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着被打痛的腦袋擡起頭,喬椏這才終於發現,那些集中過來的十數道目光裡,蘊含的不是“傾羨”,而是“獵奇”。
“嗚!丟大臉了!還是在趙總隊長面前!”大事不好的預感充斥在心頭,喬椏可憐巴巴地轉頭求助,卻只看到劉家龍氣歪鼻子的臉。
幸好這時,一個和藹的女聲響起,讓這些要命的視線轉了方向。只見一個四五十歲,眉心長着一顆福痣的婦人開口道:“你就是小喬教官吧?第一次見到,果然和劉隊長說得一樣精神。時間比較趕,大家就不要分神了。少駒,把那個金國強的筆錄拿過來,我們大家分析一下。”
金國強便是醫大附院的副院長,首都專案組抵達東海後,手段快得驚人。不知他們用了什麼手法,金國強居然主動要求去國外休假,結果在機場被專案組直接帶回了市政府軟禁,此刻他已經在市中心的一處安全屋裡住了兩天一夜,交代了不少的問題。在參與審訊的時候,喬椏赫然發現,陳帥擊倒的那3個綁架者,居然就是這個金國強派來報復褚繼峰的。原因就和口供中交代的一樣,由於他私自用病人湊齊用藥記錄的事情被褚繼峰無意中迫害,製藥廠那邊幾乎和他斷絕了合作,令他損失了一大筆財源。
通過這一次審訊,最近正在不斷訓練思維的喬椏依稀猜透了2件事情,首先她略微感到了一絲失望,只怕專案組拉她入隊,不是看重了她的能力,而是因爲她處理了這起金國強主謀的案子;其次,喬椏也沒有徹底失去幹勁,因爲審着審着,她身爲警察的直覺開始有了一個猜測——以金國強這樣一審就慌的心態,他絕不是專案組最終的目標。這次扣下他,多半隻是一個“斷其羽翼”的行爲,真正主菜還沒端上來,喬椏立功的機會還有很多。
正想着這些事情,喬椏面前忽然突兀地一暗,在沒有意識到沒有任何一盞燈滅掉的前提下,這種光暗變化突兀地令人不由自主警惕起來。她強行忍住後退一步的失態舉動,集中精神定下心來,這纔看見眼前不知何時多了一身漆黑的人。
“喬教官,口供。”這人的打扮奇異無比,在這個有空調的室內,他卻穿着一身帶着兜帽的黑色毛皮裘,手上帶着一副硬膠黑手套,臉上也被墨鏡和黑色圍巾遮住了絕大部分。
“還有他腳上那雙黑色機車靴子……喝!看這材質,一定是用上了鈦底。要是我穿上的話,一腳能踢穿牆壁。”現在露出獵奇目光的人變成了喬椏自己,她愣愣地將手裡的口供到了那雙黑色的手套中,眼睛卻忍不住上下直打量這個一身黑的怪人:“說起來……他是什麼時候在的,剛纔開門的時候,怎麼完全沒有見到呢……”
還沒想多久,喬椏又意識到劉家龍輕推了他一把:“接下來你跟我走一趟郊區。”
“哎?是!”儘管命令來得很突然,但喬椏仍然盡力跟上了思路,總算沒在離開的時候再鬧笑話。
隨着劉家龍行禮後關上門,整個辦公室裡重新陷入一片忙碌。整個屋子裡的人眼中只有一行行的信息、數據,喬椏這個人,彷彿就和沒見過一樣。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眼中都只剩下了死氣沉沉的數據,那名中年婦人從卷宗中擡起頭來,打斷了正在若有所思的趙擒龍。
“老趙,這兩個後生是你手下帶出來的?看來讓你離開部隊,是國家的損失啊。”她的語氣不親不疏,聽來卻很舒服。
“有什麼損失的?”趙擒龍蒼白的眉毛展開:“在哪兒不是保家衛國,做了警察以後才發現,內部的敵人更狡猾,保障治安這個工作,其實更嚴峻。”
那婦人也露出春風般的笑顏:“再嚴峻也有守護神在嘛,而且以你桃李天下的本事,在東海應該培養出不少將來的棟樑吧?這個嚴峻的工作,一定能夠完成的。”
趙擒龍吸了口氣,苦笑道:“家龍本來就是龍組退下來的精兵,至於小喬這丫頭還欠磨練着呢。張老姐一口一個‘桃李天下’,可就是諷刺人的話了啊。”
能被趙擒龍稱作張姐的人,自然就是國家委員會秘書長,有鐵娘子自稱的張琳。她年紀其實比趙擒龍小,但資歷威望上卻絕不遜色,“鐵娘子”這三個字,正是從軍隊中先傳出的美談。
聽到趙擒龍這麼自貶,張琳不經意地鋝起耳畔的髮絲,起身走到了趙擒龍桌子對面,用周圍成員聽不到的聲音說道:“又想起那幾個徒弟了?”
