氣韻。
想着想着,司青兒就睡着了。
夢裡,慕九昱七手八腳的摟着她,跟個金牌育兒嫂似得,安撫着她不知爲何會驚恐的心,輕輕爲她擦拭不知何時掉落的淚。
“……臣弟這是做夢嗎?有生之年,竟然還能看到皇兄站在臣弟面前?”
暗道盡頭的大帳裡,一身家常衣衫的慕九昱,正單膝跪倒在慕九瀟面前。
兩個時辰之前,他把司青兒寫的假遺旨,交給鄧泓,讓他親手送到小皇帝手上。
一個時辰之前,小皇帝拿着那份遺旨,讓禮部官員鑑別真僞,隨後便抄錄入冊,並要禮部張羅宣旨事宜。
半注香之前,鄧泓告訴慕九昱,先帝輕車簡從,喬裝而來……
“你故意做那麼一份假遺旨,不就是想逼朕來見你嗎?怎麼,才四十幾天而已,就把耐心都耗盡了,連出墓回京都等不了了?”
未着龍袍的慕九瀟,頭髮花白,眼神犀利,像是一隻獨行多年的孤狼,敏銳多疑又威風凜凜。
跪在他身前,慕九昱感受到了一如既往的威壓,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這人的的確確就是他視如嚴父的兄長,可他已經沒辦法再從這人身上感受到嚴父的慈悲。
“假遺旨?兄長說什麼假遺旨,臣弟不知。”
“你不知?難道不是你讓鄧泓送到長澤手裡的?難道不是你讓長澤即刻就去找禮部鑑別真僞,再趕緊宣旨?”
“那是假的嗎?”
慕九昱沒擡眼也沒擡頭,淡淡的回問了一句,然後就苦笑着道:“那不是兄長答應臣弟的嗎?那遺旨上的每一句,都是兄長親口對臣弟許下的諾言,怎麼就是假的。”
“所以你承認,你僞造遺旨,對嗎?”
面對慕九瀟的質問,慕九昱終於擡起頭。
但他並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緩緩起身,然後拉開大帳邊上的一塊紫檀色的簾子。
簾子後頭,是司青兒畫的菩薩像。
梳着牡丹頭的先皇后,眸光如水,似喜似悲。
慕九瀟在看清畫像的瞬間,便愣在當場,轉而怒氣衝衝的瞪嚮慕九昱:“怎麼,你是要替她復仇嗎?”
“復仇?兄長這話臣弟不懂。臣弟只是偶然做了這副畫像,知道兄長要來,特意搬出來想請兄長賞鑑。怎麼兄長會覺得臣弟是要復仇?”
慕九昱將司青兒裝傻充愣的一套,學得青出於藍。
說完知道慕九瀟會岔開話題妄想遮掩,便緊接着又問:“其實我還有父皇的畫像,兄長要不要看?……不過,兄長見了皇嫂都氣急敗壞,見了父皇,怕是更要惱羞成怒吧?”
“你說什麼?”
慕九瀟沉聲皺眉。
卻不想,他從前總能嚇住慕九昱的這副風雨欲來的氣勢,竟讓慕九昱不懼反笑。
而且,迎着他犀利的眼眸,慕九昱還挺直腰背,朝他面前又靠了兩步。
前所未有的威壓,讓慕九瀟有些詫異。
昏暗燈光下,他彷彿從面前這個最小的弟弟身上,看到了他父皇年輕時的影子。
可這怎麼可能。
“九九,兄長以爲咱們再見時,還能跟從前一樣的。可惜物是人非,你終究也不再是從前的你了。”
慕九瀟說着像是很疲憊似得,踱步到一邊的坐下。
其實他是怕了。
他竟然也會怕。
慕九昱再次重新審視面前人,隨後舒朗笑道:“兄長說的從前是什麼時候?……倘若真能再回到從前,兄長還會做那些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