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着一間病房的距離下,影鐵墨鏡的竊聽收音能力受到了一定的考驗,童兵耳中聽到的音頻中會摻入其他病房的雜音,但透視畫面仍然保持着清晰。
1114病房裡卻仍然靜謐一片,從畫面上看,陳帥的面部肌肉也沒有任何牽動,他就這樣沉默地站着,猶如一尊立在病房裡的雕像一般。面對眼前那位目光呆滯的老人,陳帥既沒有笑着打招呼,也沒有任何敵視的態度。在童兵的印象中,感情豐富的陳帥臉上,很少出現這種死水般的表情。
但他知道一點:當陳帥不笑的時候,他就是痛苦的。微調着監視細節用的透視電子眼,鏡頭漸漸向陳帥眼部聚焦而去,童兵終於清晰捕捉到了來自他雙瞳深處,那種強忍着的痛苦。
“你這副的表情,是在嘲笑我做錯了嗎?”淡淡的愁緒也同樣爬上了童兵的眉頭:“我以爲這8年你們會過得輕鬆一點的,懶喵也好、你也好、還有小明也好……”
鏡頭裡的陳帥塌着肩膀徘徊在門口處,彷彿要走進的並不是一間病房,而是坐滿考官的面試間。
“最近漸漸知道了——懶喵也好,你也好,現在笑得越來越少了。最終……你還是沒法過上那種輕鬆的日子嗎?即使有了內力之後,你還是沒法像小時候那樣笑嗎?”童兵下意識捏緊拳頭:“不該是這樣的。”
病房裡除了那位躺在牀上的老人外便別無他人,但光看陳帥的動作,竟會有一種“他正被無數無形目光折磨着的”感覺。
“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李珏不在病房裡面,說明大臉並不是被他抓住了把柄。”童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理性思維迅速推斷着:“那名他是來見這位病人的嗎?”
走進了病房後,陳帥的腳步總算沒有原先那樣猶豫,但仍花了不少時間才從門口走到窗邊。隔壁病牀空着,陳帥卻站在牀尾久久不動,從他的面部朝向來看,此刻他應該打量着老人的臉龐。
“他爲什麼會認識這個病人?”極爲嚴密地審視了一遍記憶,童兵終於也想起了那老人的名字:“李援朝,看他牀尾的病歷卡,應該是心臟疾病,併發了疑似認知障礙的症狀……大臉的病房應該和這個李援朝不在一個樓層。”
耳機裡不時傳來其他病房的雜音,唯獨1114室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從陳帥站到李援朝牀尾時開始算,這樣一個幾乎靜止的畫面大約持續了10分鐘左右。不論童兵的偵查經驗有多豐富、推理能力有多大的提高、對陳帥有多麼的瞭解,面對這反常的一幕,他完全沒有頭緒,只能耐心地等待下去。
“如果他說些什麼就好了。”童兵自忖道:“大臉藏不住話的,就算是自言自語也一樣。”
這時,陳帥彷彿站累了,只見他走到老人牀邊,坐到了那張空着的椅子上。落座後的他仍然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從耳機中傳來的嘆氣聲略有失真,但童兵的眼睛卻亮了起來。對少年友人深刻
的瞭解此刻終於派上了用場,聽到這一聲嘆息,童兵幾乎能肯定,現在陳帥的心裡正被憐憫和惋惜之類的感情衝擊着。
“之前是我誤判了嗎?大臉本來就是奉獻型性格,只是之前因爲能力不足,所以即使想幫別人也沒有能力。現在有了內功之後,他的肢體和心理同時強大起來,現在的他,很容易對老弱病殘羣體產生過度的同情,即使只是萍水相逢,應該也會忍不住幫他一把……”空無一人的吸菸室裡,正密切監視着1114房的童兵推翻了之前的想法:“不,不要急着下結論,摻雜個人感情的判斷錯誤率太高。”
理性的礁石將來自過去的心潮牢牢擋在心靈的沙灘外,正當童兵徹底恢復平靜時,病房中的陳帥終於打破了沉默。
只聽陳帥啞着嗓子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喂,李老伯,你不知道吧?我連續兩個晚上沒睡好了。”
病牀上的李援朝仍是那副聽不見看不見的模樣,即使在童兵的監視畫面中,他呆滯的眼神也分外明顯。
陳帥自然知道對方不可能回話,他調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換成更舒服的對話角度,還遷就似的低下頭,繼續對老人耳語道:“因爲想着小喬睡不着,那我也認了。不過一直擔心您老的事情,我真覺得有點虧啊。”