“想有什麼用,一個個被兵王教訓地誌氣都沒了,想他們也是浪費時間。”這個話題顯然引起了趙擒龍的牴觸,他臉色忍不住一黯,隨後立刻轉移話題道:“說起來,家龍這人也是兵王教出來的,反倒一點刺兒都不帶,是個不錯的苗子。”
“聽說你審過童兵?說他有攜帶高科技單兵裝甲的可能?”提到這個“兵王”,張琳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就是所謂的‘影鐵人’?”
“警察麼,幹得就是捕風捉影的事情。”趙擒龍搖了搖手,示意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好了,現在金國強也已經扣下了,我們算是下了先手,可是對面還是兵是兵、炮是炮,一步棋都沒下。張姐,你可別告訴我你沒有後招啊。”
“我控的棋盤,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一提到鬥智博弈,原本溫和如春風的張琳立刻變了一個人,只見她朗聲道:“少駒,口供分析地好了吧?”
黑衣人推着一塊白板走了過來,整個辦公室裡,沒有一個人對他的服裝和行爲做出任何奇怪神情,似乎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甚至承認了他的權威。從每個人對他的態度來看,平時這個黑衣人彷彿並不存在,他不與任何人交流,也不做出任何影響整體的事情。然而一旦需要他出現時,除了張琳和趙擒龍之外,似乎再也沒有人能壓過這個黑衣人的存在感。
白板上是一張東海市地圖,地圖上,幾枚大頭針標記着一些記號。
“根據金國強口供,和他有協議的幾家藥廠的分佈,都標在了上面。”那個叫少駒的黑衣人解釋時沒有任何手勢輔助。
“君臨制藥在不在裡面。”張琳問道。
“不在。”
“加進去。”
“已經加進去了。”只見他手一抖,早就握在黑色手套
裡的大頭針“嗖”一下釘在了郊區的一個藥廠位置上,正是東海工業區君臨制藥的廠區。
見到這一手飛針,趙擒龍的眼中微微閃過一絲欣賞,但仍然略帶疑惑地問道:“張姐,這是……”
“一個藉口,一個讓我們帶上足夠武裝去接近東海工業區的藉口。”張琳站起身走到地圖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最後釘上去的那根針。因爲黑衣人手法太重的關係,針尾仍然顫動着沒有停下來。跳動的金屬反光倒映在張琳那雙風韻猶存的眼中,她盯着地圖沉默了很久,又忽將柔荑一揚,朗聲道:“全球各大國家,哪一個沒有罪徒潛伏的?我們逮捕金國強,你當他們真的會一無所知嗎?”
“哦?”她眼中的光點,彷彿就是古時戰陣開啓那一刻的擂鼓之聲,體內留着軍人之血的趙擒龍亦不覺起身:“你是故意要讓那些罪徒知道,我們已經對金國強出手了?”
“根據情報,金國強根本就不是貪食罪徒在華夏的合作人,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連汪旗宗也不是。”張琳高昂着頭,自信的聲音響徹整個辦公室:“我就是要他們知道,我抓錯了人,查錯了方向!從今天開始,你們所有人要分頭行動,將和金國強有關的藥廠跑個遍,不要刻意鬧出動靜,但絕對不要做得滴水不漏,必須要讓對手知道,我們正在錯誤的方向上‘疲於奔命’。”
“最後,等輪到查君臨制藥的時候,就假道,把貪食這一支罪徒徹底剿滅。”趙擒龍忍不住接口。
整個辦公室裡,張琳帶來的專案組成員無不露出躍躍欲試的目光,唯有那個叫做少駒的黑衣人,仍然垂手站在一側,就連呼吸都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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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隊,那個黑衣服的怪人是誰啊?”進到車裡的時候,喬椏終於忍不住問。
“你聽說過‘黑俠’這個名字嗎?”劉家龍正經地綁上安全帶:“‘黑俠’明少駒。”
“那個首都著名的私人偵探?”看喬椏的臉色就知道她此刻正一頭霧水:“這種外行人來張秘書長的專案組幹什麼?”
“外行人?你沒調過明少駒的記錄嗎?百案百破,無案不破。首都還有附近幾個省都在挖他,這次是張秘書長親自請他來當的顧問。”劉家龍邊說邊點頭:“這記錄,不服不行。”
“私人偵探,查得不都是些出軌啊、商業隱私交易之類的小案子。”喬椏仍然撅着嘴:“這次醫大……”
劉家龍立刻打斷:“又說漏嘴!別忘了規矩!”
喬椏支吾了幾聲才繼續道:“這次……這次目標的案子,可是國家級別的大案件,他這種私人偵探能起到什麼作用啊?”
“至少他不會在門口大聲報告,泄露我們辦事的地方。”劉家龍沒好氣地又拍了一下喬椏的頭:“真不知道你和你姐是怎麼分配腦細胞的,專案組刻意在明處設立一個點,又在這暗處設一個點,就是爲了掩人耳目,保護案件中的情報。你怎麼連這個都要我教?”
“唔……”捂着頭的喬椏,除了憋着疼之外,即使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話好辯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