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醫院,樓下掛號處雖然已經來了不少病人,上面幾層樓倒還清靜的很。
童兵、錢楓荷、司徒杏兒三人離開後,互相之間不曾交談一句,只是默契地往樓梯間走去,三人的步伐驚人地一致,聽來猶如一人走路一般。童兵見過最好的禮儀隊,也沒法踏出這樣同步的步伐聲。
這種詭異的步調一直到樓梯間才停下來,走在三人最後的司徒杏兒打破了一致的步調,往前快趕幾步,擋在了另外兩人身前。
“你應該快點回去休息。”錢楓荷說話時,雙眼平視着司徒杏兒。
兩人相差近10歲,本來身高有些差距,錢楓荷要高過司徒杏兒一個頭。現在少女站在3格樓梯上,正好能與錢楓荷視線齊平。
“不要假裝是醫生啦,你也知道你身上的氣機瞞不了我的。”司徒杏兒興致不錯,表情看起來好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還是那位大叔比你老實多了,一點兒也不裝。不過我們這兒的大叔已經夠多啦!只是少點漂亮姐姐而已。”
當着外人的面抱怨精武門男女比例失調,聽到司徒杏兒率真的話,童兵對這位少女的觀感又提升了一些。看來不只是錢楓荷,大多數練武的人在社交方面或多或少都一些奇葩。
這邊童兵沒有說話,倒是錢楓荷認真回答着:“不管有沒有內功,醫生就該回辦公室坐班,病人就該回病房休息,這纔是規矩。”
“姐姐你準備一輩子按照規矩活着嗎?不過看你都當上了醫生,應該是很守規矩的吧?每個月的習武費都在孝敬那些黑皮吧?”司徒杏兒的神情流露着少女獨有的叛逆:“真是浪費了你這一身好武功呢,本來花了這麼多心血學武,就是爲了活得自由一點,不要處處守規矩。這樣纔是學武的真諦纔對。”
對於錢楓荷而言,司徒杏兒這些話,比張律師那些彎彎繞要好理解。但她仍然沒有多辯解,只是望着司徒杏兒道:“你的眼神很不安,可能這個自由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好。不過人各有自己的武道,我的武道就是‘以武入醫’。”
被錢楓荷一言說穿,司徒杏兒臉色一僵,便氣哼哼道:“救人救人,哪有這麼多好人值得你救?你看這個姓李的,心魔早就浮現在眼睛裡了,他父親能好到哪裡去?這樣的人救活也是禍害。”
“我是醫生,醫生是不會挑病人的。至於武道,只是行醫的手段而已。”錢楓荷側過身繼續往樓上走去:“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我要開診了。”
錢楓荷的背影依然和仙景一般瑰麗,氣機中卻散發出“言盡於此”的疏遠感,這股氣機讓司徒杏兒再也追不上去,待她反應過來時,錢楓荷已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喂!要是沒有見識過真正的華夏神功,你定下的武道也就是半吊子的水平啦!”司徒杏兒壓着嗓聲嬌吼道:“你就不好奇嗎?真正的華夏神功是什麼樣的?”
樓梯上方,錢楓荷腳步越來越遠,連一個停頓都沒有。
“她的意志堅定的很,是不會放棄醫生工作加入到你們精武門來的。”童兵的聲音從司徒杏兒身後想起。
“哦?看來大叔不只氣機逼人,說話很囂張嘛!”面對童兵,司徒杏兒簡直像換了個人般:“那位姐姐一看就是不問世事的樣子,那也就罷了。大叔就不一樣了,你既然知道我精武門,我卻並未見過你這一號長輩……看來你也是甘於做二等人的武奴嘛!”
“二等人”是精武門和一些內功武者內部的說法。在華夏古代,曾有異族入主統治的歷史。當時異族國主將他的族人稱作一等人,將原先的華夏民衆稱作二等人。兩種人在司法、權力、尊嚴上都有明顯的差別,一等人當街殺死二等人,連觸犯律法都不算。後來在華夏煉氣者組成的義勇軍反抗下,異族統治被推翻,但這段黑色的歷史卻一直流傳了下來。
現代的武學界,“二等人”便專門指那些明明身懷武功,卻不願意發揚武學,而是服從國家制度,過着現代生活的內功武者。
童兵並非正式學武出身,倒還不知道這種說法,但司徒杏兒話中的“武奴”他卻聽懂了。他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以前都說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寺是華夏武學的至高門派,你既然也是武者出身,應該也知道吧?”
雖然話題跳得有些大,但司徒杏兒年紀尚小,一時也猜不透這話背後的套,只能點頭道:“不錯。”
“你有聽說過少林逼迫其他門派一起吃齋唸佛嗎?”