“看來8年後,我至少做對了一次。”這個念頭一出,童兵眉間的疙瘩平復了許多。但同時他心中也產生了新的疑惑:“大臉擔心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李老伯,我和你說過吧,那天晚上偷聽到的事情。”病房中,陳帥的話逐漸流暢起來:“不知道你有沒有聽懂啊,不過看你的樣子,就算聽懂了也沒有辦法說出來吧。”
看着老人毫無反應的表情,陳帥又嘆了口氣:“是啊,就算你聽得懂,也沒辦法讓你兒子辦轉院吧?又不是親生的……正因爲不是親生的,他纔會把你送到這家醫院來吧……這種說法好像有點對不起胡醫生和錢醫生,不過你繼子選這家醫院,真的是在把你往火坑裡推啊,李老伯。”
“李珏選擇把繼父送到醫大附院,似乎有特別的目的。”結合陳帥的話,再聯想到李珏一系列反常的行爲,童兵並沒有花太多功夫便想到了這一層。只是之後,陳帥又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中,這樣一來,童兵並沒有辦法再獲取更多的情報。
雖然對陳帥這邊的情況很在意,但童兵並沒有忘記正事。
對他和他身邊的人來說,現下當務之急,是與精武門合作,揪出那批造功實驗背後的實驗者。童兵誤打誤撞破壞的造功實驗,現在已經成了許多人前路上的指航燈。不論是千手堂一衆孤兒的安慰、喬蕾不惜豁出性命追查的蓮州殺人案死者、甚至是童兵最大的敵人A1,現在看來都與造功實驗有着或多或少的關係。
只要解決了A1的事情,不論童兵回到部隊,還是就此過上普通人的生活,都可以不用再隨時擔心身邊的朋友收到牽連。
又
付出了半個小時的等待後,童兵留下繼續靜坐不動的陳帥,收起影鐵墨鏡回到了樓下的花園裡。這時,餘有田和司徒杏兒身邊多了一個身材微胖的人,雖然雙方還沒有通報姓名,但童兵一眼便看出他就是兩人提到過的“蘇姓高手”。看來在逗留東海的精武門衆人中,餘有田仍沒有決斷去留的權利。那名爲蘇慎言的胖子,雖然第一眼看上去貌不驚人,卻顯然是現場3人中負責決策的一人。
在童兵回來時,蘇餘並沒有讓他多等,在童兵暗自觀察陳帥時,在場的精武門一衆已經就整件事情有了結果。蘇慎言以精武門第六代弟子的名義,與童兵等人口頭定下君子之約,正式確立了雙方的合作關係。他們會暫時將盧談畫接回精武門在東海的據點,並由蘇慎言和司徒杏兒保護丫頭。在孟筱翎、殷茹男等人揪出那些實驗者的尾巴時,精武門3人將會加入戰力,盡力活捉這些人。
了卻了這件事後,在一片合作愉快的氣氛下,童兵送走了餘有田、蘇慎言二人,又囑咐留在醫院的司徒杏兒不要發出氣機干擾陳帥,隨後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1114室附近。
剛走到1114病房所在的樓層,童兵已經明顯聽到了陳帥和另一人的對話聲。
李援朝此刻和植物人沒有什麼區別,能夠與陳帥交談的,除了護士之外只可能是李珏。看來就在童兵下樓的這段時間裡,李珏回到了病房,遇到了正在裡面發呆的陳帥。
雖然想不到兩人之間會有怎樣的聯繫,但一種不詳的預感還是浮上了童兵心頭。自從有了“織命力”這種特殊能力後,就算命脈沒有出現,童兵平時的預感也準了許多。
在這種不祥預感的籠罩下,童兵等不及躲進吸菸室便迅速帶上口罩來到病房邊。四周不時有護士或病人經過的情況,童兵只能靠在房門邊的牆上,假裝在門口玩着手機,同時將所有注意力放在了耳朵上。
即使不能用上氣機,集中注意力之後,童兵仍然能將病房裡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在一陣類似推搡的混亂後,裡頭果然傳來李珏的聲音:“你說清楚,對着這個話筒說,你到底聽到了什麼?”
陳帥的反應似乎並不願意:“你給我把錄音筆放下,我不是來做採訪的。”
“陳先生,我看人很準,從你的眼睛裡我就可以看出來,你也和我一樣,是那種嫉惡如仇的人。”李珏氣息顯得有些急促,即使只聽到聲音,童兵也能想象出他透着興奮的表情:“既然你今天來見我爸,就說明你也看不過去對不對?對不對?這種喪盡天良的行爲,如果不把他曝光的話,陳先生良心上也過不去吧?你會原諒自己嗎?”
“不要把你的目的說這麼高尚。”不論與誰說話,陳帥都習慣把自身先放在一個比較低的位置,童兵很少聽到他用這種輕視的口氣和人對話:“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不過你這個人我信不過!我告訴你,我現在看你太可疑了!”
(本章完)