“……沒有。”
“會不會因爲其他門派不信佛,少林僧人就把他們叫做‘二等門派’?”
“好啊,你是拐着彎埋汰我精武門來了。”這下杏兒總算反應過來,她自知從小練武耽誤了文化學習,更何況兩人年紀相差不少,在大道理上,自己說不過童兵。於是她轉了轉那對杏眼,也乾脆不接童兵的發問,換了個話題道:“大叔內功修爲不見得多高深,和人拌嘴的功夫倒是練得不錯,和那個姓張的訟棍簡直有得一拼。不過你的武道又如何?剛纔那位姐姐救了張訟棍一命,你卻始終冷眼旁觀着。可見你明明和我一樣瞧不起他,又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
司徒杏兒所說的冷眼旁觀,是指之前出門時張佛生摔倒的事情。
之前張佛生鐵了心要讓司徒杏兒服軟,擋在門口不讓她走,之後卻忽然滑倒。當時,整個屋子的人都看着像是自行摔倒,即使他當場摔死,只要沒有內功武者指正,司徒杏兒就不可能攤上法律責任。當然,如果司徒杏兒是公_安部登記在冊的內功武者,即使沒有證據恐怕也會受到牽連,但精武門的人除非被迫,否則個個都是黑戶口。
如果不是錢楓荷迅速把桌子一抽,張佛生這一摔頭部必然正好磕在桌腳,即使不死也嚴重地很。而在警方到場之前,司徒杏兒只怕早就遠遁他處,這位張佛生想寄法庭傳單,都無地址可填。
比起一心只知道用武功救人的錢楓荷,從小生活在精
武門的司徒杏兒反倒更懂得自我保護。近年來,精武門收養的幼年門人,從小都會接受“反將”歷練。這種“反將技”是指在旁人察覺不到的情況下,用隱蔽小動作重傷那些不會武功的普通人。
這種技法聽來無恥,其中卻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要找出一個好人不難,要揪出品行不端者更是一抓一大把。市面上多的是精於“借刀殺人”者,而那些人全都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
國家有對商家假一罰十的法律,這些人便故意去挑假貨買,再反過來威脅商家,私下詐得一筆鉅款;零售業與武學界在這方面驚人的相似,建國後不久,國家也出_臺了對武者動武進行限制的政策,又有一批像張律師這麼“精明”的人聞到了其中的銅臭味,不少人打聽到身邊有武者之後,也不管他是煉氣者還是煅體者,只是千方百計地挑釁侮辱,務必逼得對方動怒。只要武者有一丁點小動作,他們便哀嚎一聲往地上一躺,聲稱對方動武傷人。這種事情一旦鬧上公堂,武者作爲強勢一方,即使沒動手的,也要吃虧三分;若是確實動手的武者,若是賠不出錢,也只能面臨牢獄之災了。
這種情況在建國初期並不少見,後來全國竟然掀起一陣“敲詐武者”的風潮,逼得國家只能修改條例,並且明確區分了外功、內功武者的區別。雖然現在從法制上說公平了許多,但是雙方隔閡已經留下,現在武學界真正的有生力量在社會上銷聲匿跡,除了國家層面的原因外,武者對普通人的失望和忌憚,也是其中之一。
“反將技”就是建立在這種“忌憚”上產生的技術,利用各門派武學中隱蔽的技巧,用來暗中教訓那些動不動就哭喊“武者打人啦”的僞弱者。這種技巧不但瞞得過周圍人,連刑偵角度也考慮在內,不但受害者連人都看不到,事後警方介入調查時,在受創點、腳印或監控錄像方面,都會查不到任何證據。
“既有宵小以國法刻意辱我武人,我輩亦有反將一軍的絕技奉上。”
這句話出自近代著名的武學家林山臨之語,也是精武門內的支柱之一。司徒杏兒用在張佛生身上的,正是這種“反將”技巧。
“他頭都快撞破了,大叔也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看來大叔也一樣看不起這種賣弄口舌的人呢。”走下幾格樓梯,司徒杏兒盯着童兵道:“不過呢,大叔你和他也相差不遠了。變得和自己看不起的人一樣,是什麼感覺呀?”
“我以前是個軍人,我在戰場上殺掉的也是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完成任務,律師的天職就是打贏官司。他針對你,是爲了替李珏討一筆醫療費;我針對他,是因爲接下來我和餘有田有一些事情要合作,大家各自爲了完成目標而已。”童兵筆直地站在她面前,刻意模仿着錢楓荷的語氣。淡然的話語並沒有用上任何內功,卻鎮得司徒杏兒插不上話:“更何況,你確定我真的沒有出手嗎?”
他這一問,司徒杏兒表情微怔,若有所思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